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胡雲知曉一直盯著自己的是方祁後，他便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通對方為何要在萬象城襲擊自己後又如此顯眼地躲在百妖城的暗處盯著自己。

他隻能理解為對方已經覺察出了自己的仙界弟子身份，想在戲耍自己的同時弄清楚自己蟄伏進魔界的目的，然後再利用自己給仙界下套。

但這未免有點…太好猜了。

是日，冬寒未褪，初春的雨就下起來了。

天空蒙上一層霧，變成了青灰色，細雨淅淅瀝瀝地擊打著屋簷，發出陣陣雨聲。

為了逃避方祁的目光，胡雲這次選擇在第一茶水鋪的二樓憑欄觀雨。

他抿了口茶水，抬頭看著雨水順著屋簷流下，形成了一道道晶瑩剔透的水簾。他伸出手去觸摸那些水珠，感受著它們帶來的清涼和濕潤。

“嘔吼！是雨！”

一聲輕快愉悅的歡呼聲從街道上傳來，吸引了胡雲的視線。　　由於天氣的變化，一些之前未曾見過的，喜愛陰雨天的妖族出現在了百妖城的街道上。他們在雨中跳舞、歡呼，有些妖族乾脆就這麼躺在雨中睡覺。　　胡雲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些妖族。　　“你真的在這兒！”　　一個聲音突兀地傳來，令胡雲愣了片刻。　　來者正是黑無邊，他蹦蹦跳跳地坐在胡雲旁邊：“胡兄你怎麼不去第一樓了呀？”

胡雲：“……”　　黑無邊身後跟著身姿挺拔但看到胡雲就臉色極差的來福。　　來福對胡雲有些敵意，不願落座，黑無邊瞅了眼來福，打趣道：“來坐呀，阿福！你站在那裡像個侍衛一樣，哈哈哈哈！”　　來福無奈又寵溺地瞪了眼黑無邊，沉默著坐在了黑無邊身旁。　　“沒事啦！”黑無邊攬過來福的肩膀：“如果胡兄真是壞人，城主肯定會下令讓咱們不要理他的，就像之前對那個美女小豹貓一樣。那個小豹貓真是好看啊，我還記得……”　　黑無邊還沒說完，一側的來福兀地甩開了手中的折扇，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黑無邊隻好聳聳肩道：“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胡雲：“……”黑無邊口中的豹貓應當就是白蕪。　　片刻後，黑無邊突然端坐起來，問道：“之前胡兄提到的那個寶石我很感興趣啊！你是在哪兒聽到的？”　　“很久之前在一幅畫像上見過。”胡雲淺笑著糊弄道：“其實，在下也對珠寶頗有興趣。”

來福聞言，瞳孔微張，幽幽地看著胡雲。　　“你也對這些感興趣？！”黑無邊激動地握住胡雲的雙手，眼睛閃閃發光：“知音啊！沒想到我黑無邊這輩子能遇到兩個知音！”　　“……”胡雲一邊陪笑一邊努力抽手道：“能在這裡遇到誌同道合之人在下也非常驚喜。”　　黑無邊持續地激動道：“我另一個知音比我見多識廣！他肯定知道！”　　胡雲沒能成功將雙手從黑無邊的手中抽出，隻好作罷。　　“剛好我也缺個理由去找他！我們一起去！他肯定會同意讓我們進他的藏寶閣的！”　　胡雲覺得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你的那位知音是……？”　　“燕臻青！燕穀主！”　　胡雲：“……”　　燕臻青，飛燕穀的穀主，一個主修無情道的魅魔，也是曾經不死鳥焰的左膀右臂。　　燕臻青在人間經營著青樓，平日裡喜好男扮女裝。他的情報網密布，是個情報販子，聽聞在人魔仙三界均販賣過信息。　　白蕪告誡過胡雲，切不可與燕臻青有過多的交集。　　胡雲道：“你們二人既是知音，又何必找我當理由。”　　黑無邊垂頭喪氣地低頭小聲嘟囔：“因為隻有我覺得我們是知音……”　　隨後，他又抬頭期待地看著胡雲：“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實在是抱歉，”胡雲故作惋惜道：“我還有傷在身，走不了遠路。”　　“哎，好吧。”黑無邊道：“沒關係，我在城主府也藏了好些寶藏，你可以先來城主府開開眼！”　　對於黑無邊和來福二人與方祁有關係這件事，胡雲早有預感，但對方直接邀請自己進城主府這件事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愣了愣，按照來福的種種反應，說不定城主府內就有他想要的東西。

