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從玻璃箱底部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無數個嘴人用頭頂撞玻璃箱，構成他們嘴部的黑色水蛭線條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什麼。

但唐雪漪隻能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像在說悄悄話的雜音，為了聽清這些怪物口中的言語，她不得不趴在地板上。

緩慢跳動的心臟和冰冷的玻璃接觸，怪物一擁而上，嘴唇緊貼著唐雪漪靠著玻璃的耳朵。

玻璃箱內的溫度似乎正在下降，一股陰冷潮濕的感覺纏上唐雪漪，像是水蛭在舔舐她的耳廓。

很快，唐雪漪就分辨出了它們到底在說什麼。

它們一直重複著剛才Daisy的問題：“唐雲黛，你和你的富二代男朋友怎麼樣了？”

伴隨著額頭撞擊玻璃的，此起彼伏的“咚咚”聲。

“聽什麼呢？”梁昱存一把將趴在地上的唐雪漪給撈了起來。

屬於正常人類的溫度透過梁昱存的掌心，傳達給唐雪漪。

唐雪漪這時才看見，那些原本還有人形的嘴人已經完全被它們口中的水蛭包圍。

一條又一條黑色的線條在它們的身體上蔓延，攀爬，最後將怪物完全包裹成一張嘴唇的形狀，一張一合地念著唐雪漪為自己編造的假名——唐雲黛。

【檢測到2000名雌雄同體的非人怪物，當前汙染值：2000

汙染程度：中

您的san值正在持續下降，請勿直視怪物，唐女士。

最後，000提醒您，您當前san值為：-2150】

“這些怪物雖然汙染值低，但它們數量很多，近距離接觸的話，會增加被同化的幾率。”梁昱存鬆開手。

他不是會提醒隊友小心的性格，但在看見唐雪漪那雙漆黑的雙眼時，他驀地萌生出一股強烈而濃鬱的情緒。

保護她。

愛她。

但事實上，梁昱存對她應該僅僅隻有好奇，最多對她空白的過往，以及她是不是那位被譽為救世主的唐雲黛抱有探索心理。

“沒什麼。”唐雪漪收回目光，將克莉斯多的手槍拋回去。

緊跟著，那股籠罩在梁昱存身上的，奇妙的感覺就消失了。

唐雪漪的異能究竟是什麼？梁昱存想探索的，她身上的謎團又多了一個。

“玻璃裂開了，”克莉斯多蹲在地上，像一個在觀察螞蟻搬家的小孩，用手指戳弄著玻璃的裂痕，“我猜，我們馬上就會掉下去。”

甚至這句話都還沒說完，三人就一同下陷，掉進一張又一張水蛭組成的嘴巴裡。

刺骨的寒冷幾乎將唐雪漪全然籠罩。

視線被一片漆黑覆蓋，像是水蛭黏在了唐雪漪的視網膜上，等眼前恢複光亮時，她正坐在一張餐桌上，四個嘴人正有說有笑地夾著飯桌上的水蛭。

唐雪漪幾乎全身都被水蛭覆蓋，從遠處看，她就像一團可以蠕動的影子。

“Daisy今天是不是要回來了？”

“她忙得很，現在還在跟廣告商談合作，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來，畢竟很多廣告商都喜歡找她。”

“也是，Daisy總是出差。”

老舊的電視機裡傳來女星Kitty的歌聲，唐雪漪幾乎懷疑自己是否陷入了某種循環。

但怪物口中的話並不是重複的。

“怎麼不吃菜？！”

忽然，其中一個嘴人猛地用筷子敲了下唐雪漪的手背，“好不容易來Daisy媽媽家聚一下，你為什麼不吃菜？！”

唐雪漪站起身，椅子和地麵摩擦，發出尖利的刺響。

她的目標很明確。

進入禁區後，除了第一個房間，她一直在Daisy的家和玻璃箱之間徘徊。

不能說真話，不能報真名，意味著Kitty，Tonny，Daisy都是假名。

她要揭穿謊言，首先就是去Daisy的房間，找到Daisy的生活痕跡。

物品和習慣總是不會騙人的。

唐雪漪需要知道真相。

她像青春期在飯桌上和父母吵架的小孩，一言不發地朝那個一直朝外人大肆敞開的房間走去。

日常的環境總是讓唐雪漪下意識放鬆神經，忽略掉其中最不合理的地方。

事實上，第一次進入Daisy的家時，唐雪漪的目光曾經很短暫地停留在房子裡最角落的次臥過。

但那時她和梁昱存忙著應付嘴人，忽略了這間與主臥相隔不過幾步的房間。

這是一間，沒有門的房間。

“你現在翅膀硬了，不聽我說話了是吧？！”

“你看看人家Daisy姐姐，多有出息，多有孝心！你呢？除了跟我對著乾還會乾什麼？！”

中年男人的怒吼伴隨著酒瓶被砸碎的聲音傳到唐雪漪耳畔。

梁昱存和克莉斯多跟在唐雪漪身後，管教著他們的嘴人也憤怒起來。

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這下話語變得尤其刺耳。

Daisy就是十幾年如一日地生活在這裡的嗎？

唐雪漪進到了Daisy的房間。

裡麵的布置很單調，幾乎由黑白灰構成了一切。

除此之外，房間各個角落都裝上了針孔攝像頭，依舊是很老的款式，幾百年前就已經淘汰的產品，但對於Daisy的母親來說，用來觀察房間裡生活的人倒是最好不過。

書桌上擺放著一本筆記本，和唐雲黛放在枕頭下的那個，似乎是同一個係列，隻是這個筆記本上掛著一把鎖。

一把很老式的金屬鎖，它夾在本子的封皮和封底之間，在脆弱的紙張上留下兩個孔洞。

唐雪漪的評價是——形同虛設。

隻要有人來，把紙一撕，不用鑰匙打開這把鎖，任何人都能輕易看到裡麵的內容。

事實也是如此，已經有人把紙撕壞了，那把鎖因為本身的重量不斷往下墜，最後撕開紙張落到桌上，發出很大的動靜。

“砰！”斧頭一下砍在牆上，受不了被無視的嘴人怒氣衝衝地進到房間。

“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三個嘴人手裡都拿著斧頭，雖然他們臉上隻有一張黑色的嘴唇，但唐雪漪似乎能透過不斷亂動的水蛭，窺見它們的怒火。

