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幾乎下了將近三個小時。
唐雪漪去了梁昱存在無防護城市的破爛出租屋,暫時避雨。
梁昱存的出租屋很小,在一個幾乎看不見陽光的犄角旮旯,房間以奶油色係為主,是兩層樓的複式設計,各處的陳設都很精致,甚至梁昱存還有閒心在窗台種兩盆綠蘿,看得出來其布置用心。
對於唐雪漪來說,有一張床能睡,基本就可以生活了,不需要把住的地方裝飾得這麼好,反正人最後都會變成一團灰。
梁昱換上粉色蕾絲圍裙,開始在廚房忙活。唐雪漪簡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汙漬,開始瀏覽000為她推送的幾條帖子。
【震驚!欠債五億求包養的身份竟然是……】是其中最火的一條。
唐雪漪一點進去,文字就像蚊子一樣鋪天蓋地地湧來。
【“欠債五億求包養”絕對是兩百年前那個失蹤的大佬!!!】
【那位“賺錢養家不磕摻”嗎?!我超喜歡她的!又冷靜又理智!而且巨巨巨巨巨巨巨瘋狂,她拍著失智隊友的臉,讓隊友叫自己主人的時候,我直接立了!】
【樓上你最好是在說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那個起立,監管局網絡監察部可不是吃素的,馬上給你判個猥褻罪,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我什麼都沒說,謝謝。】
【賺錢養家不磕摻不是之前被扒出來在鐘樓科技工作嗎?據說還是神諭計劃的總負責人,那工資,一個月至少十多萬吧。】
【我覺得這個“欠債五億求包養”是格查爾賞金協會排名第一的賞金獵人。】
【格查爾的排名榜單那麼拉,有什麼可供觀看的價值嗎……】
【?樓上在開玩笑嗎?格查爾賞金協會可是現在大路上唯一一個賞金協會,它的排名榜單什麼含金量看不懂?神經。】
【彆吵了,隔壁貼說這個人是監管局來的。】
【外網還有說她不是烏托邦的人,是失樂園和象牙塔來的呢,一群神經。】
【樓上戾氣不要太重好嗎?不是所有人都有閒心隨時關注網上的帖子的……一直罵人,草/你/媽的,草/你爸的,艸你個神經機械腦袋。】
【樓上你草/起來了又算啥?小心被監管局抓。】
【我就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我她/媽怎麼你了?!】
緊跟著,一堆臟話以文字得方式呈現在唐雪漪的視網膜裡,看得她眼花繚亂。
唐雪漪一下沒忍住,乾嘔一聲,要不是因為她沒吃什麼東西,估計已經吐了一地。
“生病了?”梁昱存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熟練地打開儲存手環,從裡麵調了一支愈合劑。
“先來一針,不然你有什麼閃失,錢允琛又要問我,你得了什麼病,是不是在禁區內發生了什麼,要給你做個全身檢查,然後說什麼,我要對局長交給我的工作對象負責之類的。”
“他倒是很適合當公務員,我聽說,他當年筆試麵試都是第一名。”
愈合劑被自動設定好目的地定位後,自己飛到唐雪漪手裡。
梁昱存穿著白襯衫,披肩長發被他紮成一個小揪揪,“說起來,唐雪漪,你和局長什麼時候認識的?”
唐雪漪接過注射劑,往脖子上猛地一紮,冰涼的液體流進她的身體,久違地讓她放鬆不少,“不知道。”
她沒說謊,她真的不知道。
她現在連局長的麵都沒見過。
“黑雨會下多久?”唐雪漪有些疲憊地癱在奶油黃的,像雲朵一樣柔軟的沙發上,在心裡誇了一句,梁昱存還挺會享受。
“有時候一個小時,有時候三天三夜,最長的一次下了整整一年。”
梁昱存看過自家上司黎楚堯的記憶,裡麵除了一個叫唐雲黛的女人反複出現外,幾乎沒有唐雪漪的身影存在。
現在,監管局很多人都認為,唐雲黛和唐雪漪就是同一個人。
不過,梁昱存並不是其中之一。
“你最後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梁昱存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就是,禁區忽然變成玻璃碎片,然後我們都出來了。”
“我看到了一隻金色的鳥,所以你是用異能做到的?”梁昱存一邊顛勺,一邊往裡麵放調料。
雖然距離光末時代已經過去七百多年,但人類對於美食的追求依舊在延續。
梁昱存的愛好之一就是做飯。
雖然僅限於能吃。
“每個精神係異能者都會有一個代表自己的精神征象,用更通俗的方法解釋,你應該看見徐雲謙放出的竹葉青了吧,那個就是他釋放異能時產生的精神征象。”
梁昱存將鐵鍋裡的蛋炒飯分成兩份,裝進兩個盤子。
緊跟著,機械助手就將兩個冒著熱氣的盤子端到餐桌上,
“你的異能很漂亮,”梁昱存無法描述自己看到那隻振翅的飛鳥時有多震撼,它像是神才能孕育出來的,美到窒息的孩子。
“謝謝。”唐雪漪站起身,毫不客氣地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關閉腦機。