但……

胡雲開口道：“城主府這等地方，似乎並不是在下可以隨意出入的。”　　一旁的來福很不滿，他把折扇扇得吱吱作響，見黑無邊沒有察覺到，又收起扇子狠狠地敲了下那傻鳥的頭。　　“唔！”黑無邊吃痛地雙手抱頭，他一臉苦相地看向來福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胡雲說：“差點忘了！城主在第一樓天字一號房等你！”　　“？”胡雲愣了愣：“城主為何等我？”　　“不知道呀！快去吧，這都耽誤這麼久了，你可千萬不要跟城主說是我忘了呀！求你了，好知音！”

胡雲：“……”　　他點點頭。城主召見，他沒有資格拒絕。

胡雲一路上都在猜測方城主此舉的用意，然而等他站在天字一號房門前了也沒想明白。

他在門前躊躇不前時，從房內傳來了方祁的聲音：“還不進來，難道在等本座給你開門？”

胡雲：“……”　　他推開那扇木門，房間內燃著熏香，是一股典雅的沉木香味。他規矩地站在雕花屏風後麵，方祁的身影在屏風另一頭若隱若現。　　方祁側身靠臥在美人榻上，單手撐頭望向胡雲的方向，單薄的衣衫很稱他的身材，銀白色的紗質屏風為這副場景增添了幾分朦朧感。　　胡雲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對方一個響指褪去他身上殘留的雨水後才回過神。他行禮道：“不知城主找在下是為何事？”　　胡雲方才看呆了的樣子令方祁很滿意，他不禁勾起嘴角道：“過來。”　　胡雲遲疑著慢步繞過屏風，方祁的身影也隨著屏障的褪去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方祁一條寬鬆的黑色長褲在腳腕處束起，剛好能夠露出左腳腳腕處的金色鈴鐺。長袍的下擺有些淩亂地蓋在他的大腿上，黑色的腰封上墜著幾條串著各種不知名珠子的紅色鏈條，一個點翠玉石吊墜安靜地躺在方祁裸露的胸膛上，除了玉石吊墜，方祁還疊戴了幾條形形色色的項鏈，在燭火的映襯下閃閃發光。他左側耳後還編了條長長的辮子，期間還參雜著金絲。他的右耳似乎戴了個耳墜，藏在黑色的卷發下若隱若現。

他今日的裝扮比上一次要華麗許多。　　方祁道：“看傻了？”　　胡雲將目光從對方的耳墜上轉移到對方的臉上，撞上了對方的目光。對方衣不蔽體，眼神輕挑，意外地有些邪魅。　　胡雲迅速收回目光：“在下冒犯了。還請城主不要怪罪。”

“你可以冒犯，”方祁嘴角帶笑：“本座準許你冒犯。”

胡雲：“……”

方祁：“你就這麼無動於衷？！”

“……”胡雲無語片刻，開口道：“城主需要在下做些什麼？”

“本座這樣不好看嗎？！”

“……”胡雲心裡罵著深井，嘴上恭維道：“城主自然是好看的，第一樓每日都有很多妖慕名而來。”　　方祁道：“你也是為本座而來？”　　“當然。”胡雲道：“在下既打算投靠百妖城，自然是為城主的威名而來。”

“胡說八道。”方祁不悅地“嘖”了聲：“照你這麼說，既然你打算投靠本座，怎麼不主動來找本座，難不成還等著本座去找你？”

你這不是主動來找我了嗎？胡雲如是吐槽著。

但麵上功夫還是要做足。他低頭行禮道：“在下隻是怕貿然前往會打擾到……”

“夠了，閉嘴。”　　胡雲閉上嘴，瞥了眼方祁。對方皺著眉，一副又氣又笑的模樣。

片刻後，方祁開口道：“本座想吃點人間的糕點。”　　胡雲道：“在下這就去轉達給錢老板。”

