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究竟是何時得罪了曲大人? 臣幫……(1 / 1)

跟著娘娘談戀愛 花鬧鬧 10153 字 10個月前

祝玥暖料得不錯,幾天後荊楚果真向元望舒討玉想丫頭。

「皇後身邊丫頭挺多的,你說的是哪一個?」倘若隻有外貌描述,他可幫不上忙。

「回陛下,是蘇玉想。」

元望舒沉吟一會,「她是皇後的陪嫁,朕須和皇後商量,以示尊重。」

荊楚聞言大喜,彷彿元望舒已答允似的,稱謝告退。

目送荊楚離去後,元望舒轉向一旁秦總管,笑道:「去向皇後報個喜吧。」

「啊?」秦總管不自禁脫口而出,懷疑自己耳朵不靈光,陛下最忌人走露風聲的不是?

「就說,荊楚瞧上玉想丫頭,朕打算封她個誥命,送她風光出閣。橫豎由你去說,」他又提醒一句:「說得愈真愈好。」

這究竟是甚麼情況,陛下方才似乎不是這麼回荊統領的?抬眼見陛下愉快地等著自己,更教已習慣帝王冷峻的秦總管一陣慌,不敢妄加揣度,連忙稱是離去。

元望舒當即起身,這勤政殿不能再待了,今兒日頭好,找慕濤出去遛遛。

(那邊廂)

祝玥暖聞言霍地站起,焦急問:「這、這是何時的事?」

「約莫是…早朝剛散時。」秦總管有些心虛。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當真怕甚麼來甚麼。祝玥暖一把牽起玉想,跑了兩步又想起甚麼,回頭施禮道:「多謝秦總管相告。」遂牽著玉想直奔勤政殿去。

曲慕濤讓元望舒拉著,滿皇城東奔西跑,有些暈頭轉向。

今兒怎麼回事?每個地方待不到一炷香,望舒又急急趕著去往他處。行經路線亦是詭異,蘭芷苑分明緊鄰禦花園,他們卻從蘭芷苑直奔翰林院;繞經琳瑯坊,轉悠不多時,又急轉向勘輿閣;徘徊不久再前往禦花園,何不方才直接去禦花園得了?離開禦花園,他們現處的禦書房可是緊鄰翰林院,兜兜轉轉的,望舒葫蘆裡賣甚麼藥?

思及方才一路上遇著的各路宮人,曲慕濤心下疑惑,這不明擺是……

他正要開口詢問,忽見一內侍推門而入,極為有禮道:「陛下,娘娘找您呢,已跑遍幾乎整個皇城,您是不是等等她,讓小的通報她一聲?」

「不用,讓她去尋。」待那內侍退下,元望舒自書頁抬眸,冷笑一聲,「她在人緣方麵倒是下了不少功夫,這一路上已是第幾人勸朕等她了?」

「第五…不,似乎是第六個。」曲慕濤忽覺好笑,平日自個走在路上,也會與人交談;若是與望舒同行,如入無人之境。今兒卻熱鬨,接二連三有人跟望舒搭話,說的還都是同一回事。

