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便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明顯是長大後的太宰治戴著紅圍巾從港口黑手黨樓上一躍而下。
他的神情,好像再說:
——我終於,奔向死亡的懷抱了。
可是,
他在哭。
啊,原來他也會哭嗎?這麼些天相處下來,我差點忘記了,他也是個人。
儘管看透人心,也有著七情六欲。
他會哭,會笑,會撒嬌,也會吵鬨,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有自己厭惡的事物。
不知為何,我的心中滿是悲傷與酸楚。
我想觸碰他,拉著他,或者,幫他擦擦眼角的淚。
而我也真的行動了,意料之中的是我根本碰不到他,直接穿過他的身體摸向虛無。
我看著他飛速的往下跌落,最終鮮血染儘,圍巾散亂,我聽到了清晰的墜物砸地聲,以及路人的尖叫聲。
……我收起定格在半空中的指尖。
很痛的吧。
真的是,解脫了嗎?
—
我醒了,在昏暗的房間中迷茫片刻便打開了房燈。
做了那麼個奇怪的夢,我忽然覺得好渴。
我遵照自己的想法,出去客廳倒了杯水,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終於感覺到心情舒暢,嘴唇不再乾澀。
一轉身,便看見太宰治臉色蒼白的蜷縮在客廳的角落裡。
神色蒼白,毫無血色。
要不是還有時不時發抖的本能,我還以為已經死了。
我的心情不似夢中般異常悲傷,要是現實真有那麼濃厚的感情,我便該詢問自己是不是中了異能力。
說到底,我隻是給他收拾爛攤子的,同住屋簷下的‘陌生人’罷了。
自從這家夥出現,我的生活便不再平靜。我不知當初出於什麼心態收留了他,可能是妥協?也可能是最後的那點良心?
我不清楚。
總之,這半個月來發生的種種關係都與他有關。
不過,這確實是很好提升關係的手段,起碼我對他的印象從死纏爛打的黑泥精轉變成無理取鬨的自殺狂。
我垂下眼簾,不帶有任何的情感審視著地上痛苦的少年。
虛脫乏力,有冷汗,聯係起平常的表現。
我再度抿了一口水。
看來是胃痛。
這麼晚了,背他上醫院要費很長時間,還得時不時應付一下橫濱的突發情況。
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觀念,我動用了異能力。
一秒,兩秒,甚至是一分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隻有麵前的少年真的是要暈厥過去了。
不起任何作用。
這一時刻,我終於知曉了他的異能力。很特殊,如他這個人一般。
不過這也說明,他得繼續疼痛下去,我得送他去醫院。
我想,我記得,他怕痛來著。
這讓我不禁左右聯係起剛才的夢。
真麻煩……
—
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帶他去了醫院,我總不能真讓他死在家裡。嗯……雖然胃痛並不會致人死亡。
我守在他的病床邊,麵無表情的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我性格差異其實挺大的,該開朗有趣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但骨子裡還是自私冷漠。
就像我對我哥說的:
我相當的有自知之明。
就因為自我認知太過於明了,才不會想著搭理彆人。這是在保護我自己,也是在保護他人。
更小的時候,我哥就發現我性格的缺陷,開始時不時的糾纏我,陪我玩,陪我逃課,在他人言語侮辱我時站出來。
我哥是我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麵明鏡。
他是真正發光發亮的人,雖然在他人麵前總有一股“神”的韻味,叫他酷哥神子也是有理由的。但在我麵前,他依舊是性格鮮明的,待我比其他人好一萬倍的哥哥。
起碼讓我知道了,人類不隻有嫉妒嘲諷扭曲的心態。
而太宰治,則是在我人生中第二位特殊的人。
他善於用演技偽裝於自己,看透人心,聰明冷靜。看似漫無目的實則處心積慮,非常危險。
天生適於黑暗。
本質上,他和我很相似。
……還是有些許不妥。
我仔細回憶著這些天的情況。
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
他會主動的接近他人,卻不會真正的敞開心扉;他內心悲觀向往死亡,卻仍然有明亮的一偶。
聽起來很矛盾,但就是如此。
是很彆扭的人。
況且,他真的很累,不是□□所受的時間侵蝕,是靈魂,是身心都很疲憊無力。
難得睡一次好覺。太宰治在簡陋的病床上呼吸平穩,神態安詳的睡著了,臉色不像方才那麼煞白痛苦,此時此刻,他真真正正的像十三歲小孩一樣沉浸在溫暖的醉鄉裡。
大概,跟那場夢境有關?
