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個告彆與相遇的季節。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正躲在牆角抽煙，顯然那個年紀的我，算不上什麼好孩子。常德二中高三教學樓的背後，一個我剛入學就摸清的隱秘的角落。
但那一天，流連在那個隱秘的角落的，顯然不隻我一個。
她就靠在爬山虎矮牆那裡，低啞地啜泣，看她那樣，我的心像小貓在撓，一點地不得勁，一支煙的功夫，她抹乾眼淚，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我側身，隱藏在兩堵牆之間的暗處。
她應該確實沒有瞧見我，因為後來她也從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她，不是她在國旗下講話的高光時刻，而是牆角哭成花貓的糊塗模樣。
而好長時間，牆角花貓都是我給她隱秘的備注，一如我隱秘的心動。
我們真正熟起來是在高二分班之後，那時的我已經不混很久了，每天踩點上下學，不上不下地摸魚聽課，也能勉勉強強混個中等生的名頭，不引人注目。
第一次正式被她搭話，是高二第一次做板報的時候。
理科班女生本來就沒有多少，有點藝術細菌的更是沒有幾個，她一開始大概也是不太報希望的想要拉我充個數。
“額，周同學，我們板報還差一個人，你能來嗎？就畫畫邊框也行，不然一周真的趕不及。”
“可以，我這周不忙。”
“謝謝，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她笑得很甜，我愣了一秒，良久才繼續背起書包往外走，回家的路上，我記不太清了，大概我是一路上一直在想的，我看起來應該是答應得很隨意。
第二天，我難得早早地到了學校，聽了聽她們拿著板報書，在那兒想著左拚拚右填填的構想，嘰嘰喳喳的定不下來，聲音算不上煩，但我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我拿起筆不經意地開始勾線，畫了龍珠的角色。
她湊過來，眼睛亮晶晶地。
“哇，周同學，你畫得好好喔。”
“是嗎？謝謝。”
她迅速拍板，我們就做龍珠主題，來呼應頑強拚搏的精神，然後幾個人又馬上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來，我其實沒太仔細聽清她們在說什麼，隻記得看到一直拿主意，想設計的她，眼睛亮亮的。
記得板報後來應該是斷斷續續地畫了三天多就收尾了，因為比預計完工早，她說我是第一大功臣，說她作為班長，要請我去喝奶茶。
我那會兒應該是還沒有學會用語言來表達出我的情緒，我記得我雖然很遺憾，但隻是看著她熱情的模樣，把視線平靜地放在她的眼瞼，很平常地說：“不用了，謝謝，我每周四開始要打工。”
她大概一下子理解成了兩個意思。
“我從周四開始沒有時間，所以畫板報才隻能趕進度做得這麼快。”
“我從周四開始沒有時間，所以不能去喝奶茶。”
後來第二天一早，她給我帶了一杯自己做的奶茶。
“這個點沒有奶茶店開門，板報的同學們昨天都喝了，所以我想今天給你做一杯拿來了，周同學為班級出了這麼多力，我這個班長要感謝的，”她把奶茶放在我桌角，奶茶還是微微冰的，在往下麵滴著水珠。
想來要不是她家隔學校不遠，要不就是她一路跑著來的。
她甜甜地笑著：‘“嘿嘿，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做奶茶，不好喝的話也不要告訴我喔。”
“謝謝。”
我喝光了奶茶，但我沒有告訴她，我還在經期，喝冰的會疼。
就像後來很久我才聽她說，她早就想和我熟悉起來的，但是我冷漠的、生人勿進的三句謝謝把她勸退了。
第二次可以熟悉起來的機會，是她周末偶然間來到了我那時候打工的火鍋餐廳。
還記得那家火鍋餐廳的老板是個很善良幽默的大叔，我一開始本來是在後廚幫工的，後來大叔看見我校服，知道我還在二中上學，就給我改派了甜品區的輕鬆任務。
也是這樣，她才知道，原來她常來的這家新式旋轉小火鍋餐廳，是我已經打工了大半年的地方。
“緣分啊，周同學。”
她的靠近從來不會讓人不適，她沒有多問你問什麼要來這兒打工，言談間隻說能在周末遇見同學的開心。
一個像陽光一樣熱烈的女孩兒。
初夏的陽光，輕輕地撩動你襯衫的邊角，溫暖，卻不會灼傷，是皮膚上的點點熱意。
然後我看著她的眼睛，我第一次意識到，我想知道那天她為什麼會哭，是怎麼才會讓她那麼傷心呢？
我開始接納她的主動靠近。
像冰塊靠近陽光，收獲水一樣的溫柔。
“早啊，周同學。”
“早安，蘇墨。”
“咦，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誒，那我也要叫你的名字了，一直叫周同學感覺太不熟了，那我重新說一次。”
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早上好啊，周若安。”
“早上好，蘇墨。”
我也跟著她，鄭重其事地再說了一次，雖然或許我的語氣聽不出來其中細微的差異。
高二的第二次月考，我們換到了同桌。很快更加熟悉了。雖然她不知道，我想要換到她旁邊的處心積慮。好像後來，我和她，我總是有很多秘密，關於她的秘密。
換同桌，就是我對她的第二個秘密。
“孩子們上了高二，怎麼感覺還像是沒勁兒了似的。”
第一次月考後，我被叫到辦公室幫忙批改卷子，英語因為小時候的關係，一向是我拿手的科目，英語老師是個年紀有點大的女老師，最喜歡叫我這個連課代表都不是的去辦公室幫忙，英語課代表判卷，我幫忙加分。
“小李啊，你研究生剛畢業，跟孩子們年齡近些，你說說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啊？”
“小李？”
作業堆後麵竄出個腦袋，是心然老師。
她說：“趙老師，小李老師好像去廁所了。”
“啊，那沒事兒，心然啊，這可是你們班，你上點心啊，這次月考，咱班這英語成績可是排在年級很後麵啊。”
“好嘞，我一會兒就和小李老師一起討論討論，看有沒有什麼激勵的方法。”
班主任這話接的客氣，我知道，她心裡肯定更多地埋怨那老匹夫不好好教，總是車軲轆話，學生們學不進去，成績自然會上不去，我已經聽到過幾次她和彆的老師講英語老師的小話了。
這可能是個機會。
我猜測。
所以我刻意的留了一會兒，加分完還收拾一下桌子。
“小李老師回來了。”
“小李回來了，正好，心然，你們討論討論。”
我想這時候的班主任老師估計在心裡翻著白眼，但礙於英語老師老教師的身份，估計也不好說，半推半就地和李老師討論了起來。
那個優等生帶中等生的新規，一開始就是我裝著不經意、見縫插針地提了一句。
月考，她是第二名，我熬夜看書，終於考到了二十一名，第一個選座位的中等生。
我們坐到了一起。
坐在一起，想和她不熟很難。
或許就像靠近了，想要不喜歡她好難。
我們是朋友，正如後來的很多很多年，我用朋友的身份，愛了她，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