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來,窗外風聲呼嘯,沈從緊了緊身上衣服,不知為何在室內他竟覺著比在室外冷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熱的緣故。
守夜到了後半夜,他才終於被允許回房做短暫休息。
回去的時候,他幾乎有些站不起來,隻覺雙|腿似乎是廢了一般毫無力氣。
他從前在沈家的時候,就經常被大夫人罰跪,所以他本來就是很能下跪的人,可現在竟也被磋磨的難受異常。
反正過兩天就要死了,不要緊的。
回到房間他也是倒頭就睡,連身上的裡衣都沒換洗。
第二日,將軍府的哀樂響起,可不管外麵如何喧鬨,沈從都無法從床上爬起,他的身體已然成了滾燙的火爐,整個人臉上也是紅撲撲的,任仆從怎麼叫都沒反應。
“起來,裝什麼死,後日才要下葬,現在趕緊的起來守靈!”
負責叫醒他的侍女不耐煩道,伸手就想將他從床上拉下來。
“怎麼如此滾燙,不會真要死了吧?”侍女摸著他體溫道,猶豫幾下還是去叫府中醫師,可醫師正好外出采買藥材,這會兒不在府中,連管家也不知去了哪處安排事情。
侍女一時沒了主意,隻好去找司幕,心中忐忑少將軍與老將軍不和,在葬禮之前從來不管府中事物,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被這種小事打擾而生氣。
“病了?”房內,昨夜歇息在府中的司幕蹙了蹙眉頭,沉吟道:“人總歸是要陪葬的,若是現在不管病死了,後日也不必賜予毒酒了,倒也無礙……”
“那將軍,奴婢便不管了嗎?”
司幕卻是猶豫了,他突然想起人昨夜在雪地裡撿凍乾糧準備吃的畫麵,不知怎麼,心臟就跳慢了一拍。
那少年既然還願意吃東西,就應該還是想活下去的吧,也許他在臨死前還有未交代親友的遺願什麼的,還是讓人再多活兩天好了。
“讓人去請醫師,他還不到該死的時候。”
“是,將軍。”
*
沈從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遙遠的夢,夢裡他又回到了那個淺夏,回到了他初遇男人的京城街頭。
那時他十五歲,因為與沈樂之起了衝突,他一不小心劃傷害沈樂之的臉頰,雖然隻是個小口子,可事情要是被大夫人知道了,他定然少不了一頓毒打。
害怕之下,他逃出了沈府,遊走在京城街頭無所適從。
一道馬蹄聲從他身後飛速襲來,眼看著就要將他卷入馬蹄之下,這種情況怕是身手再好的人也會躲閃不及。
就在他嚇得麵色慘白的時候,馬上的少年一道長鞭就朝著他揮下來,長鞭有如遊蛇一般圈住他的腰部,一個飛揚就將他帶上了馬,坐在男人的懷中。
清冽的鬆雪味道朝他侵來,他登時紅了麵頰,他可是男子,現下坐在其他男子的懷裡像是什麼模樣。
可身後人似乎並無所覺,甚至還湊近他脖間嗅了嗅味道,開口就是一句“姑娘好香啊”,然後帶著他策馬狂奔在京城街頭,也不知要帶他去哪裡。
身後人認錯了他是姑娘,行為也有些克製,隻用鞭子纏住他腰部防止他掉落下去,不曾上手觸碰。
“不是姑娘,不是姑娘!”沈從急的大喊,滿眼驚恐,沒怎麼騎過馬的他五臟六腑都被顛的東倒西歪,尾椎骨更是三兩下就被撞擊的發麻。
“籲——”
身後人終於控馬停了下來,大掌掐著他下巴將他臉頰扭了過去,沈從一扭頭就對上一張蹙著眉,滿臉驚疑,卻又五官俊朗的麵容。
“哈?真不是姑娘啊!”
對方看上去很是失望,微抿的唇角不知為何讓沈從有些心虛,他想,可能是男人長的太好看,又距離他太近,他怕生所致。
“還以為抱得了軟嬌娘,不想是個小毛孩子!”
對方繼續說著失望的話,翻身下馬,然後挑眉問他,“短胳膊短腿的,應該能下得了馬吧?”
沈從麵頰又是一紅,什麼叫短胳膊短腿,他不短好吧!
心中哼哼唧唧的,他立刻也翻身下馬,想著要和麵前男子比一比身高,以證明他不短,還很長,還是同窗中數一數二的長。
十五歲,身高一米七八!
可下了馬,望著比他高了一個頭不止的男人,沈從懵了,好吧,說他短就短吧…
“年紀小小就該待在家裡不要亂跑,剛剛要不是我鞭子快,你就死在馬蹄下了知道嗎,小鬼?”
沈從很想大喊他不小,他及竿了!
