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他鄉分外明 大庭廣眾的想玩……(1 / 1)

跟著娘娘談戀愛 花鬧鬧 8119 字 10個月前

自打那日,元望舒身邊的秦總管前來報喜,祝玥暖和玉想已經足不出戶一個月了,都快悶出病來。

祝玥暖悶悶地撥弄棋子,自個下棋也沒意思,早知如此,還不如從家裡多帶幾本無關痛癢的書來。她趴在案上,見門外涼風習習、秋陽金燦,一顆心直往外飛。

『娘娘大喜,陛下說了,容芷軒不夠大,關得娘娘發慌,成日往外頭跑,既然小廟容不下大佛,另修一處樓閣與您,讓您可安然度日,不再憋屈。』

『陛下還說,是他管束不周,致皇城上下對娘娘沒個輕重,為不教周越看笑話,日後必嚴加整飭。任何與娘娘尊卑不分、僭越無禮之人,一概嚴懲不貸,請娘娘儘管放心。』

喜個頭!她豈聽不出這弦外之音,元望舒根本故意的。她要再出去,撞誰害誰,可不能像瘟疫般四處降災,隻得滿腹苦水往肚裡吞……「想想,咱那張皇城輿圖呢?」

「妳今兒要出去啦?」玉想聞言精神一振,快速起身翻出那張寶貝。

祝玥暖見狀,有些過意不去,輕拍她手解釋:「不是要出去,就是看看。」

攤開圖紙,祝玥暖找到那正在翻修的樓宇所在,尷尬一笑。果然離勤政殿十萬八千裡遠,算是不幸中大幸了。看來陛下真是很討厭她啊……

在吉日喬遷時,終於見到那新修樓宇,確實華美堂皇,甚至是過分雕琢了。元望舒不可能對她這麼好,搞成這樣隻怕是……

「娘娘可還滿意?」

聽得秦總管如此問,祝玥暖愣愣回神,扯出笑,不自在道:「這怕是太奢華浪費了……」

「陛下可是為了娘娘歡心,投注了大量人力、銀錢。這些從前在大燕,也隻有太後娘娘享此殊榮。陛下說了,娘娘既國色天香,是該嬌養著,不能怠慢周越遠來貴客。陛下決定的事,朝臣們也不敢置喙,娘娘隻管享受便是。」

此番聽來祝玥暖杏目圓睜,隻覺五雷轟頂。

她沒要他這樣做呀,傳出去豈止壞了她名聲,更讓周越教人誤會豪奢浪費、禍水誤國,簡直冤死她!

秦總管火上澆油道:「娘娘請看,此樓名為"珵琰閣",乃陛下親手題字,說是淮揚郡主必定喜歡。」祝玥暖聞言抬首,看著元望舒那筆力雄渾的牌匾,眼角抽得厲害,忙伸手按住,強顏歡笑地謝了恩。

送走秦總管,玉想滿心歡喜挽著祝玥暖,雀躍道:「陛下待妳挺好的,可見已既往不咎,妳瞧,這樓還有大小姐的閨名在上頭,可巧了。」

祝玥暖嗬嗬一笑,慘然道:「妳可看清楚了,這是活生生的鄭伯克段於鄢啊!」看她一臉迷惑,祝玥暖咬牙道:「我就問妳一句,咱們來這三個月了,他可有正眼瞧過我?」

「大婚夜!」玉想很快答道,「當日陛下把妳瞧得可仔細了。」

祝玥暖臉上一紅,「那不算。」這丫頭真是能答得上就成……她氣惱道:「方才秦總管轉述的,句句諷刺,就我這樣的,還國色天香呢?」祝玥暖頓了頓,「珵琰閣?」她差點呸一聲,「就是損我,讓我回回進門都提醒自個德不配位。」

玉想見她又羞又惱,不明就理道:「二小姐,妳生得也很好看呀,何必妄自菲薄呢?」聽她寬慰自己,祝玥暖順了口氣,哪知玉想接著說:「大小姐本就是天仙般的人物,任何姑娘同她相比,都跟雜草似的,咱彆跟她站一塊得了,妳也彆往心裡去。」

雜草?她倒沒這樣想過自己,祝玥暖登時無語。這話若是競川哥哥說的,她當場就翻臉了,偏出自心無城府的玉想,隻能是實話,遂搖搖頭,籲了口氣。

「壞了,」祝玥暖伸手握住玉想,「記得咱剛去琳瑯坊那次,秦大娘還以為我是長姐,想看我舞上一曲的。」長姐是當世聞名的美人,名號可響了,莫說琳瑯坊,隻怕多數人都以為,陛下迎娶的是"淮揚郡主──祝珵緋"。

