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要建通天橋的消息在烏庸傳開,安撫了國民惶惶不安的心。
司忱立於雲歸崖上,全身的法力傾瀉而出,慢慢的在空中構建了橋的輪廓。
通天橋的建造需要不可計量的法力,司忱額頭冒出汗水,不夠,不夠,還是不夠,他需要更多的法力。
他已經無力去滿足信徒的祈願了,他必須全心全意的構建通天橋。
自此烏庸百姓隻要在雲歸崖附近,隻要一抬頭,便可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立於崖巔,無論風吹還是雨打,春夏還是秋冬。他們知道這是他們的太子殿下,他在為他們建造一條生路。
剛開始,他們會感激太子殿下,見到雲歸崖上立著的身影,總會對他行禮致敬,但日子久了,崖上的身影被人們有意無意的忽略,他們不再感激司忱的付出,在他們眼中,這些都是司忱必須,應該這麼做。
雲歸崖上的司忱,感覺身上的法力越來越少,他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神官的法力源泉來自於信徒,他現在的情況隻有一種可能,他的信徒不再信仰他。
他抽出一點法力叫段聽他們過來問問情況。
“我感覺法力越來越弱了是信徒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四人異口同聲道。
司忱平靜的看著他們。
“其實是有那麼一點點麻煩。”溫餘道“你不是忙著建通天橋嗎,那些信徒的祈願你沒空處理,雖然我們儘力幫你去解決,但終究還是讓信徒對您有些不滿。”
“不止這些吧。”
燕懷離道“還有那些不要臉的神官,趁你不在,引誘了部分白眼狼,所以····”
他沒說完。司忱也知道他的意思。
“哦,我知道了。”他淡淡道。
“就這樣?”
“就這樣。”
“可是您現在不能缺少信徒啊。”
“那還能怎樣,我總不能拿著初心架在他們脖子上讓他們拜我吧。”司忱輕輕哼了一聲“我做不到,再說他們信仰誰是他們的事,這事是他們的自由,強求不來。”
“就這樣吧,太子殿的事還要麻煩你們費心。”
說完,司忱就閉上了雙眼,繼續構建通天橋。
他說不上他現在的是什麼心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無力多一點。他隻能讓自己先彆去想這些糟心事,構建通天橋才是要緊事。
司忱在雲歸崖上構建通天橋,而雲歸崖上還有一座太子殿。這座太子殿是香火最為旺盛的地方,這有利於司忱汲取法力。
這日,當他感覺他的神識有些枯竭,便從通天橋上抽離回來養神,但手上輸出的法力卻沒停。遠遠的他聽見信徒們的聲音。
“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霸道了,這些話不就是為了讓我們隻信他,不信彆的神嗎。”
“對啊,他自己沒能力完成我們的祈願,我們去拜彆的神有什麼關係。”
“嘴上說的冠冕堂皇,說是要為了我們建什麼橋,實際上就是不想我們拜彆的神。”
“真是的,哪有這麼個道理。”
“對啊,拜什麼神是我們的自由,他管的也未免太寬了。”
“搞得好像我們拜他就跟簽了賣身契似的。”
“可不是。”
司忱聽見他們抱怨著他漸漸遠去,心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寒。但他們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開了通靈問最好套話的燕懷離。
“太子殿下,有什麼事嗎?”腦內響起燕懷離的聲音。
“沒什麼,就是想問你們是不是對信徒說了什麼?”
“額,這個,我們沒講什麼。”
“嗯?你要不要你院子裡的材料了?”
“我靠,司忱你彆動我的寶貝,就知道拿著個威脅我。”
“彆廢話,快說。”
“行吧。”他歎了口氣“不就前段時候,那些不要臉的東西搶信徒嗎?我們就跟他們講了一下利害關係。”
“我不是說了這事強求不來嗎?”
