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邪雪伸出一隻瑩瑩如玉的手，攙扶起溫行止，“行止啊，怎麼一會兒不見，你就把自己弄的這般灰頭土臉的?”

溫行止胡亂摸了把臉上的灰塵，沒想到越抹越臟，蘇邪雪看著好笑，無奈伸手，用法術替她除了一身煙塵。煥然一新之後，果然清爽許多。溫行止忍不住傾訴道：“我一睜開眼，就隻剩我一人了，看著線又斷了，以為跟你走散了。”

她說著，故意抬起了手，讓蘇邪雪看隻剩下一截的紅線，“你去的那個月老廟不會賣的贗品紅線吧?”

蘇邪雪抓住她的手，觸感溫潤冰涼，惹得溫行止噤了聲。隻見蘇邪雪盯著她手上的紅線，然後低聲道了句，“奇怪，明明沒斷。”他扯了把自己的手，溫行止果然感受到一股拉力。

“那線是自動隱身了?”溫行止大膽猜測。伸手去摸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有。

“無礙，這紅線綁定的是靈魂，到外麵再解開就是。”蘇邪雪道，“現在，該去找那個神像了。”

溫行止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道：“阿雪，這世上真的有神嗎？”

蘇邪雪斜了她一眼，語氣似笑非笑，“既然有妖魔鬼怪的存在，為什麼不能有神呢?”

“也是哦。”溫行止很快被他繞了進去，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看著蘇邪雪徑直奔著一個方向而去，溫行止又道：“阿雪，你……莫非知道那神像在何處?”

“不知道。”蘇邪雪答的乾脆利落，“不過這裡周圍皆是一片虛無的寂靜，唯獨我們正在前往的這個方向有所異動，不出所料，神像應該就在此處。”

走了一段路後，蘇邪雪拉著溫行止直接用了縮地千裡，一下子跨越了萬水千山，抵達一個乾涸的大坑前。

“阿雪，你有這種法術怎麼不早用?”溫行止怨聲載道。

“用這種法術是要消耗妖力的，我計算過行程，以防意外，必須走一段路再用。”

蘇邪雪耐下性子解釋，言罷已經有些累了，露出不想再說的神色。溫行止有自知之明，從微小的細節中看出了蘇邪雪的態度，於是識趣的閉上了嘴。

前麵這個巨大的坑呈現出一種近乎圓潤的形狀，應該是水滴從高空落下時形成的，溫行止猜想那應該就是阿杭口中所說的神的眼淚。

然而，抬眼望去，周圍隻有歪倒殘缺的神像，卻不見阿杭口中的那尊金色的神像。

阿杭口述中，那個神像與眾不同，全身散發著柔和的金光，雙目慈祥，魔之左眼睜開金色的瞳仁。

溫行止開口正要提出疑問，隻見蘇邪雪走到前麵，單膝跪在地上，手掌翻下，輕輕覆蓋在地麵上，另一隻手快速抽出折扇，彈出利刃，割破手指，彈出去一顆豆粒大的血珠，嘴裡快速默念著咒語，血珠繞了個圈，浸入沙土，不留痕跡。

蘇邪雪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眼睛裡又出現了獸類的金色豎瞳，手指朝著一個方向，一掌拍下。

“轟！”

泥沙迅速地流逝，下麵仿佛有一個無底洞，吞食著腳底下的沙土。片刻後，藏在沙子裡的東西露出真容，那尊神像，經曆了歲月的洗禮，已經被風吹過來的沙礫深深掩埋，如今重見天日。溫行止發現，他的左眼果真是睜開的。這裡有無數的雕像，唯獨這一尊是完美無缺的。冥冥之中，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爾……何……來……”

這個聲音雄渾大氣，仿佛經曆了虛空輪回，穿越了時空傳到她的耳邊。

“阿雪……你聽到了嗎？”溫行止轉頭看向蘇邪雪，隻見他神情肅穆，悲喜莫辨。

看他向前一步，溫行止竟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想要隔空去抓住他，她有種莫名的預感，阿雪離自己太遠了，生怕一不留神，他就會從自己麵前消失。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顧慮，蘇邪雪投以溫柔一笑，摘下了紅白妖紋的狐妖麵具，藏在袖子裡，卻麵對長空常揖不拜，空回首，一片孤沙萬裡無垠。

奇怪的是，那尊神像無聲眨動了他的左眼，暗金色的瞳仁似乎更被鍍上了一層亮金色，神像活了。那隻眼睛轉動著，朝向二人的方向，一股前所未有過的威懾力迅速襲擊了二人。

“阿雪！”

溫行止失聲大喊。她也不知這股擔憂從何而來，隻是心底莫名不安。

不知蘇邪雪做了什麼，神像似乎大怒，地麵忽然顫抖起來，仿佛置身於起伏不定的海麵上，沙礫如同遊龍般翻飛，溫行止站立不穩，蹲了下去。隻見蘇邪雪把手伸給她，鬼使神差，她拉住了那隻手。