「特彆有意思。」元望舒點點頭,愉快道:「咱再換個地方。」說著順手拿了兩本書,大步踏出禦書房。

曲慕濤對他此刻的神情,無端感到似曾相識,心下驚奇,急拉住他,「望舒啊,你是不是……」見他看著自己,曲慕濤話鋒忽轉,改口道:「是不是等等她?」

原本祝玥暖身後跟著一票小婢,豈知奔波大半日,折損不少,祝玥暖和玉想在家跑慣了,絲毫不察這大半日操勞,加上心有罣礙,更是愈奔愈快。

小婢們平時哪見過這陣仗,娘娘不是王府貴女麼?怎地體力跟她們印象中深居閨閣的小姐夫人們都不一樣?小丫頭也不敢攔她們喊她們,隻能咬牙儘量跑,卻還是漸漸被甩開。

直到玉想也上氣不接下氣落在後頭,祝玥暖發覺她沒跟上,又跑回她身邊,這才看到沿路落下的小丫頭們風刮過般零落四散,哀哀倒地,她登時詫異又過意不去。

晶瑩的汗水順著她倆臉龐滑下,玉想彎著腰,臉色蒼白,緩口氣才道:「二小姐,彆、彆找了吧,找不著的。我…我兩條腿都要跑掉了,陛下跟咱玩貓捉耗子呢!」

祝玥暖一個箭步衝上去摀住她嘴,低聲道:「瞎說甚麼,你說誰是耗子?仔細教人聽了去。」忽地又一拍額頭,「是呀,瞎跑甚麼,總要回老巢的,我勤政殿外等他得了。」眼一瞥,隻見玉想疲倦已極,她溫言道:「妳累壞了吧,要不妳跟她們先回去歇著……」祝玥暖靈光乍現,又機警提醒:「就說我也一並歇下,莫要走漏風聲、打草驚蛇,我去去就回。」

玉想嗬地取笑她:「妳自個還不是蛇呀、老巢的說個沒完?」

祝玥暖輕捏她肩頭,「妳還有心情說笑呀!」

*           *           *

曲慕濤剛步出勤政殿,立即遇上祝玥暖。

「曲大人,」祝玥暖喜出望外,「陛下可回來了?」

曲慕濤點點頭,還未開口就聽祝玥暖急道:「多謝,我有急事相找。」說完微一施禮,轉身欲奔入殿內。

「娘娘,」曲慕濤叫住她,走回她身旁,以折扇指著勤政殿,字句清晰道:「娘娘進去後,往左拐,推開門見一雅廳,再推開右邊那扇門,進去後即可看到陛下。」

她麵露喜色,感激道:「多謝曲大人。」時不待人,祝玥暖風一般轉身。

「娘娘!可陛下正……」

小婢輕喚,曲慕濤唰地展開折扇,截住她未竟的話,輕聲道:「陛下不會介意的,若真問起,妳可說:『是曲大人讓娘娘去的。』」

見曲慕濤笑得瀟灑,那小婢臉上一紅,點頭稱是,不再攔阻。

勤政殿果然大得不像話,幸得曲大人指路。

祝玥暖暗自慶幸出門遇貴人,照著指示一連推開三扇門,隻覺花香與蒸騰水氣撲麵而來,正心下奇怪……

「娘娘?」內侍叫住她,有些吃驚。

「我找陛下。」

「陛下……」內侍欲言又止,手卻下意識比了個方向。

「多謝。」祝玥暖逕往裡走。這房間當真古怪,她心下樂嗬,瑤池仙境呢這是?

