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光過得比小學、初中都要快很多，轉眼就是第一周周五下午。

蘭亭文化中心，書畫館，剛和書畫兩社社長交談好的範遠正準備下樓，就看見一個男生左腿搭右腿，微仰著頭靠在扶手上，深海藍風衣和卡其束腳褲將他的身形勾勒得修長，風衣裡一件白色立領底衫，拉鏈猶豫地停在中胸的位置，開出一道勉強夠用的通風口。這就是謝天臨，零六級當之無愧的鋼琴第一人。在高一八次衝擊年級前二百不成後，包括父母、老師在內幾乎所有長輩都希望他轉為藝術生，但他還是想在文化課上多爭取一段時間，現分配在文科三班。

“謝先生，現在還是秋老虎呢”，範遠站在台階上，看著已經兩步站到自己下麵兩個台階、接近和自己持平的謝天臨，無奈地扶住了額頭，“我看著都熱。”

“你先說好不好看。”

抽出一張沁著花香的紙巾，看著那對笑得彎彎的眼睛，範遠歎了口氣道：“當然好看，但它們現在合適待的地方是樓上開了二十度空調的演奏廳，或者你的衣櫃。在三十度的樓道裡，除了好看，更有點兒蠢。擦擦吧。”

撇撇嘴，接過紙擦了擦已經有些水汽的額頭，謝天臨扇了扇外衣，說道：“放心，我剛在樓下琴房換上的，就是給你看一下。之前你不還說什麼，古人‘冬不爐，夏不扇’麼？這麼會兒，熱不了。”

範遠點了點頭，往下走去，“搭配的挺得體，有些演出要這麼穿也不錯。不過都要是文藝部部長了，學校裡的衣著還是彆高調。先去琴房吧。穿這麼隆重，準是有啥事。”

轉身跟在後麵，謝天臨勾著嘴角說：“我就是這麼想的。風衣早上剛到。其實沒啥事，就是想晚上你有空的話來我家，我到時候穿這身。昨晚突然來了手感，我真的，自己聽得都要醉了，你肯定會覺得有進步。”

“本來去琴房隻是想讓你換清涼點的衣服，現在看來，可能得麻煩謝先生再讓我聽個預告片了”，來到一樓音樂練習中心入口，回頭看了眼謝天臨，一腳踏進去，範遠繼續說，“我等會兒放學就要去省府，周六要挺晚才回來，周日中午還跟人定了飯局，什麼時候去你家聽，好說得下周。手感這東西，我可舍不得錯過。”

從口袋裡拿出鑰匙，謝天臨率先來到二號鋼琴房前，邊開門邊說：“這麼突然？有需要我跟你一起去”，開了門，靠到毛玻璃門扇邊，伸手示意，待範遠進來後又把門關上，脫起了外衣，“我周末沒啥事，家裡在省府的房子正好也空著，我們可以那邊住，我也幫你對付點小事。”

“好好地做鋼琴家，咋還兼職生活助理了”，伸了個攔腰，範遠來到鋼琴前，掀開鍵蓋，“我不是自己去的，謝師傅的行宮，等去玩的時候再去。”

按過幾串琶音，謝天臨也換上了校服的T恤短褲，來到鋼琴前：“這樣夠低調了吧！我也就是趁周五下午才穿你看的。”

範遠點了點頭，左手向琴鍵一攤：“有氣質的人穿校服也差不了。來不來呢？”

“這回不行，開箱不能委屈了儀式感。反正手感我已經存著了，等你回來，看我穿那身彈。”

“行，那你給我捎回教室。有騎車過來吧。”

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晃了晃，謝天臨笑道：“猜的真準。而且今天是有座的，不用你踩火箭筒。”

“很周到，謝謝謝師傅。”

蘭亭中學的布局是以教學區為中心，幾個功能區隔著小東山、曲水、小南山、三友園坐落在教學區的東西南北，蘭亭文化中心就位於曲水池之西，通過一座主橋、兩座輔橋與教學區相連。自行車穿過北輔橋求知橋，很快到了高二部大樓下，此時已近五點，風中帶著些清爽，校道上不時能見穿運動服的學生往教學樓去、從教學樓來——蘭亭中學有個特彆的傳統，每周五下午是整個高二年級的自由活動時間，學生既可以進行體育文藝活動，也可以進行學習研討，幾乎所有校園場所在這個時間段都會向高二師生開放申請，每個科目都會有兩三個老師在這個時間段專門為學生解疑；高一的自主時間，則是在周四下午。

下了車，道了彆，進了樓，路過高二展廳，範遠照例駐足看了看，去年的總評紅榜和上學期期末紅榜看著仍然嶄新，楊致的名字很輕易占據了主要的視線。正看著，一聲雖然還帶著些變聲期的粗糙、但十分明快的招呼響起，範遠回過頭，就看見穿著楊致穿著白色籃球服，小跑到自己跟前停下。他的胸口明顯地起伏著，嘴巴咧著，但氣流隻是從翕動的鼻翼下進出，汗水將前胸後背的布麵浸透，透出已經有形的肌肉。

“看樣子是剛比一場完。”前一秒還看的是堪稱零六級頭號學霸的楊致，後一秒就看到他變成體育生的樣子，整個大廳像突然安靜下來，連風都收住了聲，隱約裡，範遠的鼓膜接受到了來自胸腔的震動。

又是一番模樣。楊致此刻恨不能徹底屏住呼吸，免得自己吐出的濁氣讓眼前如此斯文得體的男孩受到冒犯。

“就是簡單地打了會兒。你在看榜單麼？”

“準確地說，是榜單上的一些人”，範遠笑著轉頭看了眼紅榜，又回頭看向楊致，“現在榜上頭號分子還讓我親眼見著了。”

“嗐，也有運氣的成分”，楊致撓了撓頭，微微低下頭，正對上範遠的眼睛，身子不自覺向前挪了挪，不知是不是朝向榜單，“不過做題方麵，我確實算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自習，比如周五下午這種，語文數學外語，或者彆的，你想的話，我們都可以一起學。”

看著範遠的笑，楊致連忙補充道：“我就是這樣提議，你不要受這個牽絆，我就是覺得能一起學還挺好的……”

“大學霸願意陪我一起學，我有啥不樂意的。”範遠笑著伸出手，在楊致的胳膊上輕輕拍了下。

“好！我之後自習的時候喊你，你方便了我們就一起，或者你啥時候想就喊我。”楊致也笑了起來，看到範遠點頭應聲，接著說：“你喜歡籃球麼？”

“不怎麼了解，不過你一看就是個高手。”

“也就打著玩啦。那你想不想學？”

“我在大球方麵，可能確實沒天賦。不過有機會可以去看你打。”範遠聳了聳肩道。

“看了彆罵我菜就行”，楊致眨了眨眼睛，“你等下有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