「那又怎麼個壞法?」玉想不解。

祝玥暖絞著小手,臉色慘白道:「中秋飲宴在即,那陛下該不會讓我當眾舞上一曲吧?」不會這麼殘忍……不,這可難說。

玉想聞言驚呼一聲,「那二小姐妳倒是快練呀,還成日晃悠?」

「這是一朝一夕練得成的?」祝玥暖一臉駭異,「妳忘了從前長姐練舞,吃了多少苦頭?」她就是怕疼,才一日拖過一日,沒跟著練。想起從前逃課還沾沾自喜,當真悔不當初。

「那琵琶或古箏甚麼的,妳多少會些吧?」玉想又問。

祝玥暖虛弱一笑,「咱倆形影不離,妳何時見我搗鼓那些?」這些也是長姐專精的,可恨她白白將師父放在身邊十幾年,竟沒習得一招半式傍身,事到臨頭沒一樣拿得出手。

玉想臉色發青,嚴肅道:「那可怎生是好?若真如妳所言,到時丟的可不隻是妳自個的臉,還是祝王府跟周越的臉呀。」

這話倒是不錯。祝玥暖頭皮發麻,她從未想過不學無術是如此罪無可恕。

*           *           *

從前除了年節,祝玥暖最喜中秋,前者熱鬨歡騰,後者曠遠幽謐。她會早早備下許多歌詠清風明月的詩詞,在庭院就著飄香十裡的桂花,和玉想一麵談笑,一麵寫成花箋。待中秋當夜,全家於院中賞月小酌,爹會隨手翻花箋,就著上頭詩詞續作揮毫。她每每瞧得入迷。

今年她可沒這閒情雅致。

祝玥暖坐在元望舒身邊,對著大殿堂下百來位朝臣,場麵浩大屬平生未見。她深怕自個行差踏錯,動都不敢動,打直了背脊端坐,暗忖:出嫁前想得太輕巧,這做皇後滋味可不好受。

正心下惴惴,忽聽元望舒朗聲道:「佳期一敘,眾卿不必拘禮,今年有勞諸位,日後仍須仰仗眾卿襄助。」他說著起身,向堂下眾臣舉杯致意。

祝玥暖當即同眾臣一齊起身舉杯,又見眾臣齊聲還禮,餘音響徹大殿,頓感廟堂之高,有些招架不來。

才剛頂著沉沉鳳冠坐下,竟接著聽元望舒道:「朕這新後,是周越王府貴女──淮揚郡主,在場許多卿家是頭一回見。」

祝玥暖注意到,"淮揚郡主"四字一出,堂下聳動左右,人人瞬間將目光投在她身上。究竟是元望舒害她;或長姐盛名遠播害她;還是自個力有不逮,名不符實害的自己,她竟無法捋清。

除了曲慕濤,眾臣皆有些惋惜之色,看來外界對淮揚郡主過譽了。娘娘算得上標致,可稚氣未脫,與眾人耳聞的傾國傾城,總有差距,不免由好奇轉失望。

「素聞娘娘姿容傾國,確是百聞不如一見,天生麗質、豔冠群芳。」堂下一臣朗聲道。

這人說話不老實。

祝玥暖分明見他方才和許多人一樣,失望之情表露無遺,如今又睜眼瞎話誇自己?

話音方落,竟又有另一人接話道:「娘娘才貌雙全,歌舞更是當世馳名,臣等今日得見廬山真麵,實屬生平大幸。」

不是她呀!祝玥暖暗暗叫苦。

元望舒並不解釋,任由眾人誤會,甚至順水推舟道:「皇後來大燕已數月,朕還未見她起舞。」

此話引得堂下一陣鼓噪,聽陛下之意,似是也好奇?另有一臣借著微醺,大著膽詢問:「不知娘娘今日可有雅興一舞,教臣等開開眼界?」登時堂下又是一番交頭接耳,眾人熱切企盼地等著她。

「不,我……」她壓根跳不上!「本宮這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她強自鎮定道。

「皇後過謙了。」元望舒磁性嗓音在身側響起,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情。

祝玥暖愣愣轉頭,見他和顏悅色地瞧著自己,般般入畫的眉眼極為溫雅,更顯清俊。她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暗叫:爹呀,還真有這樣的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竟是蛇蠍心腸……

「朕忽想起,皇後前些日子腿腳不太方便,今日怕是不能起舞,得好生休養。」元望舒話鋒忽轉,含笑看著她。

她該接話麼?這是給她台階下?陛下在想甚麼?

