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的小女孩看看覃睿，頗紳士氣地伸手扶住她，問：“睿睿，你怎麼出那麼多汗，是不是低血糖導致的，要吃糖嗎？”

這話被女孩的同學聽到了，熱心的孩子們一擁而上，全部舉著零食擠過來，其中有個經驗頗豐的，不斷催促，讓覃睿快吃點什麼，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你暈倒了不要緊，大人會很著急，著急就會用力掐你這裡，”他指著自己的人中位置，嚴肅地展示：“看我這裡，都留疤了。”

“睿睿，吃吧，乖。”

盛情難卻。

卻不勝卻就跑路吧，覃睿決心不再跟小祖宗們糾纏，在秦夏要轉身而去的一瞬間，低頭哈腰訕笑著坐進了月亮牌小汽車。

司機輕敲車窗，伸手將鑰匙奉上：“秦總說，這個給您。”

“嗯，”覃睿睜大了她清純的眼睛，伸長了脖子問：“給我了？”

月亮牌小汽車耶，這，覃歆可能都買不起吼。

“不是，請您駕駛。”

嗐……

覃睿瞥一眼秦夏，思索一下自己的處境，諂媚地對秦夏說：“秦總，去哪兒，我送您。”

秦夏本在閉目養神，聽到這稱呼，不悅地睜開眼睛望著覃睿。

後者極力忍住不去掐自己的人中，畢竟有點怕留疤。然而這樣沉默的僵持也不是她能夠承受的，於是她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回顧了一番，避重就輕極其虛偽地展開自我批評，將鍋全部甩給小老板以及嚴有智，將自己放在一個混口飯吃的底層科研狗的心酸地位上，打算蒙混過關。

秦夏一直沉默地聽著，直到覃睿說起論文的事兒，說到她苦心孤詣三個月的成果被覃歆委婉地斥為狗屎，不得不重新返工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有那麼差嗎？”

覃睿想說點什麼替自己辯護，但對於覃歆的絕對信任和信仰讓她非常心虛，懊惱地不知如何開口。

秦夏倒興趣不減，拿出平板寫了個郵箱給她：“晚上發給我，拜讀一下。”

“不是，這就沒，沒必要了吧。”覃睿抗拒地捏緊了方向盤。

“奇文共賞。”

“……”

覃睿忍辱負重解釋說專業論文艱深晦澀，趣味性不強，何苦浪費秦總寶貴的時間。

秦夏托腮靜靜看著窗外，幾秒鐘的沉默就讓覃睿遭不住地屈服了，連連答應晚上回去就郵件聯係。

心想反正覃歆說是狗屎，你要看就看吧，還能超越我姐的評價不成？

研究院地處市中心繁華區，車流洶湧，加上這是覃睿第一次駕駛月亮牌小汽車，所以開得格外謹慎，恰似那公園轉角的太極大媽，筋柔骨正，節節貫通。

秦夏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這個速度，你是不打算吃晚飯了嗎？

覃睿聽到吃飯，精神瞬間提振了，畏懼的情緒也減輕了不少：“哎呀，原來是去吃飯呀，早說嘛，那個，我們是要去哪兒？”

有了前車之鑒，她沒敢再叫秦總。

秦夏用手指撐著頭，淡淡報出一個地址。覃睿表麵鎮靜，內心狂喜地朝著她的晚飯開了出去，最終發現目的地建在半山腰，整體建築氣派典雅，四周植物被搭配養護得很好，垃圾桶分類排列，閃著令強迫症舒適愜意的光。

服務生顯然是熟識的，全程微笑著引秦覃兩人穿廳過戶，進入一個巨大的包廂。

覃睿心底第一次湧起一絲危機意識，生怕這裡根本不是飯店。

於是當服務生臨走前循例問她還需要什麼服務的時候，她直白地懇求：“快上菜。”