疑點多重多樣,我索性直接用了異能力,而它給出的答案是——
未來,與過去。
再說一次,謎語人滾出橫濱,不然我就要化身為蝙蝠俠了。
不過我也理解,答案無非就兩字:時間。
既然時間能給出一切,那麼何必為此苦惱。
我拖著腮,無聊著猜想。
此時已經位於淩晨兩三點,屬於裡世界的黑暗就此拉開序幕,這麼貿然背上一個大家夥去醫院,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告訴人家:快來搶劫我。
於是我去找了一位勉強認識的醫生給太宰治進行治療。
我抬頭觀望四周,地下診所有些破舊,卻依然有生活的痕跡,瓶瓶罐罐擺在架子上,我懶懶地掠過藥名,腦海中逐一想起藥的效果作用。
啊,醫生好像是姓……
清晰腳步聲從門外響起,逐漸離我越來越近。
門被拉開了,先行進來的是金發藍眼的小蘿莉,她先朝我甜甜一笑,後麵的男人緊隨其後,淡淡看了一眼正在昏迷的太宰治後,就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挑挑眉,望向他暗紅的雙眼。
“森醫生,為何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會欠你的債。”我開玩笑般說。
自娛自樂的家夥。
“五條小姐這麼說就見外了,森某當然知道你不是欠債不還的人。”森醫生有些苦惱,語氣有些遲疑,“……倒不是說一定要用錢來治療這位小先生,我可以不要錢,但我還有彆的請求。如果五條小姐幫我解決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以五條小姐的實力,應當能輕鬆麵對。能幫森某完成的話,森某定然感激不儘。”
心眼挺多的,等著給我下套呢。
我寧願在你麵前憑空拿出卡來,或者讓你賬戶上多出幾個零,也不想幫你做事。
我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望著他,答案不言而喻。
森醫生歎了口氣。
要不是這貨確確實實是東大畢業,我怎麼想都不會來找他。
這人看人挺準的,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認定我不簡單,不過目前猜測的階段也隻是認為我有強大的攻擊係異能。
嘛,就印證太宰句那句話,我孤身一人在橫濱相安無事的生活,不是有權就是有實力,一旦被人注意了,就很難甩掉。
太宰治是一個,眼前的森鷗外也是一個。
跟聰明人打交道,如果你有被對方認可的實力,那麼麻煩將會接連不斷的找來。
“森醫生這就說笑了。”我聳聳肩,攤開手一臉無辜,“鄙人隻是一位弱小無助的女孩,哪有什麼實力幫您掃黑除惡呐?”
“等到白天的時候,太宰治的病情好轉,我再拿錢給你過來也不遲,不是嗎?”
“起碼給你的錢夠你幾個月不吃泡麵了。”我說。
森鷗外最終還是答應了,隻不過一臉惋惜。
哈,老狐狸。
拿著港口黑手黨私人醫生的工資還缺這點錢?真當我不知道——
野心大著呢。
我內心深處翻了個白眼。
讓我幫你做事,想得美,一手交錢治病,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這麼一看,我內心戲還挺多的。
一直待在病房裡也不是個事兒,我準備出去透透氣,正當我拿起蓋在太宰治身上的外套時——
發現被拽著緊緊的。
我詫異的轉過頭,發現並沒有蘇醒的跡象。
……我這外套是有什麼魔力嗎?
以至於太宰治你在夢中都愛不釋手?
一時之間不知作何感想,我總不能和生病的人計較吧,於是我又把外套蓋了回去。
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