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十月,臨市的秋天如約而至,道路兩旁的楓樹齊齊的被黃色點染,雖陽光明媚萬裡無雲,在這樣漫天的枯黃色襯托下,讓人心情也無端地深沉起來。
然這種淒秋之情不是所有人都體會得到的。或許也根本無意去體會。
早上七點半,正是學生們啃著早餐走去上學的時候。臨市一中的校門口已經有了不少學生,老師們站在門口抱著胸麵無表情的對學生們點著頭。
幾個學生慌忙跑過,帶起一陣涼風,凍的任意猛一哆嗦,攬著身上披的針織外套,裹的又緊了些。看著學生們有的還穿著夏天的短袖校服,她不禁感慨,年輕真好。
任意的咖啡店已經裝修的差不多了,設備桌椅都置辦齊整,差不多可以開業了,任意特意起了個大早,花了精致的全妝來慶祝這一天。訂做的牌匾今天上午就會送到,其餘的就是擦擦桌椅,擺擺裝飾品,然後動手做出本店的第一杯咖啡了。
她開車過來的路上心情都不錯,擦桌椅的時候甚至還哼起了歌,不一會牌匾送過來了,又指揮著工人幫忙安好。一陣忙活之後,看著立在木門上方的“Redamancy Coffee” 她不由得笑著舉起手機定格拍照。
Redamancy,是一個很少用的,即將消失的詞語。寓意是我愛著你的同時,你也愛著我,相互奔赴的愛情。
她第一次看到這個詞就被它的讀音和寓意吸引。於是將它作為咖啡店的名字。
雀躍的小鹿在胸膛裡撞了又撞,她盯著手機上的照片看了許久。
想和人分享這份喜悅,但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
她默默的按鍵熄了屏。
這樣的時刻在這近十年裡已經上演了無數次了。她在那十年裡,隨著英國多雨的天氣也變得潮濕起來,那種沉鬱的心情像穿著半乾的衣服,冰,黏,擺脫不掉。雀躍的小鹿每次都撞的心臟隱隱發痛,這次也一樣。
但好像並不完全一樣。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也能開一扇窗。
任意想到了什麼,嘴角再次微微翹起,拉開店門,門鈴清響。她走到吧台旁,低頭在手機屏幕上點擊了幾下,看著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的字樣,才心滿意足的熄了屏,開始做起咖啡來。放豆,磨粉,萃取,又取來一些牛奶,開始認真打奶泡。這樣的秋日清晨最適合來一杯熱拿鐵了。她專注地做著,剛想要拉一個漂亮的花,門口就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響,一個紮著高馬尾穿著淺灰運動套裝的女人猶豫著推開門,向店內張望著,看到吧台有人才笑著走近了過來。
任意最先注意到的是她淺黃色的頭發,微卷,隨著她的動作在肩膀兩側彈晃,她那樣笑著走過來,兩個酒窩微陷,和記憶裡的那個穿著校服用書擋著臉和她在晚自習一起摸魚聊天的模樣重合,任意微微愣了,手上拿著咖啡杯的動作停滯。女人走近,見到任意的模樣也驚訝的張起了唇,瞪著圓圓的眼幾乎是喊出來:“阿意?!”
吳悠的聲音在咖啡廳裡回蕩,一聲阿意,這個將近十年沒有再聽到的稱呼,勾得任意的眼角微微濕潤。她晃過神來,慌張地放下咖啡杯,笑著喊“悠悠。”
“你…”吳悠想說些什麼,眼神閃動,但是話堵在口,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任意先打斷她,給她一個撫慰的微笑,說“其他的話有時間我慢慢跟你說。總之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了。”
吳悠整理了下複雜的情緒,深深地說了句好。
“我早就知道這有家即將開業的咖啡店,今天我來上班一看,牌匾都掛上了,我就進來看看,沒想到你在這裡!這是你開的嗎?”
任意笑了笑,點頭稱是。“你在這附近上班嗎?”
“是啊,我現在就在一中當老師呢,教音樂。回咱母校了,哈哈。”
任意這回是真驚訝了,上上下下看了吳悠好幾眼,吳悠抱起胳膊,嘟起嘴,不服氣道:“怎麼,我不像老師嗎?”任意笑出聲來,“不是,我記得高中那會你說你以後打死也不當老師來著。”吳悠也想到了當時的自己,故作姿態地歎口氣,“嗐,彆說了,都是為了生活折腰啊。”
任意也隨之歎了口氣。突然反應過來,笑著說,“誒呀,光忙著說話,你想喝點啥,你是我店的第一個客人,免費。”
吳悠笑起來,“那我不客氣了,大杯冰美式吧,拯救一下我這個打工狗嗚嗚。”她做了一個哭臉,逗得兩人都開懷大笑。
給吳悠的冰美式裝好杯,兩人交換了聯係方式,吳悠再三交代任意在咖啡廳等她下班晚上一起吃飯,然後拿著咖啡急忙趕去學校了。待吳悠走後,任意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靜。
吳悠是她中學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兩人曾經性格相仿,玩玩鬨鬨,臨市的幾乎各個街道胡同裡都留下過她倆相伴的痕跡。那些時光,是任意心底不敢輕易觸碰的最美好的回憶。還有,簡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