這念頭甫一閃過,登時驚覺不對,駭得她急摀住嘴,想趁心臟竄出喉口前悄悄地離開……

「娘娘何以在此啊?」

祝玥暖忽嚇得跳起來,一急眼就啥都顧不得,死命摀住那內侍的嘴,想叫他彆聲張,一邊驚惶地四下張望。

元望舒循聲看去,恰與她四目相接,這一眼將她嚇得不輕,竟一語不發扭頭就跑。

「攔下皇後。」元望舒沉聲喝道。左右立時擋下祝玥暖,她見狀雙膝一軟,蹲在地上。

『曲慕濤啊曲慕濤……』想起方才曲大人親切指路的模樣,祝玥暖抱著頭暗暗叫苦。

「妳可真本事,尋朕尋到這兒來?」元望舒肺都快炸了,他知道這丫頭不像話,卻沒料到如此不成體統。

「臣妾若說是誤闖,陛下可信?」她彆開臉急急解釋,滿麵通紅,硬是不敢看他。

元望舒揮了揮手,遣退左右,問道:「妳所為何來?」

聽他語氣明顯不耐,祝玥暖怯怯道:「要不臣妾去外頭候著,待陛下梳洗……」

「朕現下樂意聽,一會兒不確定有沒有興致。」瞧她這模樣倒真是誤闖,又有些好笑。

「是想同陛下商量件事……」

她愈說愈小聲,元望舒聽得吃力,打斷她:「妳要麼大聲點,要麼靠近些,咕噥半天說與誰聽?」

乍聽是兩個選項,但祝玥暖深知,有事相求最好彆高聲說話。她牙一咬,提起裙襬走近,側身蹲在池畔,目光死盯著地麵,緩緩道:「聽聞,荊統領向陛下討臣妾的丫頭?」

「確有此事。」

「那陛下可答應了?」

「朕何以不答應?」偏要急死她。

「那詔書不是還沒下麼?」

祝玥暖一急,忽轉頭看他,又被自己的舉動嚇一跳。正欲避開,卻瞥見池水並非透明,而是牙白。她心下一鬆,壯起膽子看著他道:「那丫頭是自小跟臣妾一同長大,名為主仆卻更像姐妹,也是臣妾在這兒唯一熟識的人,陛下能不能回了荊統領?」

「朕為何要給妳這個麵子?」

說得是呀,又沒啥交情,樑子倒是結下不少。祝玥暖尷尬一陣,不放棄道:「那丫頭說話向來沒輕沒重,若真去了,隻怕不出三天,就教荊統領一掌拍死。陛下您這詔書一下,可是將她往閻羅殿推啦!」

她愈著急,元望舒愈不在乎,冷笑道:「若真是如此,也歸功於皇後平日教導有方啊。」

祝玥暖料不到世間竟有人鐵石心腸至此,正氣惱尋思之際,又聽他道:「玉想既已入我大燕,亦是燕國子民,那荊楚能看上,是她的福氣,妳貴為皇後,這點也割舍不下?」

這話卻讓她靈光乍現。

祝玥暖當即歎道:「事到如今不能再瞞,玉想丫頭有隱疾在身……」

「何疾?」他立即反問,不讓她有思考空間。她微一愣,正欲開口,元望舒卻指著她道:「朕提醒妳,曲慕濤精通醫術,朕還沒見過有甚麼病是他不知曉、治不好的。」

祝玥暖聞言心頭一驚,望著他不帶情緒的黑眸,一字一頓:「是心疾。打她來我身邊前就有的。」她看了元望舒一眼,陰森森接著說:「平日看來好端端,可夜裡常發作,一旦犯起來,時而癲狂大笑,時而痛哭乾嚎。行跡瘋靡、似淒似厲,委實可怖。」

她愈發說得流暢,侃侃而談:「此女跟了旁人也罷,倘若配了荊統領這樣名望身分的國棟,傳出去不僅有損皇家顏麵,甚至荊統領亦誤會自己不被器重。豈非陛下失察……」接收到他黑眸的警告意味,又低頭訥訥道:「臣妾失職。」她不喜騙人,可自打來到燕國,說的謊裝的傻已成筐成簍,雖說為求生存,終是心裡難受。

元望舒沉吟半晌,忽道:「唱得不錯。」

唱?她搜索枯腸,好容易才說出這些,力求合情合理,他竟一字不信?

「玉想丫頭的病,朕擇日向荊楚說明。詔書麼,自然不用下了。」

祝玥暖聞言欣喜抬頭,對上他了然於胸,似笑非笑的目光,忽覺心裡一緊,麵紅耳赤。

「多謝陛下。驚擾陛下洗浴,臣妾惶恐,」大功告成,此地不宜久留,「臣妾告退。」她急急頓首謝恩,轉身就溜。

元望舒不及細想,大手一伸,將祝玥暖拉下水來。

她頓失重心,嘩啦一聲跌進浴池,溫熱的池水和撲鼻花香差點將她淹沒,他將她一把拉起,沒讓她嗆著水。感受到身後的肌膚,祝玥暖急向前傾,轉頭怒道:「你…你……」

好家夥,方才還低眉順眼,這會都不叫陛下了?元望舒故作不耐,蹙眉道:「還真是言行不一啊,嚷著要走卻偏又跳下來?」

她跳的?沒有哇分明是一股力量將她往水裡拖。祝玥暖呆呆凝視他,隻見他滿頭滿臉水珠,麵色極度不悅,當即有些心虛。看這情況斷不可能是元望舒扯她的,隻得擱下納悶道:「陛下息怒,臣妾一時失足……」

