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著日子還有不到半月周長歡便該生產,沈雲揚早早讓春風找好了信得過的穩婆。
她片刻不敢鬆懈。
“小姐……”
寂靜裡聽見宮門處細小的聲音,沈雲揚閃身藏到牆後從窗戶往外看。
看見是周蕪後才鬆了口氣。
待周蕪探頭探腦的進來,沈雲揚躡手躡腳的從門後走了出來,一把將刀架在她脖子上粗聲喝道“老實點,否則殺了你!”
周長歡無奈的搖搖頭,從裡間走出來看著正在作弄周蕪的沈雲揚。
當真是頑劣……
再看周蕪嚇得目不斜視,絲毫不敢側眼看沈雲揚,看見周長歡的肚子倒是吃了一驚。
“小姐……”
周長歡笑著朝頑劣的人嗔道“雲揚,彆逗她了,她膽子小。”
沈雲揚?!
許是幼年給周蕪留下了陰影。
周蕪急忙扭頭看向身後,正看見一臉玩味的沈雲揚,隨即下意識的伸手去推她“不許欺負小姐。”
沈雲揚一個側身躲過了周蕪愚笨的攻擊,輕快的跳到了周長歡身邊。
一邊扶著肚子圓滾滾的周長歡坐下,一邊嘟噥著“憨丫頭就是憨丫頭,多少年也不長進。”
周長歡一臉無奈卻滿眼寵溺的看著沈雲揚,又看向周蕪與她解釋“這些時日一直是雲揚在照顧我,我與她兩情相悅。”
可憐的周蕪愈發淩亂了,隻認為是周長歡受到了威脅,大眼一瞪,叉腰挺著自己的小身板“小姐,可是她逼你這麼說的?你彆怕,她若欺負你,阿蕪拚命也會護著你的。”
周長歡向來性子好,耐心解釋道“去歲冬月雲揚來見我,講清楚了往日的誤解,倒是發現情愫暗生。”
看著周長歡眼裡的情意濃烈不似作假,周蕪這才相信了。
她才非是笨丫頭,隻是搞不懂為何小姐會喜歡沈雲揚這個混世魔王!
她根本配不上風姿綽約,談吐不凡的小姐。
小嘴撅的可以掛油瓶。
想起來正事,周蕪接著緊望著周長歡的肚子“小姐,我是來告知你,陛下有意再立你為後,以取得周家及老爺大少爺的數千門生的支持!你如今這般可如何是好,如今形式迫在眉睫,已不知哪一日就會有人來昭陽殿。”
周長歡眸色一沉。
緩緩看向了沈雲揚,目光中滿是探尋“明晚?”
沈雲揚滿麵凝重,微微點了點頭,眼裡儘是對眼前人的愛憐“好,交給我,你儘管安心,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她回頭看了眼周蕪,眼裡轉變的凝重伴著寒色,讓周蕪不由得心底一緊,怎的沈雲揚如今的眼神這般嚇人,像匹野狼。
她發怵的看著她對自己開口道“來同我商議周詳,或許還要你的助一臂之力。”
“……好……”
膽怯的小聲應了一個好,就跟著沈雲揚坐到了桌旁,畫下了內宮的地圖,商定好了行事。
待天色一暗,沈雲揚便放了鴿子回去給春風信號,聽得遠遠的一聲爆竹響,沈雲揚知道春風已準備周詳。
次日沈雲揚忙碌著備好了熱水產房被褥等,隻待春花帶產婆進宮來,仍是從長德門守將池耀祖處混進來。
沈雲揚給周長歡服下了催產的藥,外間天色黑透了,周蕪迎了春花和產婆進了昭陽殿。
周長歡已有了動靜,覺得小腹不適。
她緊張的抓著被褥,望著虛空。
雖此時太過難堪,可一陣陣清晰的痛意讓她無暇顧及那些羞恥。額上微微有些發汗,沈雲揚拿著帕子小心的為她擦汗,握住了她的手,惹的周長歡向她看來。
“不怕。”
因有穩婆在,她不敢喚周長歡,隻此說了一句不怕,如此來安撫。
床上人一雙泛紅的桃花眼動人,眼裡情緒簡直能勾了人的心魂。
周長歡心底忐忑,可沈雲揚此刻的動作已是給了她最大的勇氣。
以往她不敢全心全意的依賴沈雲揚,可如今在她最不堪最無助的時候,沈雲揚是在無言中讓她信她。
下身的強烈痛意讓周長歡吃不消,她握著沈雲揚的手更緊了,汗打濕了鬢發。
產婆有條不穩的指揮著,“拿熱水來。”
“帕子帕子都備好。”
“要生了……”
周長歡咬著下唇,眼角紅的厲害。
沈雲揚心疼的拿著帕子給她擦汗,喉頭哽著,說出的話成了氣聲,她心疼的蹙眉安撫周長歡“不怕,忍一忍就過去了,很快的……”
誰都知道這快不了,可也唯有如此才能給人一點盼頭。
周長歡痛的淚和汗混在了一起,喉間發出母獸般的悲鳴,可又努力壓著不讓自己喊出來。
她一貫自持。
傻的讓人心疼。
沈雲揚把手遞到她嘴邊,讓她咬。
可周長歡尚有神智,她不曾張嘴。
不願咬沈雲揚,自己的嘴唇卻已咬破出了血。
看的沈雲揚心疼的不知所措,直接把她的嘴掰開,把手腕堵到她嘴裡命令她。
“用力咬。”
周長歡無奈。
沈雲揚看著她齒關咬緊,手腕上傳來痛意,可並不強烈。
周長歡仍生生忍著,舌頭用力的想要將沈雲揚的手腕頂出去。
沈雲揚氣的罵她,“你要是不敢咬,我就去自己砍我自己兩刀,我用不著你心疼,你要是不咬,我就真的砍,說一不二!”
