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沈從得知林非涯過來並不意外,他也直接讓人進來了。
“沈弟弟!”林非涯進來。
沈從坐在床上,麵無表情,見林非涯盯著迎春迎冬若有所思,他嗤笑一聲,直接讓迎春迎冬先退了出去。
“明說吧,你來做什麼?”他問。
林非涯見他坦然,也不裝了,自顧自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弟弟為何沒有將我害你的事情告知將軍?”林非涯看著沈從的麵色,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麼東西來。
沈從很厭煩這種感覺,同時覺著很好笑,林非涯和他爭來爭去的,其實都是爭的一個不愛他們的人,有什麼意思呢?
“未必之後不會說。”沈從道,態度模棱兩可,他不說,因為覺著說了又能怎麼辦,讓司幕趕走林非涯,然後以後隻喜歡他一個嗎?
怎麼可能呢?走了一個林非涯,還會有其他人出現吧。
他態度落在林非涯眼裡,就像是在待價而沽。
“弟弟想要什麼條件作為交換,才不會告知將軍這件事情?”他問。
沈從唇角扯出一抹清冷笑意,“條件?為什麼你覺著,經過了這件事情後,我還有心爭寵呢?”
林非涯被他的態度弄的有些疑惑,“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以後我不想爭寵了,隻要你沒事不和我作對,這件事情我也不會告訴將軍,你愛怎麼和將軍在一起就怎麼在一起,你滿意了嗎?”沈從不耐煩道。
林非涯拍了一下桌子,“沈從,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你到底想要什麼條件你明說,我們好商好量,日後也還能和平相處,若是你油鹽不進,我們撕破臉,你未必會有好的結局!”
林非涯企圖用威脅的方式讓沈從知道害怕,然後兩人達成利益合作。
“林公子,我話已經說過一遍了,我沒心情和你玩什麼心眼,現在的我,隻想在府中安生過日子,不想爭寵,隻想平安活著,你何必自找煩惱呢?”
沈從眼眸很冷,“若是我想告訴將軍,剛剛醒來就直接說了,不必等到你現在來威脅我,不是嗎?”
林非涯一愣,沈從的話不無道理。他開始想著沈從不告訴司幕是想用這件事要挾他,之後得到什麼好處。
但現在看沈從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反倒不確定了,難道真如沈從所說的,他不想爭寵了,所以也不打算告發他,事情就這樣了了?
“我從前,倒是沒見過你這麼豁達的。”他冷聲道,心中依舊是不信沈從真的願意放下司幕,“你可知,若是你開始不爭寵了,很快司幕就會厭煩你,將你趕出府的!”
“那我求之不得。”沈從道,嗓音有些疲憊。
他現在就很想出去看看妹妹和鄭姨,可司幕下了令以後不許他出去,他正犯愁著呢。
若是被趕出將軍府,那他走就是了。
死過一次的人,若是還看不透這些,那他就太愚蠢了!
“你……真的這麼想?”林非涯蹙眉看著他,總覺著心裡依舊不踏實。
之後任他怎麼問怎麼探,沈從都是一副他累了,以後不想爭寵,隨便將軍對他如何,愛咋咋地的態度,弄得他也不好繼續追問,隻能告彆沈從離開。
林非涯回去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思來想去他覺著沈從的話很大可能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畢竟司幕都拋棄他,放任他去死了一回了,一般的愛人之間出現這種情況,再多的情分也會散了吧!
倒可能是他多想了!
林非涯輕歎一口氣,突的心中就有些空落落起來。
沈從心思沉了,蕭宿和他房中的那個茯苓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府中就再也沒什麼人能再影響到他了,倒是有些無聊了。
“公子,那既如此,我們去將軍那裡一趟吧,您這段時間送給將軍的吃食香囊什麼的,將軍可是都收了,還有幾套您給將軍新做的春衣,我們拿過去給將軍,正好邀請將軍今晚到房中一敘如何?”鵝黃道。
林非涯眯了眯眸子,既然府中障礙都清除了,那他確實是該重新思索爭寵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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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日,林非涯每晚都去司幕那裡,隻是每一次,司幕都沒有預備留宿他的意思,反倒是他前腳剛離開,司幕便去了蕭宿那裡。
直到第四日,林非涯終於下定了決心,打算正麵問一問司幕,為何不再寵幸他的原因。
房內,他進去的時候,林明也在。
林明看他進來表情動了動,之後看向司幕,似乎是他進來前他正稟報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方便被他聽到一般。
“沒事,繼續說。”司幕道,沒抬頭看林非涯,隻捏著一隻從西域那得來的新茶杯摸索著。
林非涯見狀,便先坐在一旁等候,司幕沒遣退他,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話題吧。
林明:“將軍,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在各地情報樓都搜集了消息過來,果然,根據傳聞中,那位布朗,膝下曾經有過三個孩子的!可實際登在他名下的,隻有早亡的長子和次子,也就是……”
林明說著看了看林非涯。
而林非涯手中剛端起的茶水頓時灑了一地,茶杯也被摔了個粉碎!