服務生求助地看了一眼秦夏。

覃睿以為是秦夏還沒點菜，想要找菜單，就被秦夏托著手站起來，轉過一張巨大的沙發，兩人來到餐台。

食物以西式為主，種類還算豐富，遺憾的是沒有碗和筷子，一定程度上限製了覃睿的發揮。

這個巨大的包廂裡已經有不少人在，他們衣著隨意，都或坐或站，三五成群聚著飲酒聊天，見到秦夏紛紛驚喜地回頭，眾星捧月埋怨她來遲。

覃睿眼裡隻有吃的，既然秦夏沒空與她講話，她就自顧自端著披薩站在外圍看熱鬨，角落裡有一隻碩大的魚缸。她不看魚，倒是覺得這魚缸刷得非常清透。

此時有個男人走來站在她身邊，水中倒影著男人濃密的秀發，墨色飄逸，遮住眼睛與不部分鼻梁，讓覃睿想到小時候動畫片裡看到的一隻年老狗狗。

“你好，覃博士是嗎？我是xx部的何聰。”年老的狗狗說話了，像用鼻子哼出來的，似乎他很不情願搭理覃睿。

覃睿咽下披薩，毫不遲疑地回答：“不是。”

“不會吧，您在開玩笑？”男人核對手機上的資料。

“畢業還早，目前隻是學士。”覃睿眼睛沒離開魚缸。

男人：“……”

“混到畢業不容易，去年就有兩個師兄退學了，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選擇放棄，早早就業，結婚生子去了。”覃睿惋惜地感慨。

何聰不以為然地辯論說參加工作就能逃避困難嗎，我們部門上個月上線的新產品，幾乎要了我半條命。

“錢很多吧。”覃睿眼睛亮亮地湊過來問。

“沒有……”何聰說著沒有，嘴角卻有些上翹。

“蔥哥，透露下唄。”——夾。

“真沒有啦，初代產品而已，很多升級的空間，老板也不是特彆滿意。”何聰笑著撓頭發。

撓著撓著假發掉了。

覃睿立刻偏過頭去看魚缸，還岔開話題問他：“你說，他們怎麼把魚缸擦得這麼乾淨？”

“不知道，大概就是什麼專業的清洗劑和工具之類的。”何聰左顧右盼將假發重新戴好。

覃睿說：“如果是我，定期給魚斷糧，讓它們自己舔乾淨魚缸，省得我勞心費力。”

何聰：“……”

覃睿說有些資本家打理公司的思路比這還要魔鬼，比如你們的新產品，明明創意新穎，穩穩站在技術潮流的前沿，怎麼秦總還是不滿意呢？

“是嗎，你看過我們的項目？”何聰激動地蹲下來跟她並排。

覃睿點頭，遞給他一塊披薩：“我師姐在組會上當案例講過一次。升級空間是不小，卻是任何一個突破性的產品前期該有的節奏啊。哎，給我拿點果汁。”

何聰取了飲料複回，問覃睿：“後期呢？”

“後期什麼玩意兒啊，動不動一個星球就沒了。盲目升級，堆各種功能，最後堆出屎山。”覃睿說著想到自己的論文，悲催地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秦夏，問何聰：“在你們秦總手下乾活，心理壓力特彆大吧。”

何聰望天望地，顧左右而言他，訕訕笑著給覃睿引薦技術部的其他大牛同事。

覃睿四處遊蕩，閒聊，自始至終沒有放下手裡的叉子和勺子。

聊到業務部，有個新畢業的大學生，剛租好了房子，添置了些簡易家具，想找個家具安裝工，覃睿推薦給她一個網站。

經過十分鐘的注冊，現在她已經可以在上麵接單了。

覃睿拿了餐巾擦手，不耐煩地說：“算了，還是我幫你安裝吧，地址發過來。”

對方感激涕零，想要提前酬謝但被覃睿拒絕了，想起家人前幾天寄來的特產 ，紅薯乾涸醪糟什麼的，囁喏著說遠不如超市銷售的名牌產品，怕覃睿嫌棄。

“薯乾呦，給你留一口算我輸。”覃睿笑眯眯地記下她租住的地址。

短短四十分鐘，兩三個部門的大佬就將意見彙總給了秦夏，業務粗疏，最多六十分及格。但好在性格外向，開朗，易於溝通，模板級彆的科研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