雖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長安城的雨瓢潑而下,卻是連著下了多日。富人的瓦當掀去了幾層,窮人的茅草也卷去的無影無蹤。天有異象,必生大事。城裡的巫瞽說,將有一貴不可言之人誕生於此地。此話一出,消息如長了腿似的跑遍了全城。頓時待孕的、懷孕的、臨產的、已產的,無不摩拳擦掌,滿心期待著喜誕麟兒。卻有一家垂頭喪氣。那家主人冷笑道,貴不可言,你這賤人和這畜生也能沾邊?真是你們的造化!原來這家主人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家境殷實,自幼風流成性,流連煙花之地,不可勝言。那一日,他可巧謀麵了花滿樓百日一出的花魁。隻一麵之緣,便勾魂攝魄,不得飲食安臥。不得手之時,隻感昏沉,是此前從未有過的光景。父母見之,亦感訝異,又覺憂心。而他五內俱焚。隻癡望著賤軀能一沐芳澤,便是了卻平生憾事,致一人而已矣。誰承望著他紅鸞星動,那花魁本是難得手的寶貝,自幼被哥嫂賣到花柳宿眠之地,雖不用委身於人,卻暗來有個相好通氣,儀表相貌自是非凡。隻可惜出身貧賤,院裡老媽媽眼皮底子淺,隻看眼前幾兩碎銀,瞧不上這破爛書生,一並想要拆散他倆去,絕不做這賠錢的買賣。二人私定終身後,書生進京赴考。小姐便每日鬱鬱,不思茶飯,越發清減脫俗。那媽媽見狀暗中叫苦,緣自十成的營收裡。八成是衝著當家花旦來。當家的一倒下,整個院豈不是成了沒箍的桶——散了。於是有心人進言,不如媽媽趁著行情高漲時將寶貝賣了,可抵一陣子的富貴貧賤。等這件寶貝的新鮮勁過去了,再進了新的雛兒,選上了新秀,又有好事之人大把的追捧,倒也強過現在這假模假式的一個門麵。話說誰和錢有仇呢,媽媽雖聽出了拈酸吃醋的味,但細細琢磨,卻又覺得這話不無道理,到底是浸淫在紙醉金迷的名利場,錢財迷了眼,笑時彎彎的眼角像元寶似的滿缽滿錠的。媽媽便若有似無的透露出風聲來,探探當家的態度。隻想她是嬌弱的女兒家,除了涕泣漣漣,還能怎樣。誰知隨著老媽子漸漸地不故作姿態,口風略略緊了些,這女子竟以死相逼。這老媽子見和她來硬的不成,便暗中叫來服侍的丫鬟,直言要拉他去配菜市口賣肉的侯屠戶,做填房丫頭,丫鬟本來就慌慌張張著了疑的,一經恐嚇,更是癱軟,抽噎的一五一十和盤托出。老媽子才知姑娘暗地裡瞧了郎中,已是有喜了,大驚,誰承想在風月之地多年小心供奉、待價而沽的珍藏早就落入風塵,還有臉稱自己是姑娘!她暗地裡心想,這等敗俗之事竟讓老婆子我遇上了,真是倒了血黴,遇上這等喪門星!又急又氣,接不上氣來,但多年相處,自是知道她的脾氣秉性,隻能先按下不表,打碎牙和血吞。隻恐她時日愈久,顯了懷了,就難脫手,而這月份,正是模棱兩可的關節。墮胎恐怕傷及本身,不仔細也瞧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