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胡雲險些尋劍成功後,方祁已經許久沒去見他了。 夜晚降臨,月亮高懸在天空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彼時方祁正躺在萬象城滿庭芳的屋頂上獨自賞月。 “方城主。”已恢複男裝的燕臻青坐到方祁身旁:“好好的百妖城不回,怎麼有閒情雅致跑這兒來了?” 方祁沒有回答,燕臻青繼續道:“可憐的胡公子最近一直被歸虛門的人騷擾,你打算就這麼袖手旁觀?” 方祁哼了一聲:“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百妖城內放肆。” 方祁已命令黑無邊和來福限製胡雲出城,隻要在城內胡雲就還是安全的。 “方城主啊方城主,怎能讓胡公子這樣的佳人日日守空房?” 方祁瞥了對方一眼:“燕臻青,你倒是很在意他。” “喲,燕某可不敢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燕臻青笑道:“方城主,被美人騙了又何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況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先前還為了警醒自己一直留著胸口的疤,胡公子一來你倒是……” 對方的這番話惹得方祁不悅,他蹙眉打斷道:“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燕臻青發出悅耳的笑聲:“好吧,燕某來隻是好奇今年的宵暉節你還去不去參加。” 回應燕臻青的是一陣沉默。 宵暉節是在玄燭的家鄉,望舒城,舉辦的一場紀念玄燭的盛大節日,其在人間的聞名程度僅次於新年。 方祁往年每次都會去,隻是今年情況有些不同,胡雲在這裡。 “黑無邊向胡公子透露了你每年都會去宵暉節的事,胡公子看起來很感興趣。” 方祁皺眉,不滿地“嘖”了聲。 燕臻青饒有興趣地問道:“若是胡公子求你帶他去,你會作何選擇,方城主?” “燕臻青,”方祁神色沉了幾分:“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 燕臻青故作失望道:“燕某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就這麼不信任燕某?” 方祁道:“你說過,在魔界沒有永遠的朋友,不是嗎?” 燕臻青道:“方城主大可放心,燕某與魔尊不同,燕某還是希望玄燭能好好活著的。” “玄燭?”方祁審視著對方:“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玄燭已經死了。”
燕臻青笑道:“方城主,這些話騙騙魔尊就算了,不必拿來騙燕某。” 方祁不屑地扭過頭,沒再出聲。
他的思緒飄到了一百多年前那個與玄燭初次見麵的日子。
那時什麼都不記得的方祁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一座陳舊的破廟裡,廟裡供奉著一尊麵容慈祥的石像,一旁的草席上躺著一個沉睡的少年。 方祁走近仔細端詳那個身著破敗粗布麻衣的少年,少年左腿有一處很深的傷口,手臂上也有多處看起來已經被大致清理過的擦傷。他白皙的臉上帶著些泥土,頭發也有些淩亂。 少年睫毛輕顫,睜開眼後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猛地把方祁推倒在地。 方祁不悅道:“你乾嘛啊!” 被嚇到的少年看清被推的那人雖然發色怪異但衣著華麗又穿戴著寶石項鏈後,冷靜了些,他扶額道:“抱歉,一睜眼就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實在是嚇到我了。” “我長得有那麼嚇人嗎!”方祁起身,拍了拍方才粘灰的衣裳:“衣服都被弄臟了……” 少年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這應該我問你吧,”方祁上前幾步,詢問道:“這是哪兒?我為什麼在這裡?” 對方皺眉,遲疑著開口道:“這裡是月半山的土地廟。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方祁試著在空白的腦海裡搜索著答案:“我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對方語氣淡漠道:“看你的衣著,應是哪家走丟的小少爺吧。”
“走丟了……”方祁審視著自己:“可我怎會什麼都不記得?”