元望舒想不到她會老實道歉,咬緊牙關才沒笑出來。

「臣妾這就離開。」祝玥暖怯怯道,不敢多瞧他,讓熱騰騰的水氣蒸紅了臉。

元望舒聞言放開她,一語不發盯著她背影。祝玥暖艱難地走回池畔,欲拾級而上,甫一離水,隻覺衣裳濕透貼膚。這樣上去豈不都教人看個精光,與裸身何異?遂又泡回水裡,一動不動。

「怎麼?不走了?」元望舒淡淡問道,這真是太有意思、太痛快了,可惜瞧不著她現下的表情。

「來人。」祝玥暖不答他,逕自喚人。隻要有人替她拿來罩衫,她立馬離開這是非之地。

「娘娘。」

小婢來得迅速,祝玥暖鬆一口氣,「我需要……」

「皇後今晚要宿在勤政殿。」元望舒朗聲接話。

祝玥暖大驚,轉身看他一眼,著急回頭解釋:「不是,我隻是……」

「下去準備吧。」元望舒再次打斷她未竟的話。

眼見宮娥稱是離去,祝玥暖當真是心急如焚、欲哭無淚。正不知如何是好,雙肩讓人重重一搭,她一時緊張,放聲大叫。

元望舒湊近她耳邊,柔聲道:「此刻風寒露重,皇後既然浸了熱水,不宜再到外頭吹風,今晚在此歇下。」情知她害怕,他刻意將話說得隱晦,又輕拂去黏在她臉頰的濕發,態度極儘曖昧。

祝玥暖猶如芒刺在背,繃緊心神。

這不是真的。

自元望舒離開浴池,祝玥暖又在池裡浸了許久,可惜距天亮尚遠,她又不忍心將自個浸死在這,隻能在池中發呆。

「娘娘,該起身了,泡太久對身子不好。」小婢輕聲提醒。

祝玥暖大夢初醒。是啊,她就回去又怎麼了,大不了明日再稱身子不爽,隨便謝個罪就過去了。

思及此當機立斷,高高興興爬上池畔,穿戴整齊即推開大門,剛跨過門檻,卻教侍衛攔住去路。

「娘娘恕罪,陛下讓娘娘今夜宿在此處。」

祝玥暖隻手撐額,不勝乏力道:「本宮忽感不適,怕是不能好生伺候,明日再謝罪。」說著欲突圍殺出。

那侍衛卻半步不讓,苦笑道:「即便如此,娘娘也應稟明陛下,這不是…為難了小的?」

她不忍害人受罰,隻得回殿,望著內室燈火通明,一咬牙,緩緩走了進去。

*           *           *

這是祝玥暖見過最美的房間。

格局方正,寬敞明亮,沒有過多雕飾,更顯大器莊重。她蓮步輕移,愈往裡邊,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愈發明顯。在皇城瘋跑一天,加之方才緊張過度,此刻嗅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對著滿室暖融融的光線,她竟有些昏昏欲睡。

續往裡走,小龕上安放一青玉花瓶,雅菊三支綴著些許豔紅海棠,更顯菊花清越、海棠喜慶。祝玥暖暗暗讚歎,轉身又見一抹冷月透過大敞窗櫺散落清輝,月光溶溶浸著兩幅字畫;她心中一喜,步態輕盈趨近,欲看個明白。才走幾步卻愣住了,無暇顧及另一幅字畫呈現何事物,隻是定定看著那幅大燕山河圖。