“算了,你們馬上住手回來。”
就這樣過了三年,通天橋一點一點建成,它發著靈光,屹立於天地之間,連接著凡間與神聖的仙京。
黑色的灰雲鋪天蓋地,赤紅色的岩漿仿佛一頭暴怒的野獸,嘶吼咆哮著要破壞一切。
“啊啊啊,宿火山又爆發了!”
“快去橋那裡!”
“太子殿下救命啊!”
百姓們一窩蜂的湧向雲歸之巔上的通天橋,從崖俯瞰,便見烏泱泱的人頭,似一個奔襲而來的巨浪,司忱莫名感到一陣窒息,這黑色的浪似乎要吞噬席卷他。
第一個人踏上了通天橋,司忱感覺身上一沉,感受到一個人的重量。接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人越來越多他身上的負重感越來越重。他似乎聽見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聲響,他茫然的看著通天橋,不知是它的發出的,還是自己。
他瘋狂的壓榨身體裡每一絲法力,輸入了通天橋。
人,太多了。
百姓們爭先恐後,一擁而上,他們相互擁擠推搡著,有人發生衝突就破口大罵,甚至在橋上打起來,還有人,一時不察,摔倒在地後就被萬人踩踏而死,血染紅了潔白的通天階梯。
通天橋與司忱相連,司忱能感知到,通天橋上人們的一舉一動。
他背負著所有人的重量,腦內全是人們的吵嚷聲。
“滾,讓我先走!”
“我孩子不見了!”
“哇,娘親。”
“彆踩了!”
“救命。”
“啊。”
“死婆娘,彆擋道。”
司忱臉色越來越蒼白,腦子裡是各種聲音,幾乎要將他撐爆。
精神恍惚間,他似乎聽見段聽喊道道“彆擠。”
衛褚吼道“他媽的這麼乾什麼,趕著去投胎啊!”
溫餘也吼道“大家都彆急,慢慢來,給太子殿下緩一會兒,殿下一定能救大家,將你們安全送到仙京。”
可百姓們沒一個聽得進去,在深關自己性命的事上,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他們不在乎彆人怎麼樣,太子殿下怎麼樣,他們隻知道自己要活命。他們不斷的上前,人擠人。
至於太子殿下受不住?
不存在的。太子殿下是神,他就應無所不能,就應該保護他們。
司忱臉色越來越白,他身體微晃,有好幾次要倒下,可他卻不停的告訴自己,堅持下來。他撐起的不僅是橋,還百姓的生命。
可有時,生命的重量,重不可言。
司忱精神越來越恍惚,他突然聽見什麼坍塌的聲音。
他抬頭,眼前的一切讓他目眥欲裂。
天上的通天橋,宛若瀕死的巨獸,絕望的發出最後的吼聲,伴隨石塊崩塌的巨響,通天橋停的顫抖,最後開始裂開,崩解。它的石塊脫落,沉入了地上的岩漿之中。
與此同時,百姓們尖叫聲,怒罵聲不絕於耳。通天橋開始坍塌時,他們驚慌的亂叫,有人想要奔跑到儘頭,有人想立馬轉身回頭,但更多的人是困擠於人潮,不得動彈,最後隻得怒瞪著罪魁禍首司忱,絕望的掉入岩漿之中。
他們的身體在接觸岩漿的一瞬間立馬發出滋滋的響聲,他們隻得發出最後一聲慘叫,在岩漿之中被燒死。
空氣中彌漫著人肉烤熟的肉香,灌進每個人的鼻腔,讓在場的所有人幾乎要吐。
黑色的巨浪停止向前,他們驚懼憤怒的往後,如潮水般退開。司忱卻感覺無形之中,更大的陰影化作一座巨山朝他壓下,他無處可躲。
這個世界天旋地轉,他隻能看見百姓手指著他,嘴巴張張合合,他卻聽不到一個字。
但他能看到,他們厭惡憤怒的眼神。
眼前的畫麵開始扭曲,最後他感覺身體不堪重負,越來越沉,他倒下了,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