可麵前人根本沒給他機會,直接翻身上馬就要走,走之前還頗為可惜的看了他一眼,語氣歎息。
“生的這般好看,若是姑娘家,就八抬大轎抬你回去當夫人了,可惜不但是個男子,還是個小毛孩,明明遠處看是女子來著……”
*
睡夢中的沈從苦澀的笑了笑,當初男人不過是玩味的一句孟浪話,分明沒有多少真心,可他不知怎麼的,就是記住了。
後來得知了男人的豐功偉績,年少成名的事跡後,便對男人開始崇拜起來,得知男人的消息也是不自覺關注。
他開始視男人為榜樣,將他能打聽到的男人事跡都整理下來反複觀摩。
他時常坐在京城熱鬨繁華的大街一角,靜靜的等著男人再次揚鞭策馬奔騰而過的畫麵。
他也曾跑到男人訓兵的武場門外,欣賞男人帶領旗下軍隊傾巢而出的壯觀場麵,然後日複一日的,他就進入了一張名為傾慕的大網。
……
再次睜眼,已經是當晚戌時,沈從迷迷糊糊走至窗邊,在窗前桌上發現了家妹托人給他捎過來的信件,上麵約他今夜在府中西門處相見。
若是先前,沈從必然被人看管著出不去,可現在他病了,門口的守衛反而退了下去,也許他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見妹妹一麵。
沈從來不及多想,立馬披著外衣快步朝西門走去,府中都是披著白袍的人影來來去去,他並沒怎麼引起旁人的注意。
西門處,他離得老遠就瞥見了那抹瘦小的身影,對方被包裹的像個大粽子一樣,隻露出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望著他的方向,旁邊還站著照顧妹妹的鄭姨,兩人身上都有堆落的雪花,也不知道站在那塊等了多久。
給了守衛兩塊碎銀,他這才能在守衛看管下跟妹妹短暫接觸,小小的人兒一見到他就紅了眼眶,飛身撲入他懷裡。
“哥哥哥哥!為什麼你現在才來嗚哇啊啊啊——”沈小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儘數抹在了沈從衣服上。
“我和鄭姨午時就等在這塊了,見你一直不來,還以為你沒了嗚嗚嗚……”
沈小染小小的雙手緊緊捏著哥哥的衣服,依賴的很,她這些日子像是經常哭一般,雙眼腫脹的不成樣子,原先被沈從和鄭姨養的白胖胖的身形也消瘦了幾分。
“小染乖,哥哥這不是來看你了嗎?小染不要哭鼻子,姑娘家這樣很醜奧!”沈從耐心安慰,大手揉著沈小染毛茸茸的腦袋,心中生出無限不舍。
“那哥哥,你讓人傳話,說以後要和我分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要死了,不能不陪葬嗎?”沈小染今年九歲,雖然很多東西都已經懂得了,但還是保留著孩子的天真稚氣,抱著一絲幻想希望沈從能回到她身邊。
沈從隻覺得心臟處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他很想說謊哄一哄小染,可沈小染畢竟是九歲而不是三歲,早就沒那麼好糊弄了。
他再不情願也要說出真相,畢竟早些知道世間的殘忍,對一個在家族中並不受寵的孩子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催促著她快些成長起來,早日學會保命手段。
見沈從不說話,沈小染就已經明白了什麼意思,當即又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管沈從如何安慰,沈小染都再也聽不進去了。
“小染不哭,小染不要哭好不好……。”
聽著沈小染撕心裂肺的哭聲,沈從強忍鎮定的情緒終於再也抑製不住,這一刻他瘋狂的想要活下去,不管要用什麼手段,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願意!
如果上天,願意給他一線生機的話,他發誓一定會牢牢的抓住,絕不放手!
沈從緊緊握住雙拳,正在他情緒激動之時,視線內卻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司幕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不遠處的樹蔭下,此刻正凝眸漫不經心的看著這處場景,眸中猶疑不知在想著什麼。
沈從身子僵了一下,也顧不上大哭的沈小染,急忙再叮囑了鄭姨一些事情,便讓鄭姨快些帶小染回去。
鄭姨點頭,讓沈從保重好自己後便強行抱著鬨騰的沈小染離開。
人走後,沈從也急忙擦乾眼淚快步朝大門內走,剛剛的情形司幕必然是看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怪罪偷偷將他放出去的門衛。
“站住!”
果然,在沈從剛經過司幕身邊之時,對方就立刻叫住了他。
沈從身子瑟縮了下,急忙俯身行禮,“見過將軍!”