關於她的身份猜測帖雖然占絕大部分,但更多的人在研究,她是怎麼從禁區離開的。
按照慣例,隻有殺死BOSS才能通關,但這個C級副本裡掉的BOSS明念並沒有被扼殺,禁區也沒有變成一灘爛泥,歸於塵土。
有人猜測,又一個新時代要到來了。
也有人說,“欠債五億求包養”是禁區和人類的後代,綠洲聯邦的實驗或許已經成功了,人類將徹底殺死禁區,奪回屬於自己的地盤。
但更多的人持反對意見。
“欠債五億求包養”大概率是找到了神在設計禁區遊戲時犯下的bug,她利用了那個錯誤,才能僥幸離開禁區。
唐雪漪對他們如何談論自己並不關心,她嘗了一口梁昱存做的蛋炒飯。
味道很足,她這具已經不會為任何美味打動的屍體非常喜歡。
好吃,愛吃,再多來點。
梁昱存坐下來後一直盯著她,似乎連動筷的本能都要忘記了。
“唐雪漪?”梁昱存盯著她的眼睛,“你——”
“嗯?”唐雪漪大口大口地吃著飯,像七百年沒吃過熱食一樣,腮幫子都塞得鼓鼓的,像一隻真好在儲存食物的小倉鼠。
梁昱存沒有答話,而是叫機械助手送來了一麵鏡子。
鏡子裡,唐雪漪的右眼呈現出詭異的金色,像是被打翻的金墨,帶著一點黑,仔細看,這些金墨還在不斷流動,像一片靜謐的,被夕陽的金暉暈染的海洋。
一隻金色的飛鳥正趴在她眼底,用翅膀當著臉,似乎在沉睡之中。
唐雪漪湊近了一些,“這個還不是最重要的。”
視線往下,她脆弱白皙的脖頸由內而外地生長出一些烏青的於點。
“我起屍斑了。”唐雪漪緩慢地撫摸著脖頸處冰涼的皮膚。
*
湯隱坐著加長版懸浮飛車,吸著雪茄,敲響梁昱存的家門時,黑雨還在下。
她換了身黑色的貂皮大衣,戴著誇張的黑色維多利亞帽,鑽石珠寶像眼簾一樣垂掛在上麵,與她脖頸上的紅寶石項鏈相得益彰。
一張精致得像是燒製出來的瓷娃娃一樣漂亮的臉,在帽子的襯托下越發詭異怪談裡的NPC相像。
黑色蕾絲手套將她修長的手指包裹住,酒紅色的高跟鞋與無防護城市水泥地澆築的地麵極其不相稱。
落日賭場的賭徒們,幾乎是在唐雪漪離開禁區的刹那爆發出刺耳的怒吼。
“怎麼可能?!她怎麼做到不殺死怪物就能離開禁區的?!”
“不是,那我們的賭局應該怎麼算?!”
“這他/媽誰能說的清楚誰贏誰輸啊?”
“禁區沒毀,人也沒死,這算啥?我在輸贏兩個區間各投了200san值,難不成分幣不賺?”
“真的神了今天,一個C級禁區這麼多幺蛾子?烏托邦要變天了?”
湯隱是其中最淡定的那個,作為落日賭場從不出麵的代理人之一,她適時站起身,主持大局:“這場賭局,是玩家欠債五億求包養一個人的勝利。”
第一次,落日賭場參與賭局的人沒有任何一方贏得賭注。
這意味著他們所有人押注的san值都會進入唐雪漪的口袋。
“這不公平。”其中一個人大喊。
“這不公平!”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抗議。
“欠債五億求包養既然離開了禁區,那應該判她通關吧。”
“放屁!通關是要銷毀禁區,現在禁區還在,她通個屁的關!”
“明明就是通關了!”
兩邊的人吵吵嚷嚷,湯隱揉了下有些發疼的耳朵,將雪茄放在桌上撚滅,她身旁的幾個彪型壯漢揉了下拳頭。
“我自認為,落日賭場的規則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湯隱的口紅豔麗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開始演唱歌劇,“既然大家各有各的理,我現在再說一次,這場賭局沒有贏家,我相信,大家不會有異議。”
被幾個兩米多高,還身負異能的壯漢盯著,任誰都不會有異議。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湯隱起身,踩著高跟鞋略過這些又慫又憤怒的賭徒,進到懸浮飛車,回家換了身更漂亮更隆重的衣服,提上藥箱,讓司機開車去無防護城市。
她站在梁昱存的家門口,先是仔仔細細地整理了一下著裝,確保體麵,才敲了門。
時隔一百年再次與上司見麵,即便上司完全失去了記憶,湯隱也不想落個太差的第一印象。
“咚、咚、咚。”
沒人開門,湯隱又敲了幾聲。
但仍舊沒有動靜。
“唐雪漪。”
“咚咚咚”的敲門聲再次在安靜的街道上響起。
在這種下雨天,還是在無防護城市,不會有傻子出門的。
“唐雪漪,我知道你在裡麵。”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
湯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的耐心在唐雪漪麵前向來不是很足。
就在這時,梁昱存開了門。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開了口。
“大姐你誰啊?”
“唐雪漪你又背著我偷人?!”
此時,正把自己全身泡在冰塊裡,企圖減緩屍斑蔓延的唐雪漪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