正驚疑不定,又聽元望舒朗聲道:「但這手倒是沒什麼問題。」他明朗一笑,「素聞淮揚郡主歌舞精妙,樂器亦是不遑多讓。皇後可願當眾演奏一曲,教大燕諸位有幸得聞天籟?」

她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陛下是不是去琳瑯坊探過路了,知她學無所長?既都準她不跳了,這次再推豈不拂他顏麵,那…會不會借題發揮,讓她更難堪?祝玥暖騎虎難下,無所適從。

曲慕濤見狀心下不忍,大庭廣眾卻無法相勸,終是愛莫能助,望舒真是太過火了。

祝玥暖心急如焚,她手確實挺靈活,可從未摸過樂器呀,平日碰最多的……她忽然靈光閃現,直覺地朗聲道:「本宮初來大燕,深感此處風光秀麗奇崛,非從前周越所能及。」說著起身款款施禮,續道:「若在座各位不棄,今日容小女子獻上一幅大燕山河圖吧!」

此言一出,堂下沸騰一陣,歌舞平日常見,這當眾揮毫表演,許多人都未曾見識。有些嗜舞文弄墨的朝臣更是按耐不住,當即拱手一揖:「臣等拭目以待。」

畫畫?他就不信這丫頭能畫出甚麼名堂。元望舒心下冷笑,任由她轉移注意力。

*           *           *

備好筆墨,大殿長桌上展開一捲偌大圖紙,陽光自天井灑落紙上。

祝玥暖換了一身輕便衣飾,環顧左右,眼見群臣繞桌而立,目不轉睛,竟有些怯場。作畫這事,她有時興致好,一天兩三幅也有,可當著這麼多雙眼睛畫,還是頭一遭。她自玉想手中接過筆,剛蘸了墨水,一不留神那筆竟脫手,一路滾了出去。玉想忙追著將筆尋回來,重新交回她手上。

這是甚麼壞意頭?她可從未掉過筆。

氣氛一時尷尬。曲慕濤輕揉眉心,不忍卒睹;元望舒卻是橫眉冷對,坐等好戲。祝玥暖下意識瞥了元望舒一眼,見他一臉不屑,態度充滿不耐。

他輕視的眼神反教祝玥暖膽魄漸生。

爹曾說過,她是在任何惡地也能盛開的花朵,她豈能辜負爹,讓人小瞧祝王府、小瞧周越?當即凝歛心神,隻專注在眼前畫紙。

山河圖起筆時,秋日金風穿堂,輕拂祝玥暖發絲、衣袂,當日行經大燕國界時景色曆曆在目。

祝玥暖甫開口,嗓音清越悠揚:「點蒼山,山勢縱橫,崢嶸疊翠。」她纖纖素手一落款,筆鋒蒼勁,霎時崛起壁立千仞、重巒雄偉,其峰淩雲,氣勢壯盛蔚然,具王者氣象。

眾皆譁然,料不到娘娘年紀雖輕,下筆竟如鐵劃銀鉤,剛猛狠烈。

尚自震驚,又聽她道:「飛瀑直下,磅礡為河,光涵萬裡寬,碧倒千山影。」

祝玥暖筆勢翻飛,靈活舒展,勾出銀龍臥壁,傾瀉而下,化作萬馬奔騰,恢弘跌宕、浩瀚恣放。

撲麵而來的水勢彷若教人身曆其境,如臨碧波萬頃、駭浪浮天。她身姿纖弱,皓腕凝霜,卻是筆力千鈞,氣貫長虹。

此番懾人心魄,元望舒難以置信,隻覺胸中氣血翻騰,無法平靜,不由得站近些,想看個分明。

祝玥暖對此渾然不覺,全神貫注。筆鋒急轉,滔滔江河並不奔往大海,反流勢平緩成溪,支流四散。一改先前淩厲揮灑,運筆輕巧婉轉,遠方蒲柳、扁舟各顯意趣;良田林野錯落有致,頗有水育萬物,生機盎然之意蘊。足見繪者胸襟自由曠達,不隻江山萬裡,更關照人寰。

整幅畫濃淡有致,剛柔並濟。她身法飄逸,如輕雲出岫,又於圖紙上方落款詩句,字形奇縱變化,筆勢連綿回繞,竟是狂草。

元望舒對狂草也有研究,曾見如靈蛇磐龍,有風雷之勢;或若泰山壓頂,沉穩勁拔。祝玥暖這手字,偏不屬飄忽或穩固,舒展自如,彷似飛鴻攀雲、萬壑爭流,千變萬化。縱氣勢巍然,涵奔放不羈,點捺皆是意態,筆力遒勁,渾然天成。

