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林非涯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沈從身上,看上去笑盈盈的,可暖意卻不達眼底。
“等會到了練武場,沈弟弟,我跟你比一場吧,也讓將軍看看我們誰武功更好一點。”他說。
沈從從他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揶揄的意思,但卻又很不明顯,所以他有些懷疑是自己多心了,笑道:“……好……”
很快到了練武場,場內人聲鼎沸,一個個穿著軍裝的士兵正在對戰,聲勢浩大場麵壯觀,一眼望過去似是有上萬人多。
沈從過去在練武場外麵偷看過司幕,但對場內的情景卻是沒見過,這會兒是好奇的四處張望,眼睛的晶亮亮的。
因為是練武場,所以最後他隻帶了迎冬一個婢女,畢竟無關人等太多說不過去。
司幕因為要操訓士兵,便讓林非涯跟沈從在外圍自己待會,喜歡玩什麼都可以先試一下。
外圍有著跑馬圈,靶場和不少訓練設施,兩人跟婢女倒是不會無聊。
迎冬自己也會幾下三腳貓功夫,所以這會兒看著眼前寬廣的訓練場和各式各樣的武器機械,頓時樂的滿臉笑容。
“要是想玩,可以自己去玩會。”沈從道。
“不,我要守著公子,公子玩什麼我就玩什麼!”迎冬道。
林非涯卻是輕笑一聲,碧色的眼眸看向沈從,“先前弟弟不是跟將軍說,你比我厲害嗎?那不如你我就先比上三場,看看誰更厲害些?”
沈從後背一緊,有種誇下海口無法圓回來的感覺,不過此刻既已來了練武場,那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何況其實,他應該也沒那麼差勁吧,畢竟從小就看沈南裘練武,自己私下也練習,他還偷偷在表麵對比評判過自己和沈南裘的各項基本素質,似乎……他覺著自己在某些方麵還比沈南裘要強一些?
“公子想比哪方麵?”他問。
林非涯見他表麵裝著從容不迫,可眼底卻有一絲閃躲,頓時唇角笑容弧度更加明顯,說出口的話不冷不熱的,“看弟弟的樣子似乎很有信心呢,那不如,我們就比賽三種類型,每場三局兩勝,分為射箭,騎馬,對打如何?”
“可以!”沈從道,此刻麵上已經沒有半分猶豫的神色。
迎冬卻是在旁邊若有所思,但最終沒說什麼,終是盯著兩人開始比賽。
第一局,射箭。
射箭第一局三場中,第一場為固定箭靶,距離不同,誰能射中的箭靶距離越遠,誰便獲勝。
兩人拉弓搭箭,紛紛瞄向遠處的目標。
鵝黃對此場景一臉的勢在必得,萬分得意的睨了眼迎冬,“你們公子看上去弱柳扶風的,拿的穩箭嗎,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比我們公子厲害,簡直是瘋了!”
“我們公子是不是厲害,很快你不就等看見了,現在嚼什麼嘴皮子!”迎冬不屑道,“況且,我們公子身形纖長有力,你從哪裡得出弱柳扶風的結論,該不會我家公子比你家公子長得好看,所以你們嫉妒了吧?”
“誰嫉妒你家公子了,一個被將軍當做狗的低賤玩意,哪裡值得……”
鵝黃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迎冬一巴掌,頓時整個人都頭後仰的僵硬在那裡,滿臉震驚。
“將軍如何待我家公子,如何想我家公子,還不容你一個奴婢置喙,這話我要是告到將軍麵前去,你覺著你一個亂嚼舌根的婢女會有什麼下場?舌頭不想要了就直說!”
鵝黃回過神來,頓時氣的咬牙切齒,可她卻是不敢再跟迎冬亂說話,畢竟她和迎冬丫鬟等級雖然一樣,可,迎冬畢竟是在將軍近前服侍過的,怎麼算,都比她要跟將軍親近些。
要迎冬真的去將軍麵前告她一個妄議主子的罪名,她說不定還真會倒黴。
鵝黃再不情願,也隻能死命壓下心裡的怒氣,等著看比賽結果再嘲諷這對主仆。
接連兩聲“咻”的破空之聲劃過,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遠處的靶心,迎冬和鵝黃都閉緊了呼吸盯著這一幕,渾身緊張。
“林公子,正中靶心!距離百米!”
