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五十九分,薑寧前半隻腳正好邁進辦公室大門。
雖然已經是初秋的九月,但空氣中沒有絲毫的涼爽,再加上昨晚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更是顯得又悶又熱。
薑寧抬手稍稍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按捺下心頭的燥意,一坐下便迅速投入工作狀態,開始查看滿滿當當的郵件。
“寧姐,我給你帶了早餐。”
思緒被一個年輕的聲音打斷,薑寧從電腦屏幕上抬起眼看去,就見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正稍顯局促地站在她辦公室門口。
薑寧對他有些印象,好像姓程,入職半個月工作沒怎麼上手,倒是將整層樓的人際關係處理得遊刃有餘。
還沒等薑寧說話,程緒已經自顧自走進來,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她,眼中滿含期待。
昨晚應酬喝了不少酒,眼下胃部確實有些隱隱的不適,薑寧看著這份送上門的早餐便沒拒絕。
等到程緒走回到工位上走下,薑寧才邊讀郵件,邊打開了手邊已經有點浸濕的紙袋——
冰美式和一份貝果,算是標準的都市麗人早餐,在她們這樣國際化的大公司白領當中可以說是人手一份。
薑寧卻是看得眉頭緊緊皺起,隻覺得胃裡難受得更厲害了一些,不由得伸手輕輕按了按。
她的腸胃一向不好,像這樣的早餐她實在是無福消受。
望著麵前這份早餐,薑寧走神片刻,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人。
要是他還在的話,像這樣的早上應該會給她做一碗熱騰騰的海鮮粥和解酒清爽的蜂蜜檸檬水。
想起那個人,薑寧本來就因天氣而算不上美麗的心情更是格外煩躁,上午開會的時候嘴上沒留一點兒情麵,直接罵哭了兩個心裡脆弱的下屬。
薑寧所在的旭日廣告公司雖然不是資深傳統4A廣告公司,但它背靠沈氏集團這樣的參天大樹,不缺資金更不缺客戶,僅僅三年時間便做到了廣告行業的天花板級彆。
而作為被總部高薪聘來的創意總監,薑寧年紀輕輕長得還極明豔漂亮,剛剛空降來的時候沒什麼人將她放在眼裡,隻當她是個有關係的花瓶供著。
隻不過很快大家都發現這個想法實在是錯得離譜,薑寧不僅自身能力強得令人發指,對工作結果的把關要求也是高得嚇人。
她這剛因為交上來的垃圾策劃案發了好大一場火,卻也不妨礙有人繼續來熱臉貼她冷屁股。
散會剛沒一會兒,程緒就又來敲響了她辦公室的門。
“寧姐,剛剛那邊來電話說今天下午總公司會來人過來視察,讓您陪著。”小程邊說邊走進辦公室,目光在看到薑寧腳邊垃圾桶裡的紙袋才停下步子。
“知道了,”薑寧連頭也沒抬,隨口應道。
又過了半晌才發現實習生還沒有出去,站在她辦公桌前麵不遠處,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還有事?”薑寧放下手中的資料,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麵前的實習生,想要讀懂他在想什麼。
在公司裡她有專門的助理,並不需要一個和她難有接觸的實習生來傳話,更何況實習生的工位和她的總監辦公室之間距離也隔得不算近,並不太順路。
“那個……寧姐,今天的早餐好像不合您的口味?”程緒斟酌一陣才問出這樣的話來。
“沒有,”薑寧瞥了一眼一口沒動已經躺在垃圾桶裡的早餐違心道,“挺好的,不過以後不用送了。”
“哦好……”麵前實習生的表情微微失落,但隨即緩了口氣又開口道,“對了寧姐,剛剛忘了說了,你今天的口紅顏色很美。”
有些大膽,有些越界。
薑寧表情一滯,不由得開始打量一番麵前的小男生。
比她應該是要小個四五歲,還在讀書,眉眼間尚有幾分學生氣,寬肩腿長,雖說模樣比起那個人來說差遠了,不過也算是個陽光大男孩。
默了默,薑寧鬼使神差地問他:“你會做飯嗎?”
這顯然是把對麵的小男生問懵了,好一會兒才在薑寧的注視之下支吾道:“不、不太會……”
也是,這個年齡的男生都忙著工作戀愛,哪裡會做飯,薑寧收回視線,不想再浪費時間:“出去吧。”
程緒雖說摸不著頭腦,不過見薑寧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還是訕訕退了出去。
直到回到工位上坐下,程緒才有點琢磨過味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麼感覺薑總監剛剛那個目光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整個上午,薑寧都忙得焦頭爛額。
看文件看得眼冒金星的時候,又得到消息說,總部那邊換了個人來,沈氏集團的太子爺親自來視察工作,讓她這個接待的務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薑寧沒好氣地猛灌一杯熱拿鐵,這才覺得既空又重的胃裡稍微好受了些。
“寧姐,這個小沈總你有聽說過嗎?”薑寧的助理方小月抱著一摞和她一樣高的文件站在旁邊,卻還不忘一顆八卦的心。
“沒聽說過,”薑寧隨手翻動一頁,“也不關心。”
管他什麼龍王爺太子爺,總歸天高皇帝遠的,她隻需要做好今天這個招待就萬事大吉。
平日裡她最不喜歡的便是各種視察工作,無非是形式主義走個過場,不過沈氏集團畢竟是給她開出百萬年薪的超級大老板,這太子爺她自然會好生伺候。
方小月看著薑寧這種“外麵天塌下來我都隻想靜靜工作”的美麗狀態在心裡直豎大拇指,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不愛聽大老板八卦的員工,真是罕見。
忙碌到中午,薑寧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偏偏手上的事情放不下,連口熱乎的飯菜也沒能吃上就又要準備接待工作。
雖說心中不堪其擾,薑寧還是利索地補了妝,整理好衣服,帶著方小月坐電梯直接到了底層。
膚白貌美氣質佳的禮儀小姐分成兩列帶著職業假笑各自站在公司大門兩側,而公司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安裝上嶄新的紅毯從五米開外的階梯處一直鋪過來,就連門口向來懶散的保安都帶上了墨鏡挺直了脊背。
薑寧咋舌,這也太誇張了……
方小月也被麵前的場景驚住了,眨了眨眼:“這位小沈總還真是大排場。對了寧姐,我剛剛去問了我總部的同學,這位小沈總,您猜怎麼著?”
