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1 他有所隱瞞。(1 / 1)

寂夜,無月。

幽暗的巷子密不透風,在深夜裡傳來“哢嗒哢噠”的腳步聲,仿佛鼓聲敲擊在心臟上。男人的呼吸驟長驟短,顯得急促焦躁。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看到前麵胡同裡的火光,男人眼裡透著近似癲狂的喜悅,衝了進去,卻在幾秒後滿臉驚恐地退了出來。

四肢僵硬,無處可逃。他被包圍了!

緊接著,身後也傳來了密密麻麻的“哢噠哢噠”聲,心跳一顫一顫。

“救命……救命……救命啊!”惶恐嘶啞,撕心裂肺。

隱匿在暗處的稻草人接二連三圍了上去,空洞的眼球翻滾出死氣沉沉的魚肚白。爭先恐後的伏在男人身上撕咬起來。

這一夜,萬家燈火通明。

*

淮南三月,向來是楊柳佳人,金橘飄香,連綿千裡。幾艘輕盈的畫舫漂泊在水麵上,嫋嫋楚宮腰,盈盈淮水袖,怕描述的就是此番場景。

溫行止抬眸掃過在船舫儘頭憑欄眺望的幾人,優哉遊哉仰頭灌了口酒。

那幾人衣著風雅,不似尋常百姓。

溫行止半靠在這裡聽著他們賣弄文采有一陣子了,全當作酒後助興。

為首的男子麵容俊朗,頗具幾分英氣,名喚方如玉,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也是一直受著其他人吹捧的那位。

他們在聊一樁事,一樁關乎幻雪宮顏麵的事。

半月前,幻雪宮一名弟子路過此地失蹤了,官府搜尋許久,隻找到一堆沾滿血跡的布料。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他們所在的鎮子名為“如月”,便是此案的案發地點。

除此以外,如月鎮上也有數人失蹤,慘狀相似。

溫行止聽著他們互相吹捧完各自祖上十八代後,歎了口氣,心道他們沒事了,該找她的麻煩了。飲儘最後一口酒,把手中把玩的青蓮玉佩收起來,避著不讓他們看見。

果然,半晌後她聽到方如玉一聲故意找茬似的高喝:“溫行止呢?怎麼半天不見他人?”

方才興致高漲的幾人此刻默然不語,深諳明哲保身的道理。

“我在這兒呢。”溫行止輕嘲著搖了搖頭,在角落裡伸出手揮了揮。

方如玉見她把白袍脫下來係在腰間,發冠也束的鬆鬆垮垮,手裡還提了一個空酒壺,曲膝撐著頭,好像喝醉了似的隨意的靠在角落裡。

一時怒火中燒,開口罵道:“你這不三不四的像什麼樣子?”

“簡直荒唐!丟儘了幻雪宮的臉!”

溫行止迷迷糊糊的眯著眼,把頭枕在膝蓋上,半夢半醒的呢喃,“反正不是丟你的臉,急什麼……”

“你!”方如玉麵色鐵青,卻沒注意到溫行止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就在此時,船舫突然和其它的畫舫發生了碰撞,船身猛烈搖蕩了一下。

方如玉的扇子脫了手,跌落到水裡。

溫行止憋了又憋,才忍住沒笑。

方如玉臉色鐵青,頓時失了賞風景的興致,也不願再和溫行止白費口舌,冷哼一聲,拂袖轉身往舫休息室走去。

一眾公子看著,直到方如玉的身影消失,才有人爆發出一陣大笑。

“活該,整天對我們呼來喝去,不就仗著宮主對他青睞有加嘛,連十二公子之席都沒混上,有什麼好得意的!”

溫行止悄悄摸了摸揣在懷裡的青蓮玉佩,無端有些心虛。

其他人知曉分寸,並不接話,隻一笑而過,又高談闊論起了另一個話題,不出意外,又是一頓互吹的彩虹屁。

溫行止先前憋笑憋的猛了,見人走遠,這才忍不住咳嗽兩聲,也不裝醉了。

“行止,你回來了?”顧飛雲在她身邊坐下來。“方如玉那廝又為難你了?”

“為難倒說不上。就是跟個蒼蠅似的,挺煩人。”溫行止坦誠相待,目光幽幽的望向湖麵。

顧飛雲拍了拍她的肩,麵露同情。

“你說,這如月鎮的怪談,會不會跟蘇邪雪有關?”顧飛雲道。

“蘇邪雪……那隻在江淮一帶聲名鵲起的狐妖?”溫行止隱約有了印象。

據說蘇邪雪青麵獠牙,殺人放火,性情凶殘,手段殘忍,青城山的道士正在帶頭召集各方奇人異士,打算共同討伐這隻狐妖。

“有可能。”溫行止想到這些見聞,越發覺得可能性很大,點點頭。

“若是我們抓了那隻妖,豈不是聲名顯赫了?”顧飛雲道。

“彆做夢了,千年狐妖,豈是這般容易?”溫行止毫不客氣地潑了盆涼水,打了個哈欠,“等晚上再說吧,今晚就上岸了。”

入夜,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水麵一片波光粼粼。

船舫靠停在岸邊,舵主樂嗬嗬的接了銀子,頭也不回的開船跑了。

溫行止走在最後麵,詫異道:“有這麼可怕嗎?”