她一筆揮就,收勢迅猛豹捷,技驚四座。成圖時眾皆屏息,良久無人言語。

許久沒畫,祝玥暖隻覺酣暢淋漓,神采奕奕擱下筆,忽聽滿堂喝采,掌聲如雷不絕。

眾人隻道新後鳳儀萬千,讚歎不已;唯獨元望舒百感交集,心裡亂得很。

曲慕濤真沒騙他,當日新房裡粗野憨傻的毛丫頭,與眼前端方靈動的祝玥暖,簡直判若兩人。

她畫的?祝玥暖瞧著山河圖,內心一陣狂喜,真是她畫的。這得讓爹瞧瞧,他閨女出師了,方才達到爹一直心心念念的無我境界,若非元望舒刁她,隻怕還迫不出這潛能、這萬千氣概。頓覺通體舒暢,方才不快一掃而空,這大殿可真氣派,自個此刻才得以好好欣賞。祝玥暖欣然環視,和曲慕濤四目相對。

曲慕濤對她投以讚賞一笑,她輕點下頭,也回報一笑。

許是方才作畫耗去大半心神,祝玥暖又坐了一會,實在扛不住疲累,先行告退。

步出大殿,玉想見她一言不發,貌似無精打采,拉著她手關心道:「妳是不是很累?」祝玥暖無神的點點頭,玉想環顧四下,發現一雅致小亭,驚喜地問:「扶妳上那坐坐可好?」說著攜她在亭子安坐。

此處正臨荷花池,秋風拂來,撲麵清涼,祝玥暖登時精神不少。

「二小姐,我去摘些菊花給妳泡茶,妳在這歇會。」玉想拍拍她手,一溜煙奔出小亭。

「不用了,想……」

「我很快就回來!」玉想嬌喊,揮揮小手,一下跑沒影了。

「毛丫頭。」祝玥暖微笑搖頭,瞥見池裡開敗了的荷花數支。此處較偏遠僻靜,整理上不若其他地兒仔細,她卻甚是喜歡。

『留得枯荷聽雨聲。』

她似乎又聽得爹爹說。祝王府的荷花池,哪怕入了秋,也會留下數支殘荷,秋雨一至,打在荷上可好聽了。爹今夜應該會留在宮中,與長姐一同賞月吧?祝玥暖慌忙抬頭,就著清風吹涼泛紅的眼眶。

飲宴方罷,眾人儘興而返。

元望舒獨坐大殿,細觀那山河圖,愈覺高雅勁節沛然紙上,氣酣而筆健,放達卻不恣肆。正自歎服,目光移至落款山巔之側的狂草,忽發現竟是文中有畫。那手字落於天際,寫得如雁回鷹翔,又似雲蒸霞蔚,兼之雨雪相映。

他一時忘了呼吸,恍然回神,心下笑歎:小丫頭還留這一手。

「陛下,時候不早,是否傳晚膳?」

直至秦總管喚他,元望舒甫一抬首,見窗外紅霞漫天,竟不覺已是黃昏。

「曲慕濤可回去了?」

「回陛下,曲大人正在太醫院。」

「替朕問他一聲,若不急著走,隨朕去趟珵琰閣。」

*           *           *

荊楚步出大殿,酒酣耳熱,並未急於一時離開皇城,反去往禦花園轉悠醒酒。忽見一抹窈窕儷影閃過,他心中一喜,急急跟了上前。玉想不察有人尾隨,專注將花瓣仔細摘下,放於帕中,側顏映著金色花蕊,愈是照人。

「這位是?」荊楚低聲詢問身畔小廝。

「似乎是皇後娘娘的貼身丫頭。」

荊楚聞言笑道:「你何曾見過這般標致的丫頭?尋常丫頭做慣粗活,皮糙肉厚又曬得焦黃。眼前這個,都掐得出水,說是哪府的千金小姐,也有人信。」說著瞇起眼,當即上前搭話。

荊楚尚未問到丫頭姓名,卻聽人喚他,轉頭見是祝玥暖,又是眼前一亮,竟放肆地不住打量她,油嘴滑舌道:「娘娘氣質出眾,身邊丫頭也是個可人兒。果然啊!主帥如何,一窺副將即可分曉。」

