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將酒樓的賬記在一個名叫燕茴的人頭上後,提出要和胡雲漫步回城。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鬼山在天邊晚霞的照耀下也顯得可愛了許多。 方祁的手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覆上了胡雲的,他的手溫暖而有力,不容拒絕。 “……”胡雲沒有排斥,開口道:“這也是演戲的一部分嗎?” “當然。”方祁勾起嘴角:“本座沒喊停,就要一直演。” 胡雲望向方祁,對方垂落的劉海跟隨走路的動作擺動著,睫毛又長又彎,鼻梁也生得高挺,嘴唇…… 胡雲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
進入食人林後,胡雲發覺四周的各種植物似乎都在為他們二人讓路。 他遲疑了片刻,開口道:“沒想到連林中枯木都受城主差遣。” 方祁道:“當然,本座厲害吧?” 胡雲:“……”
他有些後悔問出口了,附和道:“不愧是城主。” 一路上,方祁刻意放慢了腳步,因此當他們二人穿過食人林進入百妖城時,夜色已然濃鬱。 兩人安靜地牽手並排走在回城主府的路上,但他們周圍不太平靜。三兩成群的妖族低聲竊竊私語著,不斷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胡雲有些尷尬:“進入城內應當已經安全了,城主。”
然而方祁不但沒有鬆手,反而刻意露出了原本被寬大衣袖遮住的那雙緊握的手。他狡黠一笑道:“本座覺得還是謹慎為好。”
“城主!”
黑無邊焦急不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打破了二人間的曖昧氛圍。
黑無邊看到方祁後,急忙落地變回人形。他似乎已經盤旋了很久,氣喘籲籲道:“城、城主!不好啦!第一樓!魔尊!第一樓!快!” 雖然語無倫次,但也能讓人大致理解。 魔尊重山在第一樓靜候城主。 方祁剛才含笑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他放開胡雲的手,叮囑胡雲先行回府後便和嚇到哆嗦的黑無邊一同前往第一樓。 待方祁他們二人走後,胡雲在原地思索片刻後,果斷取出一張屏息符跟了上去。 據錢老板所說,魔尊重山已經有許多年未曾踏足過百妖城了,為何今日突然造訪?
想到今早方祁的變化以及跟蹤自己的那人,胡雲心中大致有了答案。他恐生變故,為了不太被動,他必須跟上去。
許是重山派人清了場,原本即使是深夜也十分熱鬨的第一樓,此時周邊幾公裡內都未見妖影。 胡雲來到第一樓外,捏了張竊聽符,附耳傾聽樓內的動靜,然而卻聽到了錢老板的低語:“哎喲,這什麼情況啊?真怕他們打起來把我的店砸了…” 胡雲:“……” 順著聲音,胡雲找到了同樣躲在樓外偷聽的錢老板。他低聲問道:“錢老板,發生什麼事了?” 錢老板被嚇得一激靈,好在沒喊出來,他壓抑著音量道:“哎喲!胡老板,你走路怎麼沒聲兒啊!” “抱歉,”胡雲道:“我是貓妖,走路輕。” 錢老板也沒計較,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來,這兒有個縫兒剛好能看到裡麵的情況。今天魔尊突然來了,差點沒把我嚇死。” 胡雲從縫隙中望去,方祁正臥在他的美人榻上同站著的魔尊交談。 真猖狂啊…… “對了,”一旁的錢老板道:“胡老板怎麼來了?” 胡雲一邊努力讀著屋內二人的唇語,一邊隨口糊弄道:“在下想來一睹魔尊芳容。” “胡老板可真是好色啊!”錢老板唏噓道:“但是你可不能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啊!可彆辜負我們城主。” 此時屋內魔尊的臉色變得極差,吸引了胡雲的注意。
片刻後,方祁一揮手,天字一號房的輕紗維幔便被拉上了。
看來是被發現了。 讀唇語無望的胡雲這才有精力去處理錢老板的話語。他將對方方才的話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後,不禁皺眉道:“這是何意?” 錢老板道:“雖然咱們妖族不存在人類所說的什麼一心一意,但是城主畢竟不是妖族,還是不要三心二意的好。” 胡雲:“……” 錢老板見對方表情呆滯,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胡老板!” 胡雲無奈道:“我和城主沒什麼。” “怎麼會?”錢老板很驚訝:“你們不是已經同床共枕了嗎?” “無稽之談。” “啊?可是黑無邊說得很真啊。” “……” 無語片刻後,胡雲想了個借口,緩緩開口道:“隻是守夜罷了。” 但這一句話並沒有說服錢老板,相反,他的表情曖昧起來:“哎呀,不用害臊,我做了幾百年的妖了,什麼沒見識過?”