隻有管教Daisy的怪物沒有來。

“幫我拖住它們。”這話是對著克莉斯多說的。

雖然唐雪漪還不知道自己跟克莉斯多到底是什麼關係，不過，有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梁昱存挑了挑眉，他不喜歡打架，因為會弄臟衣服，所以在唐雪漪話音落後，他就自動為克莉斯多空出主戰場。

克莉斯多像一條訓練有素的，凶猛的大型犬，在唐雪漪話音落後如離弦之箭般朝那三隻怪物衝去。

她雖然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打起架來絲毫不輸周予微和白逐溪，甚至可以說，比她們的動作還要乾淨利落。

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掰斷一個成年人的腦袋。

怪物不會流血，隻會從傷口處鑽出一條又一條水蛭。

很快，從斷口處湧出的水蛭又把怪物的腦袋接回去了。

玻璃箱裡的怪物殺得死，但殺不完，房間裡的怪物在數量上倒是少了很多，但殺不死。

克莉斯多揉了下脖頸，露出一個遊刃有餘的笑容。

既然是唐雪漪交待給她的任務，她拚儘全力也要讓唐雪漪滿意。

“本子上寫了什麼？”梁昱存儘量遠離了血腥的場麵，他和唐雪漪一樣，幾乎半身都被水蛭侵蝕。

唯一的不同是，在水蛭進入他的皮膚之前，他已經召出雪柳，由內而外，將全身覆蓋。

梁昱存可不想跟水蛭這種又黏膩，又惡心的軟體環節動物親密接觸。

唐雪漪默不作聲地將筆記本朝梁昱存的方向挪了一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觀看。

筆記本上的字跡娟秀工整，扉頁上寫了一個名字——“明念”。

【2007年2月12日

今天放學偷偷和小唐一起去了後街的EROS水蛭養殖館，我喜歡這些沒腦子，身體又很柔軟的冷血動物。

但是我被媽媽發現了。

她很生氣。】

【2007年3月20日

今天爸爸媽媽又吵架了，他們想離婚，問我離了跟誰。

我說我誰也不想跟。

因為他們總是生氣，發怒。

媽媽很傷心，一邊摔盤子，一邊罵我，說白養我這麼多年了，爸爸把他之前送我，當做生日禮物的水晶球摔碎了。】

【2007年3月21日

我把爸媽想離婚的事告訴了小唐，小唐很羨慕我，她說，至少我的爸媽還願意跟我說話。

我說，我很羨慕小唐，因為小唐的爸媽幾乎不和她說話。

我們又去了那家水蛭養殖場。】

【2008年4月15日

我跟母親說，我月考考了100分，其實我隻考了14分，但是母親很高興，她說，她願意滿足我的願望。

我說我想養水蛭。

母親說那太惡心了，她又開始罵我，說我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的爛基因，居然喜歡這種東西。

我說，是科學實驗課要我們觀察水蛭。

母親一下又高興起來，誇我愛學習，但是養水蛭還是太惡心了。

我說，那就養壁虎吧。

壁虎也是冷血動物，養一隻黑色的，看起來跟水蛭也沒什麼差彆吧。

於是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寵物——Daisy。】

Daisy是一隻壁虎？

唐雪漪想到了Daisy,Tonny,Kitty身後都有一條壁虎尾巴，不會它們都是明念的寵物吧。

【2008年4月17日

Daisy很安靜，走路像貓一樣，沒有聲音。

我很喜歡觸碰它的尾巴。

我聽說壁虎遇到危險會斷尾，所以我做了一個實驗，我故意製造了很大的響動。

Daisy驚惶逃竄，斷了尾巴，然後躲進了飼養箱的紙盒裡。

它一直都很喜歡那個紙盒。】

【2008年6月10日

Daisy死了。

好吧，我其實隻是想觀察它斷掉的尾巴多久才能恢複，所以拿走了紙盒，讓飼養箱徹底透明。

但是我好像用力過猛，把Daisy嚇死了。

媽媽一邊罵我一邊把Daisy丟進垃圾桶。

我覺得我應該給Daisy舉辦一個葬禮。

於是我說我要去圖書館，媽媽又很高興了，她讓我多看點書，好好學習。

我撿起了Daisy的屍體去找了小唐，小唐想幫我把Daisy做成標本，但是我們失敗了，我不小心扯斷了Daisy的頭。

爸爸媽媽今天還是沒有離婚。】

小孩子的敘述能力總是夾雜著一絲混亂。

從字裡行間，唐雪漪能判斷出來，明念是個冷漠甚至有些冷血的女孩。

還有，這個小唐是唐雲黛嗎？

唐雪漪一如既往地忽略了身後的打鬥聲，繼續翻下一頁，就在這時，從頭頂傳來一聲轟烈的巨響。

“砰！”

像是有人在鑿天花板。

“砰！”

天花板輕而易舉地被砸出一個坑洞。

唐雪漪向上看去。

徐雲謙探出頭，語氣堅定且帶著一絲淡然，“我來了。”

唐雪漪眨了下眼：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