“你…！”方祁氣到從美人榻上坐起，他壓著怒氣道：“本座要你親自去。”

胡雲：“……”

從百妖城到最近的萬象城，胡雲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一天。他開口道：“在下明白了，明日……”

“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方祁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句話。

“……”胡雲道：“不知城主喜好什麼口味的糕點？”

方祁重新躺回美人榻上：“自己猜。”

胡雲：“……”

胡雲來到了城門前，伸手覆上藏在胸前的傳送符。如今這個情況恐怕隻能用保命符才能做到了。隻是這保命符總共才三張，一來一回就要用去一大半。　　算了。胡雲咬咬牙，拿出保命符，閉上雙眼默念幾句，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換了個場景。　　他被傳送到了一間擺滿醫書的小書房，房內充斥著令人安心的草藥香氣。　　他透過窗戶看到內院裡有幾個身著醫館素衣的少年少女整理著藥草，其中有一個年長些的女生注意到了房內的動靜，抬頭對上了胡雲的目光。她愣了片刻，隨即衝胡雲點點頭，起身向房間走來。　　少女推門而入，確認房門關好了之後，轉身道：“你應該就是胡雲吧？”　　胡雲點頭。　　“大師兄現在不在，但他很快就會回來。他囑咐我，如果你有什麼急事可以留下字條。”　　眼前這位少女似乎並不清楚自己是來乾什麼的。胡雲回想起自己潛伏進魔界一事好像也隻有白蕪與蕭策知曉。　　胡雲頷首致謝。　　“沒事。”少女臉上綻開笑顏，隨後向胡雲展示了藏在書櫃後的暗門：“大師兄說如果你要離開的話就從暗門走。”　　胡雲點點頭。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機密。　　目送少女離開後，胡雲坐到書桌前，提筆在宣紙上寫道：　　一切安好，沒有進展。

另：急需一些保命符　　胡雲想了想，又在最後加上了“和銀兩”幾個字。

胡雲拎著好幾袋糕點回到天字一號房門前時，黑無邊和來福二人正一左一右地看守著。

“胡兄你回來啦！”黑無邊一看到胡雲便上前熱情地攬住他的肩膀：“城主沒罵我，你沒把我供出去，我果然沒看錯你！嘿嘿。”

來福在一旁無奈地搖頭。

胡雲本著搞好關係好套話的原則，取出一袋糕點遞到來福麵前：“我從萬象城帶了些糕點，你們兩兄弟拿去嘗嘗吧。”

來福嗅了嗅那袋冒著香甜氣味的油紙，而後滿臉懷疑地看向胡雲。

黑無邊見狀一把拿過那袋糕點，開心道：“這還猶豫什麼！嘿嘿嘿，謝謝胡兄。”　　胡雲衝著他們二人頷首淺笑後，推門而入。

“城主，在下回來了。”

方祁語氣輕快地“嗯”了一聲。　　“不知城主愛吃什麼，就都買了些，”胡雲畢恭畢敬地把糕點放到方祁麵前的桌子上，把油紙挨個展開。赤豆糕、桂花糕、鳳梨酥、玫瑰餅、雲片糕……各種糕點的香氣撲麵而來，“不知是否合您的胃口？”　　對方掃了眼琳琅滿目的桌麵，抬眸問道：“桃酥呢？”　　胡雲記得自己買了桃酥，他仔細找了找，桌上確實沒有，應當是方才分給了黑無邊。他道：“抱歉，是在下的疏忽。”　　方祁哼了聲：“為本座辦事竟還想著彆人。”　　“……”胡雲明白方祁大概是聽到了剛才門外的聲音：“抱歉。”

“哼。”方祁起身坐到桌前，並未要拿糕點的動作，而是盯著胡雲。

胡雲：“……”

他大概明白對方要做什麼了，但仍然選擇按兵不動。

方祁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胡雲：“……”　　他默默拿起一塊鳳梨酥遞到方祁嘴邊，假笑道：“城主，請用。”　　方祁嘴角揚起一抹笑，順勢咬了口：“不錯，本座很喜歡。”　　胡雲：“城主喜歡便好。”

方祁：“本座明日也要吃。”

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