不遠處的士兵喊道,之後走向沈從的靶子,隻是那士兵卻是四下看了一圈也沒瞧見羽箭,頓時摸不著頭腦的看向這邊的方向。
“怎麼,弟弟射的箭太偏,是不是跑出靶場了?”林非涯笑道,“看是不是要讓人往靶場外麵去找?”
他話音清清冷冷的,可就是叫人聽著不舒服,很明顯帶有幾分輕諷的意味。
“沒有在靶場外麵,在那裡!”一直關注著自己箭矢方向的沈從卻是開口,同時耳根子有些紅,他手指著遠處搭在半空中的橫梁,“沒射中靶子,跑那個上麵去了……”
後麵幾個字他說的聲音格外小,似乎是非常難為情。
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靶場後麵的建築橫梁上,一根羽箭孤零零的掛在那處!
“這……”士兵一時有些詫異,不知道怎麼判,最後猶豫幾下才開口,“沈公子,0環!距離200米!林公子勝!”
聞言林非涯麵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距離,兩百米???
“哈哈哈,0環,居然射了0環,果然是人才啊沈公子!”剛被迎冬教訓了的鵝黃此刻卻是忍不住心中的高興,自顧自的嘲笑起來沈從。
迎冬卻是嗤笑一聲,“自家公子最遠距離隻能到100米,我家公子兩百米,即便是沒有射中靶心,也不見得比你家公子差吧!”
沈從窘迫的摸了摸腦袋,剛剛他覺著自己能射中兩百米的靶子的,可太久沒有碰弓箭,有些生疏了好像……
林非涯麵色微沉的盯著沈從,對方雖然沒有射中靶心輸了這一場,可他能射出的兩百米距離卻是他做不到的。
他曾經試過,他在射不中靶心的前提下,最遠能射出的距離是120米。
可剛剛沈從射箭明顯一副極其輕鬆的樣子,卻能瞬間射出200米的距離,這個距離已經跟司幕能射出的最大距離220米相差不了多少。
“弟弟果然跟你說的一樣,對武學也有研究呢!雖說輸了,不過相信弟弟下一次會射的更好吧!”林非涯道。
沈從點頭,笑意盈盈,“多謝公子,我下一次一定會努力的!”
看著沈從仿佛不設防一樣的真的接受了他的鼓勵,還對他露出燦爛笑容,林非涯臉色淡了幾分,開口:“很好呢……”
射箭第二場則為移動箭靶射箭比賽,同樣是以射中且距離最遠為評判標準。
“咻”的一聲,林非涯的羽箭率先襲出,這一次直接射中一百一十米開外的靶心。
沈從後腳跟上,這次他特意調慢了呼吸頻率,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再輸掉第二局。
伴隨著更加低沉的破空聲響起,一道流光穿越半空,徑直朝著遠處的紅心箭靶射去!
“沈公子,正中紅心,一百五十米!”
隨著士兵的高喊,林非涯和鵝黃的麵色皆難看起來。
第三場則是考驗多箭齊發,林非涯選擇了兩隻箭,沈從卻在他做出選擇後不慌不忙的拿了三根羽箭。
這下林非涯再好的麵色,這會兒也有些維持不住了,碧青色的眸子已然不似先前般溫和,可沈從卻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第三場,林非涯兩支羽箭雖都正中紅心,可距離卻依舊落後沈從30米。
三局兩勝,沈從贏得了射箭比賽。
“公子可真厲害,要早知道公子有如此能力,先前我跟迎冬和您去沈家的時候,也就不會那般擔憂您了,公子加油,您後麵兩局也能一並拿下勝利的!”迎冬笑道。
沈從靦腆的擦了擦額頭微汗,以前他隻用彈弓,或者修補沈南裘扔掉不要的弓箭練過手,自己沒想到他現在能發揮的這麼好,所以心中也是有些詫異的。
“好在終於贏了!”他喃喃道。
第二場騎馬比賽,這個沈從就有幾分猶豫了。
他會騎馬,是在三年前遇見司幕後學習的。
初見時司幕拉他上馬,他被嚇到了幾分,之後就決定也要學會騎這個大家夥,以求配得上司幕,這才在府中找了喂馬的師傅拜師學來功夫。
可,不知是他身子過於弱,還是騎術不精,他每次下馬後都會頭暈目眩,簡稱“暈馬”!
