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雲與方祁回百妖城已有幾日,經過望舒城一行,雖然胡雲的態度依舊不溫不火,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關係好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這個,方祁偶爾會變回紅發赤瞳的模樣。
但方祁仍然不允許胡雲出城,除此之外,他還趁對方不注意,偷偷毀了那顆雙生珠。
好在胡雲已經托荀如奉給恒安堂寄了信,雲川山暫時不會出手。
方祁的所作所為令胡雲有一種不僅無法擺脫仙界,還會被方祁這樣關一輩子的預感。
這幾日,方祁每日都會命黑無邊從鎮上買些人間食物帶回來,然後邀請胡雲與他一同品嘗,有時在天字一號房,有時在城主府。
胡雲盯著方祁時,總能回想起宵暉節上的第二場煙花雨。
有時候他還會恍惚,認為自己或許就是玄燭。
但…玄燭在世時,他就已經出生了。
那自己腦海中又為何會屢次閃回屬於玄燭仙君的畫麵?
是因為幻夢鈴嗎?
難不成是方祁想用幻夢鈴在自己腦海裡種下玄燭的種子?他想把自己變成玄燭?變成話本中那個甘願為方祁跌下神壇的玄燭?
一直在為自己的自由而拚命的胡雲怎會甘願做彆人扭曲愛意的替身呢?
一個計劃在他心中逐漸萌芽。
是日,方祁邀請胡雲在天字一號房品嘗甜點。
胡雲欣然接受,但卻在吃東西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方祁道:“在想什麼?” 胡雲把一塊方糕遞到嘴邊,咬了一口後垂眸道:“在想…宵暉節那晚。” 方祁笑道:“想再來一次?” “我隻是在想,”胡雲抬眸道:“城主在河燈上為我許下的願望。” “就這麼急著走?”方祁輕哼一聲,道:“是想雲川山了,還是想你的蕭師兄了?” 胡雲淺笑道:“城主,雲川山的弟子待在魔界並不合適。” 方祁起身躺在美人榻上,開口道:“還沒到讓你回去的時機。” “沒到時機嗎?” 胡雲笑出了聲,他起身跨坐在對方身上,俯身擺弄對方火焰般的秀發:“是沒到時機,還是想重溫舊夢?” 方祁瞳孔微張,眼眸跳動。
胡雲繼續道:“你應該很懷念吧,畢竟我們之前……” 他刻意頓了頓,笑著沒再繼續說下去。 “你……” 方祁剛想說些什麼,胡雲便俯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應當知曉我此行的目的。不要再跟我玩這些無聊的遊戲了,焰。” 方祁張了張口,沒能吐出半個音節,他扭過頭,眼底蒙上一層陰霾。 胡雲的手輕輕撫摸身下之人的臉龐:“我的劍在哪裡?” 半晌,方祁用淡漠的眼眸重新直視眼前之人。他冷哼一聲道:“不是已經知道在哪裡了嗎?這點小事難不成還要麻煩本座?” 方祁移開對方輕撫著自己的手,言語中儘是嘲諷:“為了拿劍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出賣色相?哈?”
“本座該怎麼稱呼你?玄燭?” 方祁稍微借力便將對方推倒壓在身下,他怒氣道:“你既然已經利用我擺脫了仙界,為何還要回到那鬼地方再利用我一次?為何要這樣折磨我?我在你眼中難道一直都隻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做的一切都特彆可笑?”
胡雲淡漠地望著對方,沒有出聲回答。 方祁握著對方的手加重了力道:“回答我!說話!” 胡雲喉結上下動了動,道:“你心中分明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嗬,”方祁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也敢這樣胡說八道,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 雖然對方這些話語是對玄燭所說,但這些話還是像石子一樣砸向了胡雲內心的湖,泛起層層漣漪。 胡雲看著對方瞳孔裡自己模糊的臉,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神情。 方祁盯著他看了半晌後,鬆開他已經泛紅的手腕後說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彆後悔。” 說罷,對方留下一句“彆讓本座再看見你”後便揚長而去。 胡雲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他很好奇玄燭和方祁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想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選擇自己。 他發現自己對方祁好像真的有一種不一樣的感情,但那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還是因為幻夢鈴誤導了自己?