緊接著是一陣天翻地覆，黃沙萬裡隨風揚起，陷在沙子裡的雕像此刻也活了過來，仿佛收到了命令，一個個爭先恐後朝著二人擠過來，似乎想要用龐大的身軀壓扁二人。

蘇邪雪拉著溫行止在亂石相撞中閃避著，忽上忽下，數次兩塊撞過來的石頭驚險地貼著二人擦過去，溫行止不敢說話，整個人如同破絮，在風裡任蘇邪雪拽著，身體不自覺地擺動著方向，躲過一次又一次地襲擊。

一個不留神，前麵巨石欺壓過來，蘇邪雪乾脆一拉扯，把她護在自己懷裡，又步伐輕盈地越過大地，借力飛躍上了石像的頭頂。

眼前眼花繚亂，溫行止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和阿雪就會被壓成肉醬。然而被阿雪攬著腰，心底卻無比堅信，自己不會死的。

幾番來去，回合輾轉，蘇邪雪找準角度跳離了這個混亂的圈子，掃視一圈，竟直接飛躍到了半空，袖子裡射出了紅綢，綁住神像的耳朵，紅綢縮短，二人直接跳在了神像之上，落地時滾落了好幾圈，溫行止被阿雪護在懷裡，沒有受過重的傷，但還是腰酸背痛，尤其是膝蓋，撞了一下，到現在還是又疼又麻。

他第一反應去看蘇邪雪藏在袖子裡的手，扒出來一看，果然是血肉模糊，整隻皎皎如月的纖手發力部分皆被磨的可見指骨，鮮血糊的到處都是，鼻子一酸，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險些哭出來。

摘下了麵具的蘇邪雪看起來更加真實，那張臉更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他笑起來很好看，愈發溫柔，掩去了平日裡的矜持高貴。

“彆擔心，我怎麼會有事?”搶在溫行止開口之前，蘇邪雪淡淡的笑了，低聲道了句，“我可是千年狐妖。”

他明明氣息不穩，滿身傷痕，卻還是強忍著痛苦對她微笑，見溫行止還是傷心，蘇邪雪有些急了，“哎，行止，你彆哭了，回去我們還要一起吃雞呢，你要是還哭，我可不會分給你了。”

溫行止擦乾了眼角的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誰哭了?你一定是看錯了！我剛才都聽見了，你說回去要請我吃雞，不準抵賴哦。”

“好，一言為定。”言罷，蘇邪雪眉眼間收斂了笑意，睫毛垂下時，臉上僅存的那絲溫柔也倏然消失殆儘，變得冷漠疏離。

“魔之左眼嗎？是時候閉上了。”蘇邪雪冷笑，抽出了彆在腰後的折扇，尖銳的指甲輕輕敲了扇柄兩下，寒光一閃，藏在裡麵的利刃冒了出來。蘇邪雪在上麵細細的鍍上了一層血色的光，不知下了什麼咒，然後囑咐溫行止一聲：“你在這裡等我。”隨後，也不管溫行止的反應，翻身跳了下去。

遠處的那些雕像或多或少有些忌憚這個神像，都不敢靠前，蘇邪雪則直接跳進了神像左眼的眼眶裡，敲敲打打，竟從那個眼眶鑽了進去。溫行止站在神像之上，隻覺得腳底下陣陣震動的餘波，卻不知發生了什麼。等了許久，下麵都沒有動靜，心底又暗暗擔憂起來，“阿雪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行止，拉我一把！”蘇邪雪的聲音卻是從雕像後麵傳來的，原來那裡還有個洞。看到他安然無恙，溫行止這才鬆了口氣，聞言伸手想去拉他，卻又擔心碰到他手上的傷，蘇邪雪倒沒在意那麼多，直接抓住她的手腕，然後沒用多少力量，直接翻了上來。

“怎麼樣?”溫行止擔憂的問。

蘇邪雪得意洋洋，“那還用說，我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又想到了什麼，“來行止，帶你去看個有趣的。”

於是溫行止被他拉著，跳到了對麵的雕像上。

隻見神像的左眼流出了金色的水，源源不斷，在地上彙聚成了一條不斷擴張的溪流，與此同時，神像的右眼睜開了。

“那就是，神之右眼嗎？”溫行止低聲感歎。

“神之眼睜開後，會給世間帶來祥瑞之氣，那些原本會發生的天災人禍都有可能幸免。”蘇邪雪道，笑了一聲，“不過是族裡傳說，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從袖子裡取出麵具，慢慢扣在了自己臉上，就像把自己的溫柔鎖起來一樣。

溫行止心中一動，“阿雪，你的麵具要一直都戴著嗎？”

“並不是。”蘇邪雪嘴角微彎，“等到解決了‘那件事’後，就不必再戴了。”

溫行止沒有追問，心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即使是妖，也不例外。

“走吧，行止，履行承諾，請你吃雞。”蘇邪雪朝著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