「認不出自己的手筆?」

直到元望舒開口,她才想起自個置身何處。祝玥暖循聲望去,見他手持書捲,一身月白錦袍,坐臥床榻。她平日見到元望舒,皆是深色齊整裝束,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此刻他輕裘緩帶,以錦帶將發鬆綰起,餘下如瀑黑發散在周身,與滿室燈火相映,姿態閒雅,更顯俊逸。

遲遲未聽她應聲,元望舒疑惑地自書中抬首,看小丫頭呆望著自己,遂搖搖頭道:「許是泡得太久,連朕也不認得了。」又埋首書中,不再理她。

祝玥暖當即回神,因方才失態麵泛紅暈。

「陛下,這幅畫為何掛在此處?」她要捎回去送爹的。還甘冒奇險偷溜去大殿尋了幾回,如今被裱好掛在這,豈不沒戲唱了,她可沒膽向陛下討回來。

元望舒不答反問:「妳似乎很喜歡這裡,每樣事物都瞧得分外入神。」

她一時忘了掛畫,好奇道:「怎麼不見桂花的,分明從外邊就能聞到香氣。」

元望舒淺淺一笑,指指自己頭上掛著輕幔的床頂。

祝玥暖好奇靠近那張寬闊的大床,透過層層泛著明光的紗幔,這才看到床頂四角均懸著錦袋。

「香袋的花是隨四季更迭替換,如今值秋,放的是丹桂。」瞧她好奇地拉長脖子站在床側,他一陣好笑,又道:「妳上榻來看吧。」這句話於他並沒有任何意思,卻教她魂不附體。

祝玥暖登時繃緊心神,戒備道:「陛下可是要人侍寢?」他敢胡來試試!

元望舒本來見她雙手握拳,如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於她心中所想已猜到七八分,但她單刀直入詢問,倒是令他挺意外。

「皇後願意侍寢?」他一派輕鬆地瞧著她。

祝玥暖避開他目光,沉著聲,一字一頓咬牙道:「臣妾方才真是失足,不是投懷送抱。」她愈說愈覺委屈,真是冤死她了。

元望舒敲敲床榻,示意她上來,「即刻,彆一副要咬舌自儘的模樣。」看了就火大,這兩字也不是他提的,他就看得上?

祝玥暖無奈,從另一側輕輕爬上榻,卻離他甚遠。

「把被子蓋上,穿得這樣單薄。」元望舒不再理她,兀自接著看書。

祝玥暖猶似充耳不聞,仍拘謹地跪坐,她才不要蓋彆人的被子,尤其是跟他蓋同一條被子。

正想著,元望舒忽然傾身靠近她。這一下來得突然,慌得她雙手擋住,閉緊雙目,但覺發絲如清風拂過,微微睜眼,見他隻是拿下她發絲上的花瓣,動作輕柔似蝴蝶拍翅。

他盯著她,將花瓣置於一旁。

祝玥暖望著他黑玉般的雙眸,感覺那蝴蝶直往心裡飛去,嬌嫩麵頰本因甫出浴白裡透紅,此刻更加瀲灩,「多謝陛下。」她結結巴巴地說。

「朕不會碰妳的。」他冷笑一聲,「朕雖不是柳下惠,幸而妳也不是甚麼天姿國色。再說這後位本也不是允給妳,是給"風華絕代"的淮揚郡主。」他刻意加重風華絕代四字,又歎口氣,意興闌珊續道:「無奈百密一疏,教人鑽了縫隙,鳳凰成了野雀,隻能自認倒楣。」

元望舒本以為她會被激怒,誰知祝玥暖隻是淡淡道:「長姐和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就是陛下真娶了長姐,隻怕也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徒增失望罷了。既如此,何不玉成一對璧人。」

「妳不是她,豈知她不會朝夕相處之下,移情於朕。」他仍手不釋捲,隨口答道。

卻聽祝玥暖輕聲接話:「那是自小相知相守的情分,長姐寧死也不會委身他人,殿下亦是非卿不娶,豈是可以動搖的。」昭旭哥哥待長姐如何,若是親眼見過,方知情深意切、磐石無轉。