胡雲:“……” 胡雲覺得自己已然說不清了。 “胡老板,你可千萬不能讓我的財神爺傷心啊!他一傷心就不愛來我這第一樓了,我會少賺很多……”
胡雲:“……”
雖然有些無語,但方祁不去城主府不去第一樓還會去哪? 胡雲問:“還有地方比第一樓更得城主喜愛?” “是在城外,不知道是……” “噓……” 錢老板話剛說一半,胡雲就瞅見樓內二人下樓的身影,連忙製止了錢老板。 透過縫隙,胡雲看見了方祁與魔尊一同離去的背影。 他還在盤算著怎麼先方祁一步回到城主府時,頭頂上就傳來了方祁的聲音:“非得本座陪著才肯回府?” 胡雲:“……”
他身旁的錢老板見狀立刻化作一條小蛇一溜煙跑遠了。 方祁笑出了聲:“不如你變成小貓溜走如何?小貓妖?” “……”胡雲賠笑道:“城主,非禮勿聽。” 方祁向對方伸出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胡雲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手回應了對方。 魔尊重山的到來似乎為百妖城畫上了止休符,今夜的百妖城意外的安靜。 二人又像一個時辰前那樣牽手並排走在回城主府的路上,隻是此刻二人的心思卻與先前大不相同。
胡雲是被爭吵聲吵醒的。 他眉頭緊鎖地從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伸手推開房門,迎麵看到街上一個衣冠楚楚、眼神狡詐又貪婪的青年正在揚拳扯著一個孩童的衣領。那個孩童非常瘦弱,衣衫破爛不堪,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懷中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小布袋,隨著青年的晃動,有銅板從布袋中掉落。 怪的是,周圍熙熙攘攘,但並沒有人在意這樣的惡行,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似的。人們繼續忙碌地走來走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關注這個恃強淩弱的搶劫事件。 胡雲心中湧起一股憤怒,他不假思索地走過去,抓住搶錢之人的手腕,用力將其整個手臂掰到一個極其怪異的角度。
“啊——”
那人發出一聲慘叫,但胡雲並沒有停下,他用儘全力將搶錢之人踹了出去,青年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喲!” 青年摔了個狗趴,抬頭看到逞英雄的胡雲後,憤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敢來多管閒事?我呸!” 青年怒發衝冠,猛地撲倒胡雲,雙手死死地掐住了胡雲的脖子,嘴裡還念念有詞道:“我讓你多管閒事,讓你多管閒事……” 胡雲力氣不敵那人,無法掙脫,窒息感越發顯著,他絕望地側頭看向周圍,卻隻能看到周圍人來去匆匆的步伐,無人在意之前那場搶劫已經變成了一場謀殺。
自己仿佛與周圍人不在一個時空。 胡雲眉頭緊鎖。
可惡,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他強忍著不適,一隻手不斷在周圍搜尋著能夠逆轉局麵的轉機。最終,他的指尖傳來了一個冰涼的觸感。 是一把匕首。 來不及多想,胡雲拿起匕首就向施暴者的脖頸處連刺三刀。對方的鮮血噴濺而出,滾燙的液體濺到胡雲的臉上,不由得讓他緊閉雙眼。 “唔……唔……你……你……”
那人捂著脖子,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聲調,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脖子上的壓迫感已然消失,胡雲睜開眼,死裡逃生的他大口地喘著氣。
冷靜後,他看到了晴朗的蒼穹。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柔和又溫暖。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層,像是一張覆蓋了一切的藍色畫布,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也會讓人好奇其後到底藏著什麼。
胡雲就這麼躺在地上,望著天空發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有幾隻鳥兒飛過,劃破了長空。 胡雲猛然驚醒,方才的種種仿佛隻是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