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的社團宣傳周期結束後,陸續有新生加入欽大競啦,因此當許辛曜和江夕淩推開社團辦公室的門時,看見的是許多不曾見過的生麵孔。他們聚集在其中一個角落,臉上帶著點不知所措,不像其他人正忙著換衣服、穿啦鞋、纏白繃。
這是迎新社遊前的最後一次練習,社遊結束後,便會開始進入全國拉拉隊錦標賽的備戰期,也就是欽大競啦準備報名參加團體大組的”全國賽”。競技啦啦和其他運動不一樣,幾乎沒辦法使用替補,因為同樣的技巧隻要換一個人來做,都得花上時間重新練習與磨合,所以在備戰期的一開始就得確認最終比賽隊伍名單。
這也表示最好能在社遊結束後,把這些新來的學弟留下來,一起準備比賽。
林品毅推開社團辦公室的門,他已經換好衣服、穿好啦鞋,顯然是從練習場地過來的:”新來的學弟們先跟我過來,我帶你們認識一下場地,剩下的人三分鐘後上藍墊。”
那些新來的學弟們跟著林品毅走出辦公室後,許辛曜也已經換好衣服,隻剩下纏白繃的最後一個步驟。然而,他準備施力撕開白繃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鬼使神差地轉身麵向站在旁邊整理背包的江夕淩:”可以幫我撕白繃嗎?”
江夕淩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困惑:”學長還不會撕白繃?”
我會,但我今天不想自己撕。許辛曜心想。
“今天不會。”
江夕淩更困惑了,但還是沒有拒絕許辛曜的請求,他一手接過成卷的白繃,另一隻手用力握住許辛曜的手臂,被握住的地方微微發燙。接下來,白繃在一瞬間裂開,纖維斷裂的聲音清脆響亮,就像森林中被折斷的枯枝一樣,堅韌又脆弱。
“好了。”江夕淩把白繃尾端黏上許辛曜的手腕,再把那成卷的白繃交還給他。
Tabata的運動強度太大,怕新來的學弟們承受不住,林品毅事先安排了不同的暖身內容。當許辛曜踏上藍色體操墊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除此之外,還有在遠處提前開始練習翻騰動作的陳子森。
除了技巧之外,翻騰也是競技啦啦比賽中的評分項目之一,陳子森身材精壯,隻比林品毅高幾公分,還沒到能夠當上層的程度,但和其他底層比起來更適合練翻騰。陳子森也沒有辜負自己的天賦,自從和許辛曜一起入隊開始就勤於練習,因此一直是隊上的翻騰王牌。
陳子森站在藍墊的一端,一個聳肩放鬆肩膀後向前跨步助跑,然後雙手撐上藍墊、蹬腿讓身體離地,雙腿在一瞬間的頭下腳上後踩回地麵,整個動作迅速、敏捷、一氣嗬成,且維持在同一條直線上,是一個完美的助跑側翻。
即使是暖身翻騰動作也做得標準且完美,欽大競啦的翻騰王牌,陳子森當之無愧,新來的學弟們也各個都看得目不轉睛。
林品毅點了點頭表示讚許,發號施令讓所有人上體操藍墊開始暖身,新來的學弟們則繼續完成林品毅安排的暖身動作。直到Tabata結束後的拉拔腿柔軟度練習,新生才加入。
許辛曜、江夕淩和其中一個新生學弟一組,江夕淩在地上躺平後,許辛曜讓學弟直接跨坐在江夕淩的大腿根上。
“等一下拉拔腿的時候,記得把右腳固定好。”許辛曜對著新來的學弟說,”單純用手可能會壓不住,所以直接用身體的重量壓,然後……”
“啊!等等等等……”躺在地上的江夕淩突然慘叫。
“往上移一點,你壓到他的大腿骨了。”
“對不起。”學弟連忙道歉,江夕淩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又躺在地上扭動身體調整了一下姿勢,才抬起左腿讓許辛曜抓住。
許辛曜沒有方紹恒那種惡趣味,讓江夕淩一邊拉拔腿一邊做自我介紹,不過這次遭殃的倒變成了周璟曙,抗議的聲音響徹整個體育館。
“還可以說話表示太輕鬆了,再壓下去一點。”江夕淩的頭上響起一個女性的聲音,霈霈教練說話的對象是周璟曙,動手的對象卻是江夕淩,他要江夕淩吐氣後用力下壓,直接讓他的左腿和左耳貼齊。
江夕淩咬著自己的下唇,那最後十秒就像十年那般漫長。
“時間到。”
許辛曜用極為緩慢的速度把江夕淩的左腿擺回原位,剛拉完筋的腿動作不能太大,容易受傷。
“我去幫你拿水?”許辛曜提議。
“沒關係,我自己去拿。”江夕淩緩慢起身,”反正藍墊上也不能飲食,拿來了我還是得下去喝。”
林品毅招呼所有人從社團辦公室裡搬出軟墊和各種輔助器材,江夕淩在喝完水後也跟了過去。在一個人真正能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翻騰動作前,會利用軟墊進行分解動作練習或作為落地緩衝,也需要有人站在旁邊充當保護。所以在完全沒有軟墊和保護的情況下進行的翻騰稱之為”撤保”翻騰,是撤掉保護的簡稱。
在競技啦啦的翻騰項目中,後手翻與後空翻是所有人的首要練習目標,如果兩種都會,便會再繼續向上練習更難的翻騰動作,例如加上助跑、或加上旋轉。
翻騰動作需要大量的練習,並非一蹴可幾,有些人甚至在競技拉拉隊待了四年都沒能學會。許辛曜花了兩年學會後空翻,而陳子森早就已經學會後手翻與後空翻,在練更難的直體了。
許辛曜以前也曾問過陳子森為什麼喜歡翻騰,當時的陳子森對許辛曜露出燦爛的笑容,說:”因為帥啊。”
確實帥。許辛曜看著在藍墊上輕鬆躍起後躺,團身翻了個後空翻後輕鬆落地的陳子森,心想。
陳子森旁邊圍繞著幾個也正準備要練後空翻的學弟,後麵的軟墊上則是在練後手翻的周璟曙。他向後甩手躺上八角球,原本應該要順著八角柱狀的訓練輔助器材滾到另一邊去,沒想到起跳力道不足,讓他整個人直接以仰躺的姿勢卡在八角球上,惹得站在旁邊保護他的方紹恒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快把我滾過去!”