胡雲不清楚。 但有些事他是清楚的。
方祁喜歡的是玄燭,對方隻是把那種感情強加在了自己身上。 這一切都和自己沒關係。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拿回劍,脫離仙籍。 胡雲起身整理好有些淩亂的衣衫,離開房間後大步踏上了前往劍鳴所在處。
胡雲再次來到了那片蕭瑟的枯樹林。 這片樹林不再像上次那樣好走,甚至還比他第一次進入魔界時要難走上一些。
越往深處走,樹林越密不透風。棲息於此地的鳥獸由於受到了驚嚇在不斷地哀嚎著,聽起來刺耳又瘮人。
但已經孤注一擲的胡雲顧不上那麼多。
此次一彆,方祁絕不會再管他的死活,沒有方祁庇護的他隻不過是刀下魚肉。他必須在魔界眾人知曉他與方祁決裂之前拿到月螢劍。 雖然知道大概的方位,但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密林裡很難保持清晰的方向感。
胡雲額頭冒出汗珠,他不斷地用小刀開路,腦海中又浮現出白蕪仙君的那句話:“你與月螢劍有緣。” 他麵無表情地劈開了一個攔路的帶刺枯枝。 真是放屁,之前那道士還說自己與魔道有緣。 想到這裡,胡雲又回憶起了在恒安堂見到那假道士時的情形。其實在那之後,胡雲也試著再去恒安堂找他,隻不過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殘枝劃傷了胡雲的手臂,一陣刺痛直逼大腦,但他仍然沒有停下前行的動作。
臨彆前,方祁讓他不要後悔。
笑話,他一直被命運推著走,哪有時間去後悔? “嗚嗚——” 胡雲突然從雜亂的鳥鳴聲中捕捉到一絲細微的劍鳴聲。 他心中一驚,朝著聲音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他在密林中複行數十步,眼前的景色突然變得明媚起來。
翠綠色的竹葉在微風中搖曳,水流順著疊石嘩噠噠地落在一潭清泉之中,泛起陣陣水花,空氣中彌漫著泉水的清香。
而那把月螢劍就筆直地插在清泉中心的石頭上。它高高地聳立著,劍柄上那顆鎏金珠閃耀著微弱的光芒,劍身泛著寒光,隻看一眼就能令人領悟到玄燭仙君冷若冰霜的氣質。
就像是從地獄突然踏入了仙境,胡雲一時間有些恍惚。
周圍沁人心脾的氣息撫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內心,他上前準備拔出那把劍。 泉水並不算深,胡雲踏入其中感受到了涼意,但並不刺骨。
然而他剛一握住劍柄就感到陣陣頭痛,像是被無數無形的手拉扯著神經,他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他吃痛地收回手抱頭跪下,周圍濺起水花,清冽的泉水也沒能撫慰他的疼痛。
胡雲的觸碰像是打開了什麼機關,月螢劍猛地散發出濃鬱的仙氣,那些仙氣自劍中四溢而出,而後又波濤洶湧地湧入胡雲的身體。
仿佛是被蓋了一層白紗,胡雲的視線開始模糊,他感覺自己身處漩渦中,周圍天旋地轉。 他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強大的仙氣,他吐出一口滾燙的鮮血,染紅了那汪清泉。他渾身酸痛,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
胡雲想要再去拔劍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聽從他的指揮,自己竟已經連重新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魔界的地界爆發出了如此濃鬱的仙氣,這勢必會引起注意。 胡雲大口喘著粗氣,他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大抵是魔界的人往這個方向來了。
他的身體開始逐漸失去知覺,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從懷裡掏出了僅剩的那張保命符。
食人林的動靜不僅驚動了魔界,還傳到了望舒城那位殿下的耳朵裡。
“殿下,看來時機成熟了。”
“不,還沒到時機。方祁那裡出了差錯,我們不能再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對了,鳴鶴山莊那幾人查到什麼了?”
“他們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也沒查到,已經打道回府了。”
“隻有鳴鶴山莊的人來查,雲川山的人無動於衷……看來雲川山真的要沒落了。”
“殿下,一切似乎都正如玄燭說得那樣。”
“嗬,確實……雖然不明白為何玄燭要讓我們與方祁聯手,但這確實幫到了我們。我們要準備好登場了。”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