“抱歉,將軍,我沒拿好。”林非涯說著急忙蹲下身去撿,因為低頭所以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實際上,他麵容都有些發白。
看著林非涯明顯顫抖著撿茶杯碎片的手,林明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司幕卻是整個過程頭也沒抬,依舊漫不經心把玩茶杯。
見他沒太大的反應,林明便繼續開口:“布朗的那位小兒子,聽說從一出生就被抱走了,之後便多年杳無音訊,沒人知道去了哪裡。”
“但據中原曾經在西域的探子處情報得知,布朗小兒子消失的那段時間,西域王也丟失了小王子,而後小王子卻又莫名其妙的找到了,隻是找到的時候,小王子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綠瞳。”
“王室貴族似乎對此頗有疑問,但質疑聲後麵都被西域王壓了下去,而後多年便沒有人再提起此事……”
林明將調查到的信息全部告知了司幕,之後小心翼翼觀察著司幕的臉色,以及暗戳戳瞥了眼林非涯。
林非涯卻是一個“不小心”,被碎掉的茶杯碎片劃破了手指,“嘶”的一聲痛呼,他指尖鮮血也頓時滴落下來,看上去有些可怖。
“鐘柏不是還在府裡嗎?叫他過來看看,你去!”司幕看了眼林明,而想要以此為借口離開房間的林非涯則是被迫停住腳步,隻能硬著頭皮坐回了原位。
林非涯有些發抖的捂著手指,過去即便司幕再冷漠,看到他受傷這種情況還是會立刻著急喊太醫,並不會像現在這樣冷漠,看他的目光也像個陌生人。
“你有個弟弟,對嗎?”司幕問他,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林非涯搖頭,“將軍,我不知。”
“不知?”司幕放下了手中茶杯,饒有興趣的盯著林非涯,“要是我說,當今西域三王子可能是你弟弟,你會怎麼想?”
林非涯渾身顫了下,開口:“這怎麼可能,三王子身份尊貴,我自不可能與王子相提並論!”
司幕瞧著這人的反應著實有趣,都查到自己臉上了還要硬著頭皮說謊。
他將這兩天林明繳獲的信件拿了出來扔到林非涯身上。
林非涯現下雙手都沾了血跡,卻還是顫巍巍撿起掉落的信件,見都是自己寄給雲景的信件後他大驚失色,目光震驚的看向司幕。
“這些信件裡,你可是張口閉口喊三王子阿弟呢!”司幕道,“我讓人模仿你的筆記抄錄了信件寄給雲景了,順便問了些東西,還有雲景給你的信件也是我讓人看過後,模仿筆記寫給你的,你倒是一點沒發現。”
司幕語氣閒散,神態輕鬆。
他讓林明去調查布朗的背景同時,也讓人暗中截獲著林非涯和雲景的信件,再讓自己的人模仿筆跡給兩人回信。
信中他問了不少內容,比如旁敲側擊的說起林非涯和雲景親兄弟的事情,兩人都沒有否決。
又比如問了這次如何設計陷害沈從和二王子的,他們也在信中一一交代,所用何蠱更是說的一清二楚,倒是叫他詫異這世間還真有如此陰暗手段。
而使用這種陰暗手段的人竟是他的枕邊人,他過去還一直將林非涯留在了身邊,當真危險。
林非涯此刻已經驚詫的說不出話了,怪不得,先前沈從房外突然增加了司幕的侍從阻止他入內探望,怪不得司幕命令管家收走了他出府的腰牌,原來司幕對他的事情早有察覺,早就提前暗中調查和布置了。
林非涯身子軟了軟,他倒坐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
“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明知自己與三王子是親兄弟,當初為了還走投無路跟了我?”司幕摸了摸下巴。
事已至此,林非涯再隱藏什麼都沒用了,他直說:“將軍難道不明白嗎,我,喜歡您,從第一次見您就喜歡。”
所以他才放棄尋找弟弟雲景庇護,跟著司幕千裡迢迢來到中原,孤身一人。
“是嗎?我記得這話以前也有人說過。”司幕道,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沈從的身影。
他似乎記起了一些過去被他忽略掉的細節,比如他被門框掉落砸到的那天,沈從似乎對他表白過,說他第一次見麵就喜歡他,隻是當時他不上心,聽到了也跟沒聽到一般,毫不在乎。
“將軍,這兩年多來,您對我,可曾喜歡?”林非涯問,麵上帶著期待。過去他一直是司幕身邊聽話的床伴,從來沒問過這樣大膽的問題。
“啊?”司幕不明所以,他笑出聲,“怎麼會有人問這種問題?一個人,除了正妻需要去喜歡之外,其他的床伴,不都是用來玩樂的嗎?”