這話明顯連祝玥暖也一並輕薄了。她不怒反笑道:「荊統領過譽了。這樣的毛丫頭,打打雜尚可,既上不了台麵,更彆提入您的眼了。」

「娘娘,這話……」

「本宮有些不勝酒力,荊統領,少陪了,望您見諒。」

眼見她打斷自己,荊楚也不好再往下說,拱手一揖,讓道給祝玥暖。

「丫頭,回去了。」祝玥暖冷冷道,帶著玉想離開。

一進珵琰閣,祝玥暖伏在桌上,隻覺心跳極快、頭疼欲裂,纖細的指頭不住揉著額角。

往年中秋不是這樣的。在祝王府度過的每個中秋,她隻要忙著樂嗬晃悠,等爹自宮中飲宴歸來,一同賞月吟詩,一醉方休。長姐還會舞上一曲,真如廣寒仙子臨凡,她好想爹和長姐啊!

「二小姐可是生我的氣?」玉想見她如此,怯怯問道。

「氣?我氣妳甚麼?」祝玥暖不解抬頭。

太好了,二小姐本就不是喜怒無常的麼。玉想放下心,挨著她坐下,有些委屈地問:「妳方才為何冷冷叫我丫頭,還…還說我上不了台麵?」

此時元望舒和曲慕濤正好行至,曲慕濤要內侍不須通報,想讓娘娘驚喜一番。

剛要進門,卻聽祝玥暖清亮的嗓音道:「妳沒看他一雙賊眼都盯在妳身上了?」

元望舒一聽不對,攔下曲慕濤,示意他彆作聲。

祝玥暖不察隔牆有耳,續道:「荊楚算是陛下左膀右臂,斷不能得罪,我隻盼他早早忘了妳,難道還自報身家,教他好尋妳不成?」

玉想輕笑兩聲,樂嗬道:「二小姐妳說話真是矛盾,既誇他是肱骨大臣,又損他賊眉鼠目。」

「哪個和妳提耗子?休提耗子!」祝玥暖一陣哆嗦,又拉著玉想道:「我瞧他神色不善,定不是甚麼好人。」

門外二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

祝玥暖接著侃侃而談:「麻衣相法說了,『眼神突露,亂世得權、殘忍貪功』,荊楚眉眼已藏凶,他那鼻更如鷹嘴般銳利,可曾聽聞,『鼻如鷹隼,取人腦髓』,能避多遠避多遠。」

這丫頭還能觀麵相?元望舒愈聽愈有意思。

「虧我本來還覺他生得挺英氣,聽妳一說倒有些怕。」玉想一時心下惴惴。

「曲大人相貌倒是不錯。」祝玥暖誠摯地說。

元望舒有些吃驚,轉頭見曲慕濤一臉茫然地回望他。

「曲大人?」玉想更奇了,直想多聽些。

曲慕濤卻暗自祈禱她莫再多說。

「男子眉長過眼,心細宏量,處世進退有度。」祝玥暖讚歎之情溢於言表,「曲大人不單眉型好,存智慧與雅量,更難得是眼神清正,骨肉勻稱,可見性情溫煦,氣度不凡。妳若要找良配,當找這樣的為是。」

元望舒橫眉打量曲慕濤,見那龍章鳳姿的年輕公子輕搖折扇,對自己爾雅一笑。

「那陛下呢?」玉想歡快問道。

門外二人更加凝神細聽。

「陛下?」祝玥暖想起大婚當夜初見元望舒,不禁神往。元望舒何嘗不是相貌堂堂,論氣質也決不在曲慕濤之下;隻不過曲慕濤溫潤如玉,他卻是冷冽疏離。

「二小姐?」看她獨自出神,玉想輕輕搖了她。

「妳喜歡陛下呀?」祝玥暖不答反問。

玉想駭得花容失色,喊道:「當然沒有!陛下那麼可怖。」

瞧她談虎色變,祝玥暖登時一樂,順著話道:「他確實挺可怖的,成日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說著嗬嗬輕笑,「怕是修羅托世吧?」

玉想此刻再受不了,摟著她咯咯笑岔了氣。

曲慕濤咬著折扇,憋笑憋得肋骨發疼。

元望舒卻是一臉寒霜。

「走了。」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又低聲吩咐小婢:「不必告訴皇後朕來過。」

曲慕濤趕上他,笑道:「小姑娘信口閒聊,何必同她們計較?」

元望舒聞言倏地止步,轉身看著曲慕濤,當真是公子如玉、列鬆如翠。他雙眉一軒,皮笑肉不笑道:「她誇你。你當然不計較。」語畢逕自拂袖而去。

曲慕濤望著他寒氣森森的背影,暗忖:『娘娘功夫深啊,好多年不見望舒如此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