顧飛雲在她身邊低聲道:“方如玉他們考慮過,初來乍到無從下手,打算先從這如月鎮上的一位木偶匠查起。”

溫行止:“……你不覺得這想法荒誕嗎?”

顧飛雲讚同點頭,攤手,“我覺得。但方如玉非要說鎮子上木偶匠有古怪,勸不住他。”

溫行止道:“……也是。那就去吧。”

他們在上岸前已經打聽好了木偶匠的住處,就等夜深人靜時前去一探究竟。

“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做賊。”溫行止道。

“不用懷疑,就是。”說話的人名喚陸五,是顧飛雲的好友,對此話深表認同。

一眾人趁著月色沿著街道,一直走到城角偏僻的地方,前麵的官道已經儘了,隻有泥濘的小路,諸位養尊處優的公子不太情願往前走。

“溫行止,你去探路。”方如玉頤指氣使道,很顯然在故意欺負她。

顧飛雲攥緊了拳頭,正要理論,卻被溫行止拉回去。

“探就探唄,膽小鬼。”溫行止懶洋洋的語調說道,毫不避諱地踩進汙泥裡。

方如玉嗤笑一聲。

眾人又走了一陣,不知不覺,明月被黑雲遮住,方如玉點了盞燈籠。

一路摸索,終於到了一所偏僻破敗的院子前。

眾人對視一眼,溫行止又被推了出去。

“我,敲門?”溫行止指了指自己。

“快點!”方如玉催促道。

“好吧。”溫行止無奈上前,道:“請問,有……”

誰料她的手剛碰到大門,整個門板就往後倒去,激起滿地塵土。

溫行止:“……”

她發誓這不關她的事!

“這地方……真的有人住嗎?”

眾人猶疑不已。

此時倏然起了微弱涼風,讓人徒然一身雞皮疙瘩。

“怕什麼。”方如玉不屑哼道,身先士卒的邁過門檻。

眾人麵麵相覷,也跟了進去。

這個破舊偏僻的院落裡麵看起來也很殘破,一股腐朽之氣。

到處堆滿了製作木偶的殘肢,畫著詭異笑臉的木製人頭隨處可見。

這些東西堆積在一起,雜亂無章。有的已經上了漆,一個木偶的頭被風吹動,骨碌碌朝著人滾過來。

“這不正常。”溫行止望著屋子裡的陳設,低聲道。

沒有哪家的木偶是這樣的,這種根本賣不出去。

“也許不是拿來賣的。”顧飛雲幽幽道。

“裝神弄鬼。”方如玉冷哼一聲,大步跨了過去,不耐煩地朝著後邊揮著手,“愣著乾什麼,進來找人啊。”

一路暢通無阻,繞過滿地木偶殘肢,直到了內院。

沒想到一個木偶匠的住所,居然這麼大。

“這麼有錢!”顧飛雲感歎道。

“可是屋子主人……在哪裡?”

他們聽到了沉悶的腳步聲從屋內傳來,似乎是有人在奔跑時摔了一跤。

當機立斷,方如玉衝過去推開了門。

“抓住你了!”方如玉的聲音。

眾人趕緊跟進去。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乾澀的嗓音像曆經了歲月的磨難,變成了一截枯木。

借著燈籠的光,眾人圍了一圈,發現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瘦如枯朽,張開了一隻雞爪般瘦削的手掌在眼前,擋著光芒。

“你就是村子裡的木偶匠?”陸五語氣懷疑,扯下老人的手。

怎麼看,這個老人都像半截入了土,連自己站起來都困難,怎麼會是那個名動一時的木偶匠。

“我是……不不,我不是我不是……你們彆找我……”老人先遲疑著點頭,又慌忙搖頭,眼神驚恐至極。

一番詢問無果,眾人出了屋,圍成一圈,商量著:“坊間傳聞果真不可信!把這老頭說的這麼玄乎,我看根本就沒啥事兒。”

“我倒覺得這老人很古怪,他似乎在害怕什麼。”方如玉沉吟道。

“他有所隱瞞。”溫行止道。

“是跟這如月鎮殺人事件有關嗎?”

顧飛雲插了句嘴。

“就他一個半截入土的老人,你想說他是殺人凶手嗎?”同僚嘲笑道。

“殺人的也不一定是老人啊,也有可能跟老人害怕的東西有關。”顧飛雲辯解道。

“多說無益。此地必有蹊蹺,今日便到這裡,明日早上再來一趟,看看有什麼可疑之處吧。”方如玉總結道。

他一直是隊伍裡的主心骨,如今方如玉既已經發話,其餘人便不再有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