“剛剛,是在和家裡人告彆?”男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遲疑,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沈從點頭,“是,隻是告彆,希望將軍莫怪。”
許是被沈小染影響的,又或許是感冒未好,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
再配合上剛剛看到的生死離彆一般的哀泣場麵,司幕突的就覺著心裡不是滋味起來。
可他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心中莫名煩躁起來,像是有什麼事情懸而未決,但卻死活弄不明白那件事是什麼。
餘光瞥見少年露在風雪天裡被凍的發紫的腳腕,他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隻披了件單薄的外套,內裡的裡衣竟還是夏天時候的薄度,此刻少年早就被凍的渾身發抖。
司幕抿唇,伸手將身上外套脫下來扔給少年,“風雪天冷,晚上出來記得穿衣服,這樣病也好的快些。”
被男人布滿鬆雪氣息的披風外套砸了個滿懷,沈從整個人都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眸色又暗淡下來,“多謝將軍關心,可我後日就要陪葬了,將死之人,病好不好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少年說話的時候,沒注意到胸|前衣襟被披風砸的往下滑落了幾分,露出白皙細膩的前胸肌膚,此刻在雪夜的反光下格外魅惑,和他清冷出塵的麵部五官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止如此,因為情緒翻湧,他眼角也不自覺滑下一抹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下巴跌落在懷裡的黑色披風上,楚楚可憐的樣子當真是又美又仙,性張力十足。
司幕胸中躁意更加難受,他蹙眉忍不住道:“這不還沒到後日嗎,你也不一定會死!”
沈從愣住,心底慕的劃過一抹什麼,快的幾乎讓他來不及抓住,可,生機兩個字終究是闖進了他的大腦。
“將軍這話,是不想我死嗎?”沈從淺淺發問,見麵前男人猶豫,他心裡突的升起一種快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
是了,他聽聞麵前的男人最近又收了兩個陪床公子,聽聞那兩人都長相魅惑嬌豔,若是他能從這方麵下手的話……
對生的渴望促使他大腦飛速旋轉,這下眼角的淚水便不再是因恐懼情動而低落,而是為了,活下去的刻意誘惑。
先前老將軍不說他容顏絕世嗎,麵前的人不也稱讚過他姿容好看嗎?
美色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果能發揮作用的話,才是真正的價值吧,他沈從孑然一身,沒有什麼能幫助他活下去的籌碼,似乎,真的隻有這張在彆人眼裡看起來還算不錯的皮相了。
以色侍人,雖令人不齒,可,他已走投無路了。
冷風吹拂在兩人之間,沈從覺著胸|前發冷,低頭便見前衣往下掉落,他不動聲色伸手往下再拽了拽,有心外加真有意之下,眼角的淚水更是不迭的滑落,他幾乎是跪爬到男人腳邊,伸手抓住了男人乾淨的白色淺靴,聲音乞求,“將軍,可否帶我一起走?”
司幕愣住,低頭看過去的時候,少年幾乎半個光果香肩都露在冷風之下,被吹的紅紅的,讓人忍不住遐想連篇。
他不自覺的皺眉,帶他走?走去哪裡?這人是想讓他收了他?
“我對彆人玩過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他如是開口。
沈從愣然,見男人要踢開他,急忙大著膽子更加抓緊了男人的靴子,一動之下上衣已然完全滑落在腰間,冷風吹來他更是渾身發抖,更加要往熱源發源地,司幕的身上靠過去。
“將軍我沒有,我還是處子,不信您可以讓人檢查的!”他開口帶著哭腔,不難聽出他語氣裡的害怕,害怕誘惑不成,男人一走了之,他再也沒了生機,沒了見妹妹的希望。
司幕猶疑的盯著他,處子?老東西沒玩過他?
司幕摸了摸下巴,細細打量著麵前的沈從,先前他雖沒仔細看過他,可遠遠一望也知這人美的出塵,皮相清冷不可方物。
他還想著老東西氣運挺好,從哪裡弄來如此貨色,比他府裡所有美人都好看。
這下清冷美人哭的梨花帶雨,衣衫不整的貼著他,他幾乎能感受到少年胸膛的熱度,實在叫人不能不動容。
司幕又捏著美人下巴打量,之後繞著美人一周看了看,凝眉思索什麼。
“再站起來我瞧瞧。”他說。
沈從急忙順從站起,眼淚還是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落,他知曉男人現下是在將他看作商品一般的打量,雖倍感屈辱,可卻也希望著,他這個所謂“商品”,能被男人帶回去。
“將軍……”他低聲呢喃。
聽在司幕耳中,就像是小貓咪呢喃著跟他撒嬌。
司幕各方麵看了一圈,甚是滿意,當即大笑起來,是了,老東西看中但卻沒碰上的人,若是叫他帶回去玩弄了,怕是老東西地下能再被氣的死一遍吧哈哈哈!
“將軍……”沈從不明白對方大笑是看中他了還是沒有,心下非常著急。
可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司幕打橫抱了起來,男人的披風也完全蓋住了他,將他包裹在衣服裡側,團成大粽子帶著他往房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