這下元望舒聽出她話中難掩失落。說她野雀她不氣,但提起長姐、姐夫,既惆悵又豔羨。他本來愛理不理,此刻乾脆放下書,饒富興味地問道:「皇後可有意中人?」

「甚麼?沒…沒有。」祝玥暖冷不防被問得心驚肉跳,不可能的,競川哥哥那毒辣的眼睛她都瞞過了……

「方才還提到他,現下又說沒有?」元望舒一語道破。

「我提誰了?」祝玥暖方寸大亂,嘴上力持鎮定,卻心跳如擂鼓。

不再與她糾纏,元望舒收起促狹的笑容,正色道:「妳不喜歡朕不要緊,朕有的是人喜歡。隻是做了朕的皇後,就不應再惦著其他人──尤其是不屬於妳的人,這樣隻會徒增痛苦。」他就事論事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隻是一句忠告。

「朕要歇下了,妳自便吧。」說罷喚人熄了燈,翻身就寢,隻留月光和祝玥暖怔怔睡不著。

本以為難以成眠,但祝玥暖剛躺下就沉沉睡去;倒是元望舒一向夢淺,極少一覺到天明。今夜忽而醒轉,意識到身畔有人。

窗外朗月清亮,照得祝玥暖黑發如緞、膚色瑩白,她一襲白衣,姿態舒捲。

元望舒不期然想起,某天也是夜半醒轉,信步至庭院,竟遇月色下滿樹曇花盛放,他隻身立於庭中,靜觀花開花合,如夢似幻。

恍惚間,他不假思索輕撫祝玥暖嬌容,但覺觸手生涼,原是她衣著單薄,卻始終不肯進被褥取暖。元望舒將錦被拉在她身上,許是溫暖舒適,她淺淺一笑。

「倔丫頭。」

*           *           *

「活著真難。」祝玥暖托著腮,出神眺望窗外,喃喃道:「自打來到這,我已死了三回有餘。」

玉想原本專注整理手上清單,聞言笑道:「誰讓妳一開始得罪陛下呢,俗話說,強龍不鬥地頭蛇,二小姐在祝王府是橫行無阻,如今上了人家的船……」

「我雖上了他的床,可我當真啥也沒做,我、我就是睡了一覺!」祝玥暖跳了起來,滿臉通紅地嚷道。

玉想杏目圓睜看著她,輕聲道:「船哪,二小姐,我說的是船。」她比了個手勢。

祝玥暖發現自個說溜嘴,一時語塞。

玉想瞧她窘迫,驀地大驚,「妳…妳昨日真跟陛下同床共……」

祝玥暖當即摀住她嘴,麵紅耳赤地低語:「彆說!休要再提,我…就是跑得極累,這才迷糊睡去,真沒什麼。」

倒也不是真沒什麼。

今早一睜開眼,元望舒早已上朝,獨留她兀自呼呼大睡。她一時也不覺哪兒不對,翻身欲再睡,卻嗅到身上一股沉香,再看自己,竟蓋著人家的錦被,嚇得當即踢開。她昨夜分明是縮著身取暖睡的,那這錦被豈不是元望舒替她蓋上?思及此,臉上又是一熱。

「二小姐?」玉想輕喚,看她紅著臉急急回神,玉想嗬嗬輕笑:「就是真有甚麼也沒怎地,陛下與妳怎麼也是夫妻一場,那……」

「妳千萬彆說了……」祝玥暖立時截住話,懊惱地埋首桌上。忽想起甚麼,重新振作,「想想,咱還是快將物件清點完吧。」

這可是她們來大燕三個多月的輝煌成果,幸而一早想到,可用祝王府嫁妝換些大燕物事。元望舒開了一間庫房,供她存放嫁妝,鑰匙也由她自個保管。周越禦賜的應屬大燕,碰不得,祝王府帶來的她倒是能運用自如。