司幕說著心中有些鬱氣,隻有像老東西那樣的人,才會將玩物當做正統,害了他母親吧?
玩物便是玩物,無論如何都不該擁有正妻的待遇,若太看重玩物,他又跟老東西有什麼區彆?
林非涯聞言整個人都呆住了,心中的期許落空,他知司幕涼薄,卻不想能涼薄至此,他跟了司幕兩年多,司幕也一直待他跟府中其他人不同,他一直以為他是特殊的,但現在司幕親自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在司幕心裡,一直也都是用來玩樂的床伴,和府中任何人都沒有區彆,也許在司幕心中,他跟蕭宿也差不了多少。
看著林非涯一臉被打擊到的表情,司幕覺著莫名其妙,“你不是還對沈從和雲天用了情蠱嗎,難不成你打算,之後也對我用情蠱?”
林非涯沒想到司幕連這件事也知曉了,怕是司幕在他和雲景的通信中已經獲得了不少消息。
“將軍,無論如何,我永遠不會害您,我愛您。”他說。
若想對司幕用情蠱,他便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現在。
林明很快帶著鐘柏進來,快速的給林非涯包紮了手指。
“把他帶去交給宗人府吧,但不要用刑,此事牽扯到了西域,我自會修書一封傳達給西域大王子,你且讓人去跑一趟。”司幕對林明道。
西域三王子心懷異心,試圖為其父布朗家族報仇而欲殺二王子,這可算是西域皇室的一樁醜聞。
若此事處理不好,怕是會直接影響中原與西域的關係,他親自修書,隻是以表中原友好。
畢竟西域中原打仗也打了數年,百姓都需休養生息,和平的外交政策有利於雙方的發展。
司幕上戰場殺過太多人,他雖不懼生死作戰,可也要考慮天下蒼生。
現在他還輔佐著五皇子,五皇子性格怯懦,若中原與西域不能持續友好,他日五皇子“仁君”上台,怕是壓不住。
“不要將軍!”林非涯卻是急忙爬上前,緊緊抱住司幕的褲腿,“將軍不要告訴大王子,您看在我跟您同床共枕兩年的份上,放我阿弟一條生路!大王子若知曉此事,一定會殺了我阿弟的!”
司幕卻是麵色不變,“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可你誣陷了沈從,也就是誣陷了將軍府,若按照你與雲景所設計的,大王子遲早會懷疑到我頭上,還以為是我殺了他二弟,這便是你所說的喜歡?”
林非涯碧色的眸子中滿是驚恐,“不會的將軍,我阿弟回去後一定會想辦法殺了大王子,到時候就沒有人能害您了!”
司幕簡直被此人逗笑了,“雲景不過一個吉祥物,沒有實權空有報仇之心,這般愚不可及,居然還癡心妄想除掉皇室所有王子!”
“且不說他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有,他那種廢物,也不能帶領好西域,他若上位,我中原必鏟除之。”
這一刻,林非涯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澆滅了,之後任他如何哭求,司幕也沒改變想法,最後他也是直接被府中侍衛拉去了宗人府,司幕也快馬進宮跟歐陽乾報告此事。
一直跟在司幕身邊的鵝黃也早就傻了,她在聽到林非涯沒有了希望後,第一時間就暗中跑路回了院子,之後快速收拾好自己行李準備連夜翻牆走人。
可她第一道院牆都還沒翻出去,人就被侍衛摁住了,以林非涯同夥的身份一起被押去了宗人府。
林非涯突然被抓走的事情頃刻間便傳遍了整個將軍府,一部分奴才人心惶惶,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東奔西走的打聽著消息聽八卦。
一部分人則是見怪不怪,府中被趕出去的妾室公子多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林非涯雖說是算將軍身邊的老人了,可誰也沒說他就不會被趕走啊!
這部分人自然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對林非涯的遭遇毫不感興趣,也絲毫不同情。
沈從這兩天身子好些了,他便也下地走路,這會兒正靠在院外躺椅上看書,身旁放著幾盞燭燈,吹著夜風也不想進屋,總覺著壓抑的很。
他就住在司幕的側廂房,因此林非涯被帶走的消息他幾乎是第一個知道的。
隻是,那又怎麼樣呢?終究是與他無關,各人自有命運,也許大家,遲早殊途同歸,所以他既不欣喜,也不難過。
隻有坦然,對命運的坦然,對接下來他可能會有的境遇的坦然。
一切順其自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