林非涯已經利落上馬,瀟灑的青衣身影讓周圍士兵眼前一亮,好一個世家公子風範的美人,怪不得深受將軍恩寵!
沈從也跟著上馬,他的身姿在外人看來也絲毫不遜於林非涯,一身月白衣袍讓他看上去頗有幾分“皎皎公子世無雙”的絕美感覺。
不遠處站崗的士兵們頓時視線全部聚焦在兩人身上,看著兩人在賽場中儘情跑馬的風姿,心中讚歎不已。
而這邊,司幕簡單處理好了事情,也看到了跑馬圈中兩人的身影,眉梢挑了挑,朝著這邊過來。
跑馬比賽為兩圈,沈從和林非涯幾乎是同時到達終點的,隻是林非涯下馬時麵色淡定自若,而沈從卻是麵色慘白的坐在馬上,半晌沒動彈。
司幕剛好過來,見美人兒臉色蒼白,蹙眉道:“可是不舒服?”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走上前將沈從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而抱他下馬的瞬間,司幕突的覺著這幅場景有些熟悉,像是從前也這般抱過誰一般。
視線瞥到了一身青衣的林非涯,他了然,應該是先前帶過林非涯下馬吧。
“弟弟還好嗎?這局是平局,我們可還有一場比賽呢。”
林非涯開口,視線落在司幕搭在沈從的腰上。
不知是不是沈從的錯覺,他竟從林非涯的碧瞳中看到了幾分跟冷血動物一樣的涼薄之色,卻也僅僅隻是一瞬間。
他搖頭,“直接比下一局吧,用武器還是空手?”
司幕笑出聲,“你們是要對打?那邊武器多得很,各自選一把最趁手的就行了。”
剛剛過來的路上也聽了兩人射箭比賽的結果,他現在對沈從這個美人兒非常感興趣,充滿好奇心,迫切的想要了解美人兒的武力值到底在什麼程度。
林非涯挑選了一把長劍,銀白色的劍身明晃晃的,其上的複古圖文在太陽照射下熠熠閃光,跟林非涯的氣質很相合。
而沈從卻是選了一把長槍,紅色的穗子宛如英雄的專屬標誌,帶著幾分血氣和張狂。
司幕似乎是很意外美人兒會選擇這種武器,頓時對接下來的比賽更加有興趣。
比賽分為一場,在白色畫線的場地內,誰先踏出場外則輸掉比賽。
“弟弟,得罪了!”林非涯說著,揮舞著長劍便朝著沈從刺過去,而沈從的長槍也隨之揚起跟長劍相抵在一起,兵器相接發出“鏗鏘”聲響,星星點點的火花標誌著比賽正式開始。
“既是比賽,何需得罪!”沈從道,長槍在手中利落一轉,直接將壓在槍身的長劍擊開,隨即側身一旋直接將長槍擊向林非涯的腿部,動作快速的隻在眨眼間便完成轉化,看的在場人均是心頭一跳。
林非涯瞳孔銳利收縮,長劍橫劈就朝著沈從砍過去,卻被沈從韌性極好的後彎腰躲過,長腿隨即一踢便踹中林非涯躲閃不及的腳腕,他整個人都被踹的往側麵倒去。
“公子!”鵝黃急的大喊,很想衝上前就擋住沈從,卻被迎冬拎著後衣領子拉回來。
“急什麼,比賽還沒完成,誰都不許阻止!”迎冬附在鵝黃耳邊惡狠狠道,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家公子的實力半點不比這個林非涯弱。
那既如此,她自然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敲打一下鵝黃,免得這人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她家公子什麼都不會不成。
林非涯也被自己的突然失勢嚇了一跳,急忙抽回長劍插入側麵旁的地麵穩住身形,以等二次進攻。
可沒成想,他長劍還沒插穩,半蹲收腿的沈從就突然一躍而起,五指直接擒住他脖子壓了下去,他整個人身形不穩,直接就往後栽去!