玉想接著清點,祝玥暖則自個磨墨,邊寫邊杜撰些沒有的事在家書上。她想讓爹知曉,她倆在大燕過得極好,爹最愛操心,看了這些大燕捎來的物事,必會放下心。

「這是甚麼?」玉想發現一陌生妝奩,打開隻見珠花數朵,可瞧外盒與內裝竟縱深不一致,有些好奇。再看發現一縫隙,似有暗匣,正伸手欲揭……

「彆開。」祝玥暖按住她手,沉聲喝道,將玉想嚇了一跳。見她惶恐,祝玥暖立即輕拍她背,柔聲道:「這裡頭可放了…算是延時錦囊吧,非到走投無路,開不得。」她樂嗬一笑:「若現下被妳揭了開,又有甚麼樂趣可言?忘了它。」說著接過妝奩,將它塞進妝台深處,轉頭笑問:「我送妳那盒子,妳可解開了,需不需提示一番?」

玉想輕笑兩聲,倔強道:「我自會解開。」

談笑間忽聞內侍通傳,倆姑娘一愣,陛下?

元望舒一進門,見屋裡堆放林林總總物事,倆姑娘低著頭站立一旁,齊聲施禮道:「陛下。」

「忙甚麼呢?」莫不是要做買賣?

「寫家書罷了。」

家書?元望舒拾起桌上書信,略一抬眼,發現倆人神色緊張,遂問道:「朕能否看看?」

能說不麼?祝玥暖微微點頭,心下歎了口氣。

元望舒見信上字跡與那日狂草迥異,點捺皆成法度,又不失瀟灑筆意。字如其人哪,這丫頭楷書果然極好,無怪乎狂草張馳有度。「賞賜?」他愣了下,不解地看向祝玥暖。

「用祝王府嫁妝換的,就是讓我爹圖個心安。」祝玥暖訥訥解釋,想起那信裡還胡謅自個此刻端的是恩寵無邊,沒成想下一刻就讓陛下儘收眼底,極是羞慚地紅了俏臉。

「此計甚妙。」元望舒一臉讚賞,對著祝玥暖道:「非常人所能想出。」

「是麼?」她吃驚地抬起頭,陛下誇她?可看著不像呀。

果不其然,又看他掀唇一笑,朗聲道:「皇後這招偷樑換柱,當真是駕輕就熟、屢試不爽。」

陛下何出此言?祝玥暖猝然一驚,她本就如履薄冰,現下更教這句話狠狠推了一把,猶似忽墜寒潭,駭得說不出話。

元望舒本隻想挖苦她,有些說笑之意,想不到會將小丫頭嚇得麵無人色。他忽覺過意不去,再開口已溫和不少:「妳這東西不是很講究,怕是要丟朕的臉,再幫妳添個幾件吧。」

甚麼情況,方才還咄咄逼人,這會又說要幫忙?祝玥暖好容易才緩過來,婉拒道:「不能拿陛下的東西,我爹不會想太多的,就是家書,並不會讓陛下失了顏麵。」

差點忘了這丫頭性子倔。元望舒點點頭,不再多言。

「陛下今日所為何來?」這還是陛下頭一回來珵琰閣。

「妳東西落下了。」他將掌中物輕輕拋給她。

祝玥暖接住一看,「珠花呀?差人送來即可,累得陛下親自跑一趟。」

元望舒瞧她一眼,忽道:「有事要讬妳幫忙。」

祝玥暖心下好奇,她能幫甚麼?

「朕手邊有些勘輿圖,年久失修,有些辨認不清,妳能否幫忙修上一修?」

「臣妾哪懂這……」

「倘若修得好,」他截下她的話,揮了揮手中信件,「朕重重有賞。」

倆姑娘聞言驚喜相視,當即一齊施禮:「多謝陛下。」

剛送他出門,玉想迫不及待地挽著她,喜道:「二小姐,真是太好了。」

元望舒聞言停步,轉身對玉想提醒:「要叫,"娘娘"。」

「娘娘。」玉想依言輕喚。

元望舒滿意地點點頭,信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