“好好好快滾快滾!”
許辛曜看見這一幕,也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此時,江夕淩突然出現在許辛曜麵前,問:”學長,可以幫我保後手翻嗎?”
“可以啊。”
他們找了一塊沒有人的空地,許辛曜不確定江夕淩能靠自己做到什麼程度,決定采取最完全的保護方法。他雙腿微蹲,抬手扶上江夕淩的後腰,站穩腳步。江夕淩向後甩手,同時將雙腳蹬離地麵,頭下腳上的瞬間,許辛曜撐了一下江夕淩的腰,借給他一點力量。
但江夕淩的重量幾乎沒有靠在許辛曜手上,很快便將雙手撐上地麵,放腳回到直立的狀態。
“你可以自己翻的吧?”許辛曜笑著說,語氣裡有著讚許與欣喜,”我幾乎沒有撐到你。”
但江夕淩卻隻是搖了搖頭:”我還沒撤保,還不算會。”
“那也快了,翻騰就是要練很多很多次才能會。”許辛曜拉著江夕淩,要他再多翻幾個後手翻,”我保護你。”
幾分鐘後,林品毅要所有人把前麵幾條藍墊全空出來,留給陳子森等要練助跑翻騰的人用。霈霈教練在和方紹恒說話,手上比劃著指導他的翻騰動作。陳子森站在藍墊的一端,盯著前方,看起來是在做助跑翻騰前的心理準備。
“陳子森現在在練什麼?”許辛曜趁江夕淩休息的時候,問站在旁邊的林品毅。
“內轉後手後空。”林品毅盯著陳子森,繼續道,”但他的內轉後手還不夠熟。”
翻騰在加上助跑後是另一個級彆的難度,所謂內轉後手後空,就是在助跑後翻側翻內轉,再接後手翻與後空翻的意思。
放眼整個大專院校級彆的競技拉拉隊,這樣的難度幾乎已經可以說是頂端。
眼見陳子森遲遲沒有出發,林品毅隔空對著他喊:”不要再猶豫了,快翻。”
陳子森看向這裡,滿臉寫著哀怨:”讓我做一下心理準備不行嗎!”
“你可以的,”林品毅又靠近了點,最後在陳子森身後站定,”我看著。”
陳子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後便邁步出發。
他向前助跑,雙腿在頭下腳上的瞬間加速合並,最後落腳回到直立的狀態,再向正後方甩手,完成一個內轉接後手翻。
林品毅舉起雙手獻上掌聲,旁邊圍觀的學弟們說著”好帥”的聲音此起彼落。陳子森收獲掌聲、稱讚和新粉絲,心滿意足地朝站在旁邊的許辛曜走來,抬手攬上他的肩:”你什麼時候要在比賽上出內轉後空?”
許辛曜離開拉拉隊前,陳子森早就已經練成幾個加上助跑的翻騰動作了,許辛曜卻連不加上助跑的原地後空翻都還不太穩。
“我都大四了,算了吧。”許辛曜揮揮手。
陳子森還想說點什麼,卻注意到不遠處四處張望的的顏育霆,他站在學弟身側,右手捏著學弟的褲腰帶,貌似是要幫忙保護他的後空翻,但想想又覺得不夠安全,想找第二個人一起保護。
江夕淩就站在附近,但顏育霆的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就移開了,反而叫了遠在練習場地另一頭的方紹恒。沒有對話、也沒有任何互動,但注意到的人都心照不宣,連平常神經大條的陳子森都不例外。
“你看到了嗎?”陳子森說。
“我比較意外的是你竟然看出來了?”許辛曜驚訝地望向陳子森,語氣帶著點調侃。
“嘖,沒禮貌,”陳子森放下攬在許辛曜肩上的手,”我可是已經認識他一年了。”
“我隻認識他一周。”
陳子森無視許辛曜說的話:”你說他們之間不會有事的吧?”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認識他們一年了嗎?”
“……”
陳子森假裝轉身要走,卻直接撞上雙手抱胸,站在他附近守株待兔的林品毅。
“呃……隊長好?”
“去翻二十個後手翻再休息。”
經過這幾次練習,許辛曜發現陳子森和林品毅在自己離開拉拉隊的這段時間變得更要好了,或許是導因於即將邁入第四年的堅固隊友情誼,又或許是隊長和翻騰王牌之間的惺惺相惜。
欽大競啦的上一任教練曾經說過:”競技啦啦這項運動,就是要夠強才會好玩。”但他們一直都不夠強,人數少到連團體大組的賽事都比不了,所以不斷有人加入又離開。在這樣的情況下,陳子森和林品毅從加入開始就始終留守在這裡,努力留下學弟、招來新生、找回許辛曜,圖的就是賭上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年,打算再拚最後一次,畢竟這是最後一次和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的機會了。
少年人的青春稍縱即逝,一生一次,再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