“月半山地勢陡峭,又逢昨晚暴雨,你或許是腳滑摔壞了腦子所以才什麼都不記得。” 方祁歪頭皺眉:“摔壞了腦子?” 少年掙紮著從草鋪上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近方祁,仔細檢查對方身上有無傷口。 然而他並沒有從方祁身上檢查出任何傷痕,他上下打量著對方,對方的衣著整齊完整,麵容乾淨,秀發也沒有沾染一絲泥土,實在不像曾在雨中摔倒過的樣子。 方祁發覺對方腿上的傷口在往外滲血,他問道:“你的傷口流血了,昨晚你也摔了?” “嗯。”少年踉蹌著坐在草鋪上,指向石像附近掛著的乾淨衣衫:“可以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嗎?” 方祁一邊照做一邊問道:“你也什麼都不記得了?” 對方答:“我還記得。” 方祁焦慮道:“那為什麼我不記得了?我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完成呢。” “沒關係,我會帶你回家。” 對方溫柔的話語撫平了方祁心中的不安,他把取來的衣衫遞給少年:“好。你要這個乾什麼?” “包紮。”說罷,少年就要出手將衣衫撕成布條。 “等等!”方祁及時製止了他:“這個破布看起來很不乾淨啊。” 對方抬眼瞅了眼方祁:“這是我洗過的衣衫。” 方祁:“……”
方祁撓撓頭,掀開外衫的衣擺露出裡麵乾淨的中衣,伸手撕破後道:“你用我這個吧。” 對方遲疑了片刻,接過綢緞布條道了謝。 “你怎麼會有這麼深的一道傷?” “昨晚從懸崖上滑下去時……”少年頓了頓,抬頭凝視著方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後才重新開口道:“昨晚滑下去時撞到了一麵鏡子。” 方祁道:“鏡子?”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木頭桌子,方祁走過去一看,桌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乾淨的鑲嵌著血色寶珠的半透明流光鏡框。 方祁望著鏡框出神,喃喃道:“隻剩鏡框了……” 身後少年的聲音響起:“這鏡子…是你的嗎?” 方祁盯著鏡子看了會兒,皺眉道:“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少年頓了頓,再一次重複了那句話:“我會帶你回家。” 方祁轉過身怔怔地看著對方:“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少年垂眸道:“我沒有名字,你叫我木子就好。” 木子似乎懂些醫術,他讓方祁幫忙采了些藥草,碾碎後敷在傷口上,很快傷便好得差不多了。
從那以後,木子便開始為了方祁四處奔波打探消息。方祁原本也想做些什麼,但對方卻說:“我要去的地方聚集著很多乞丐,你這種錦衣玉食的裝扮去到那裡說不定會被拐,你就待在這廟裡便好。”
於是,方祁便待在廟裡百無聊賴地等待木子回來,也期待著有關自己身份的好消息。 木子雖然隻是一個乞丐,但他每次回來時總能帶回很多好吃的,並且總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方祁,於是方祁每日也開始期待對方會帶回些什麼新鮮的玩意兒。
木子對方祁百依百順,但有一次例外。
那次木子對方祁說:“你去那邊的樹林裡采些果子吧!”
方祁問道:“為什麼突然讓我去?”
木子說:“那裡的果子很好吃,你回家前我想讓你嘗嘗。但是我腿傷還沒痊愈,這幾天奔波太久,實在沒有精力了。”
方祁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他發現自己體力很好,身手竟然也意外的靈活,傍晚時分就已經摘了一籮筐的果子。
方祁非常開心,哼著小曲兒走在回土地廟的路上,在距離土地廟不遠處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遠遠地望見土地廟裡來了個沒見過的老奶奶。
那個老奶奶帶著竹編食盒,盒子裡裝著各色豐盛的菜肴,木子正笑得燦爛,享用著那些方祁沒見過的佳肴。
而老奶奶在一旁溫柔地摸著木子的頭。
眼前這一幕有些溫馨,方祁沒有選擇去打擾,而是躲在灌木叢裡獨自享用著果子。
果子說不上難吃,但也不好吃。
待老奶奶走後,他才回到土地廟。
方祁本以為對方會為他留一些老奶奶的飯菜,或是主動和他提起這件事,但木子卻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般。
他雖然心中疑惑,但自己畢竟隻是借住在對方的地盤,況且對方還在為自己的事忙前忙後,所以也沒再過多糾結。 幾日後,木子開心地說:“你叫方祁,我找到你家了,我帶你回去。” 那是方祁第一次見到木子笑得那麼開心,那是發自內心的笑,與他之前所有的笑都不同。方祁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開心,隻知道對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很好看。
方祁說:“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嘛。”
木子隻是笑著,沒有回答。
次日,木子決定帶著方祁找家。
出發前,木子帶上了他心愛的鏡框,還不忘幫方祁將頭發梳理整齊,把衣服整理好。
方祁內心雀躍,但那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會在帶他回家的路上將他賣給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