周長歡知道這位祖宗的脾氣,疼的重重的呼了口氣,嘴上咬了下去,可終究還是留了些力。
沈雲揚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才塌下心來。
那邊產婆催促著“用力用力啊,孩子的頭出來了。”
周長歡無助的望著床欄,覺得自己怕是要死了。
死了或許都比這輕巧的多,難以忍受的劇痛持續傳來,她深吸一口氣,又用了力。
沈雲揚在一邊看的心疼。
床上的人眼眸通紅,頸間的筋鼓著,嘴唇乾的厲害,上麵還帶著白皮和血痂,身上的汗已打濕了衣衫,頭發濕漉漉的貼在額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了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周長歡無力的合上了眼緩著精神。
沈雲揚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青紫的厲害已沒了知覺。
看穩婆手腳麻利的把孩子包好,周蕪春風和穩婆又麻利的處理著血水和血帕子,該燒的燒了,血水挖坑倒在了南牆腳下的花枝叢裡。
沈雲揚站著抱著孩子輕輕晃著,哄他彆哭。
怕引來人。
一邊嫌棄的對周長歡說道“你兒子長的真醜,還不如猴子。”
周長歡無奈的笑著,一點點的坐了起來,接過了沈雲揚手裡的孩子。
滿眼憐愛的親親他的小手,又摸摸他軟嫩的小臉。
親手給他穿上了自己做的衣服,最後親了親不再哭鬨的兒子。
“晨兒……都怪為娘不好,害你此時來世上受苦……”
說著,眼裡淚大顆大顆的掉在了繈褓上,解開衣服給兒子喂奶。
“今日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更不知可還能有母子緣分……”
周長歡不敢拖延,看晨兒吃夠了奶就把他交給了沈雲揚。
春風帶著穩婆先走了,穩婆是家裡簽了死契侍奉多年的,又無依無靠,忠心的很。
周蕪也匆忙回了司衣司,不能讓人發覺她一夜未歸。
沈雲揚抱著孩子急行至長德門,不想正遇到了一群人。
領頭的正是長公主殿下。
四周無人,她避無可避,見春風和穩婆已被扣下,心底發寒。
“沈雲揚不該是去大佛寺為太後祈福了嗎?”
看著一身白衣,女鬼一樣的長公主殿下,沈雲揚沉靜答“長公主殿下開門見山就好,既是連池祖耀都能收買的到,想必是早已有所籌謀。”
明華寂寥一笑,輕輕道“本宮想要何……你難道不知?”
沈雲揚再清楚不過,不過是沈家的支持罷了,更甚者還有周家。
沈雲揚看了看懷裡醒了的晨兒,怕他哭,拖延不得隻得道“改日我親去與殿下商談,此時不適談話。”
“好啊,那就把你手中的孩子給我,周長歡的兒子也是本宮的侄子,待你來找我我便還你。”明華如此道。
沈雲揚皺眉拒絕“不可!”
明華冷哼道“沈雲揚你還真是認不清形勢,你此刻所作所為足以滿門抄斬,本宮是在救你和周長歡。”
隨即直接讓身邊的丫頭去抱她懷裡的孩子,沈雲揚即便再不願交出去也隻得放手。
她不能賭商卿的耐心。
明華放了春風與穩婆,隻留下一句“三日後,午時修緣居尋半柱香。”
沈雲揚茫然的往回走。
看天色泛白,猶疑的進了昭陽殿。
步伐沉重的一步步朝著燃著燈火的那間屋子走去,推門又關門卻不敢看床上的人。
不行!絕不可讓周長歡知曉,她已是勞神,不可再讓她費心。
心裡有了主意,儘力平複好情緒,轉身見周長歡疲倦的睜開了眼問“如何?”
沈雲揚安撫的笑笑“安心,一切妥當。”
隨即躺到她身邊抱住了她,摸著她的耳朵,輕輕呢喃著“墨兒……”
實她此刻好怕,她深知與周長歡在一起的時日不多,這幾月的相處她放不下也舍不得。
她卻不敢表露出來,她怕周長歡會難過。
周長歡卻睜開了眼,眼底薄涼“我周長歡於此起誓,即便窮此一生,定也竭儘全力出這牢籠。”
她握住了沈雲揚的手,生產一次,鬼門關走一遭,她更舍不得離開兒子,離開沈雲揚,這人世間還有諸多不能割舍,她不能困死在這深宮!
天色漸白,沈雲揚看著懷裡熟睡的人兒,心下愧疚。
那邊明華抱著晨兒滿眼憐愛。
若她與駙馬的孩兒未死,定也會像這般可愛。
“小家夥……再笑笑啊……”
她伸手輕輕撓著晨兒的肚皮。
一旁的心腹見了心底莫名,自駙馬爺死後再未見長公主笑的這般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