“不能……”他怒聲道,心中閃過一抹著急,司幕就在旁邊看著,他絕不能在這時候輸給沈從。
畢竟他在府中能最得司幕寵幸,跟他能文又會武有很大關係,若是現在輸給了沈從,往後他往哪裡站腳?
總不能以後司幕每次來武場都帶著他和沈從兩人吧,司幕肯定隻會帶最優秀的那一個!
這麼想著,林非涯心中竟升起幾分狠意,直接伸腿朝著沈從腹部之下踢過去!
沈從眼皮一跳,隻能放棄對林非涯的擒拿後退開去,而這一後退就叫林非涯抓住了空隙,他持劍就朝著沈從心臟處刺去!
“不要!”迎春大喊出聲,整個人幾乎都要飛撲出去攔住林非涯,可卻還沒等她出手,便見沈從眼疾手快的用長槍擋住攻擊。
隻是事情的走向從這塊開始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隻見沈從擋劍的長槍不知為何突然偏離了方向,直接就朝著林非涯的脖子劃去!
“你瘋了!”沈從大喊道,雙眼驚恐的瞪著林非涯,對方的長劍正操控著長槍往自己的脖子位置帶去,簡直就跟自動送死一般。
事出緊急,外加他的長槍本來就打的是這個方向,一時之間竟有些收不住力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長槍往林非涯纖細的脖頸處劃過去。
沈從隻覺得這一秒他的心臟都停跳了,整個人仿佛被迫被拉入赴死的黑暗深淵,巨大的驚恐席卷了他的內心,以至於他想反應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蠢貨!”司幕冷聲道,整個人身形快速彈了出去,在沈從長槍剛碰上林非涯脖頸的時候就將長槍打了出去,長槍在半空中幾個盤旋,徑直插入了一旁漆黑的深土當中!
沈從也被突然彈出去的長槍力道波及,整個人都朝著身後倒入,頭朝地摔倒在地麵上,眼前霎時一片眩暈!
“公子!”
“公子!”
迎冬鵝黃都激動的跑了過來,隻是各自為了各自的主子。
“公子,你怎麼樣,沒事吧?”迎冬害怕的摸著沈從的後腦勺,驚呼道:“天啊,好像腫了!得趕緊叫太醫才行!”
可沈從被扶起來後,第一反應卻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神情驚恐的看向林非涯的方向,在看到對方脖頸間大片的血跡後差點沒昏死過去,整個人都渾身冰涼起來,急忙朝著林非涯過去。
“林公子,你……”
他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司幕怒聲打斷:“都他媽的!守在這乾什麼,回府叫太醫立刻!”
“若是他有什麼事,你們都一起陪葬去!”
說著他便抱著林非涯快步離開了武場,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眼前這一幕,此刻一個個的都被嚇的有些呆傻,沈從更是渾身禁不住的顫抖,整個人幾乎有些站不穩。
“不,怎麼會,剛剛……明明,不是我,是他自己用劍往那個方向帶的……”
他語無倫次道,眼淚不爭氣的從眼角滑落下來,若是他因此誤殺了林非涯,不止司幕不會放過他,他自己恐怕就先不會放過自己。
他沈從自認光明磊落,平生除了自保,從未主動做過故意害死他人之事。
可先前給老將軍下藥導致他意外死亡,現在又是因為比武而弄傷了林非涯的脖子,若是因此最後害死了兩條人命,那他,隻怕是非死不能償還這兩人的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