薑寧胃裡還不舒服著,懶得回答方小月的拋問。
方小月向來話癆,就算薑寧不問她也繼續說著:“聽說是前段時間才從國外回來,所以這些年也一直不被人知道,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方小月頓了頓,聲音猛地拔高一個調:“這位小沈總長得那叫一個帥!”
耳邊實在是有些聒噪,薑寧沒忍住捏了捏眉心。
而方小月完全沒察覺自己上司的不耐,又生怕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連忙從兜裡掏出手機,從聊天記錄裡點開一張照片,獻寶似的往薑寧麵前湊。
“寧姐,你看!”
薑寧本對這位太子爺不感興趣,隻是應付般地垂頭看一眼,卻在看到高糊照片中那個幾分熟悉的人影後猛地愣住。
雖然照片因為距離太遠而糊得不成樣子,不過薑寧還是從那個熟悉到在腦中放映過千千萬萬遍的麵部輪廓和身形中認出了這個人。
看著薑寧逐漸放大的瞳孔,方小月滿意地笑笑。
心臟猛地劇烈跳動起來,薑寧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清楚,方小月已經迅速地將手機收了起來。
不等薑寧詢問,方小月看著馬路某個方向用手肘碰了碰她:“來了來了!”
薑寧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輛賓利歐陸正在減速,最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她和方小月的麵前。
前麵穿著筆挺西裝帶著白手套的司機率先下車,小跑到薑寧和方小月麵前替後座的男人打開了車門。
周圍的禮儀小姐也笑得更加賣力,齊聲喊道:“歡迎小沈總蒞臨旭日……”
隻有薑寧麵上的表情一片空白,甚至剛剛聽覺也出現了瞬間的消失,隻一動不動盯著麵前緩緩打開的車門和仍穩坐車中的男人。
“小沈總?”薑寧喃喃,“沈賜?”
那個沈氏集團的太子爺,那個小沈總原來真的就是沈賜?
那個狼心狗肺,吃軟飯還挑三揀四,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小王八羔子沈賜?!
聽到薑寧叫他的名字,正彎腰而出的男人略微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你認識我?”
薑寧不是什麼初入職場的小菜鳥,就算她現下真的眼睛酸得要死,很想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一拳,再問問他這兩年就是是去哪裡了,她也沒辦法拋下自己的職業素養這樣做。
使勁握了握拳,直到修剪得長度適宜的指甲微微埋入肉裡發出鈍痛,薑寧才終於是讓理智占了上風——
現如今這個情況,麵前裝作不認識她的男人是集團視察工作的太子爺,而她是沈氏集團名下公司的打工人。
他們倆現在是上下級關係。
而不是從前那種親密得好像上輩子的關係。
“沒有,”薑寧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來,“隻是見小沈總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朋友?”男人在口中咀嚼一番這兩個字,隨後輕笑一聲,“我倒是沒有朋友長得像……”
沈賜皺了皺眉,似乎是沒想起來麵前的女人叫什麼,又更像是在拒絕一種拙劣的套近乎手段。
“薑,”薑寧提醒道,“薑寧。”
“嗯,薑小姐。”沈賜玩味。
他這樣子實在是傲慢冷漠得很,好像真的不認識她到底是誰。
但薑寧不信。
雖然當時的沈賜和麵前的男人從各方麵來講幾乎可以說是天壤之彆,不過薑寧確定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就算是兩個人再怎麼相像,也不可能就連耳垂上的痣都一模一樣吧?
以前薑寧還挺喜歡去吻那個地方的,像是做標記一樣。
“薑小姐,看完了嗎?”見著薑寧一直盯著自己的耳朵看,沈賜倒是也沒有覺得尷尬,反倒是輕巧地說了出來,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
他怎麼變成這幅德行了?薑寧皺眉,心裡複雜得很。
再見到沈賜的欣喜、難過,沈賜裝作不認識她的憤怒、疑惑,連帶著她越發明顯的胃疼一起被她吞咽下去。
“小沈總,今天下午會由我來陪你參觀旭日以及審查最近的一些項目。”薑寧彎腰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沈賜垂眸看她一眼,隨即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