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梁因?”
“我認識他,他跟我一個初中的,那時候他成績很不好,而且在學校的風評很差,總是打架。”
“我之前在某個KTV看見過他,他摟著一個美女,兩個人大庭廣眾的就開始做那種事。”
“他好像是混社會的,之前我有個叔叔,因為跟他吵了兩句,就被他走到在醫院待了三個月,肋骨都斷了幾根。”
“這麼凶嗎?好可怕。”
“他爸是我們市的市長,他家有權有勢的,能不凶嗎?”
無數個嘴人倒吊在玻璃箱的上方,它們的五官完全被由黑線構成的嘴巴占據。
隻要抬頭就能看見,它們光滑得像是軟體動物一樣的嘴皮,嘴巴裡沒有一顆牙齒,隻有數不清的,黑線一樣的,水蛭那樣的黑頭,爭先恐後地想從嘴巴裡擠出來。
對於畏蟲人群和密恐症患者來說,這些倒吊人堪稱災難。
它們用很小很輕的聲音說話,但因為它們每個人都在說,夾雜在一起就變得異常喧鬨。
就是在這種嘈雜的條件下,唐雪漪依然能非常清晰地聽見每隻怪物究竟在說什麼。
這些人隻用一張嘴,就幫唐雪漪和梁昱存編織了一個還算完整的人生,甚至有理有據,邏輯通順。
但是它們的注意力隻在唐雪漪和梁昱存的身上。
這是為什麼?他們兩做了什麼和其他人不相符和的事情嗎?
【檢測到1000隻雌性怪物,1000隻雄性怪物。
汙染值:2000
汙染程度:中
唐女士,請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000的警告似乎來的有些晚了。
“唐雲黛怎麼現在跑過來出道了。”
“不知道。”
“我記得她高中讀到一半就退學了,好像是跟她那個富二代男朋友跑了,她爸一直在找她,菜都不賣了。”
“她男朋友那麼有錢,怎麼現在她又來選秀了?”
分析得倒是挺有理有據。
唐雪漪看向那位說她高中讀了一半就退學的倒吊人,問:“你認識我嗎?”
隨後,她又看向那位說她談了個富二代男朋友的大嘴觀眾:“你呢?你也認識我嗎?”
她的提問非常真誠,唐雲黛一個大活人都能在副本裡留下自己的痕跡,說不準這些怪物真的認識唐雪漪呢?
或者說,它們認識唐雲黛。
但這些怪物顯然把唐雪漪的提問當成了挑釁。
“我不認識你,會知道你這麼多事嗎?!”
“你在懷疑我?!那些事我可都親眼看見了!”
這群倒吊人幾乎是在怒吼,像菜市場大喇叭,在不斷循環播放錄製好的,刺耳的叫賣聲。
和唐雪漪在黑山羊研究所遇到的,喋喋不休的羊身怪物並無太大差彆。
唐雪漪臉上的水蛭更深入地鑽進了她的眼眶,動作更快的水蛭從她的嘴角鑽出來,把她弄成了可笑的微笑唇。
“喂,唐雲黛,你真的是像它們說的那樣嗎?”其中一個倒吊人問她。
“不是。”唐雪漪還沒來得及認真回應,其他倒吊人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替她完成了回答。
“當然!”
“我親眼看見的難道還會是假的嗎?”
“我也是親眼看見的,我發誓。”
它們此起彼伏地回應了這個質疑。
它們說,那是它們親眼所見。
即使它們連眼睛都沒有,它們隻有一張嘴,即使提問的人選擇的回答對象是唐雪漪。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真的嗎?”又有倒吊人在質疑了。
唐雪漪的回應再次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不是真的。”
緊跟著,又有倒吊人在質問梁昱存。
當然,它們喊的不是“梁昱存”,而是“梁因”。
梁昱存為自己取的假名。
他的回答和唐雪漪一樣,淹沒在倒吊人嘈雜的吵鬨聲中,但最後一次,他試著順應那些倒吊人回答。
“是真的。”
他認同了倒吊人的回答。
原本已經鑽進他嘴裡的水蛭瘋狂地扭動身體,它們鑽進梁昱存的皮肉,像病毒一樣在他全身遊蕩。
臟死了。梁昱存有些不耐煩地蹙眉。雪柳順著他的血管在他體內開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將水蛭強硬地擠出體內。
“看吧,我說是真的吧,你們還不信。”
“那唐雲黛呢?我怎麼沒聽到她親口承認?”
倒吊人又把壓力集中到了唐雪漪身上。
唐雪漪學著那些倒吊人,將它們口中的自己重述了一遍。
“我的父親是賣白菜的,母親不知道,她和父親離婚後就消失了,我沒有她的聯係方式,家境的話,不算好,父親每天掙二三十塊,維持基本生活都有點困難。”
唐雪漪還沒說完,又有人發話了。
“看吧,我說的沒錯,她家裡就是賣白菜的。”
“原來就是個賣白菜的,怪不得身上一股土氣,長得也不好看。”
“她很努力,不然也不能在還沒輟學的時候,一直保持班級前三的成績。”
“努力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跟富二代跑了?”
“我聽說,她那個富二代男朋友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身體,真是下/賤。”
“還有這種渠道嗎?我也想傍個富佬。”
緊跟著,這些倒吊人發出一陣嘲諷的哄笑。
唐雪漪忽略了這些越說越離譜的言語,上一次這個男朋友還是她同校的同學,這次就變成老頭了。
這下她算是確信,這些怪物都在說謊。
它們根本就不認識唐雲黛,更不認識唐雪漪。
它們不搭理其他人的原因也是相同的邏輯,所有人中,隻有梁昱存和唐雪漪編了假名,隱瞞了自己。
所以,謊言就是這個禁區的邏輯。
C級禁區果然比B級簡單很多。
唐雪漪是一個非常擅長撒謊的人,她幾乎不用怎麼探索自己身上的秘密,就發現了這一點。
她善於利用環境,也善於利用彆人口中的信息,並且不論表麵還是內心在說謊時,都平靜到毫無波瀾。
可以說,她是天生的偽裝者。
而現在,她隻是扮演了,導演想讓她扮演的角色。
唐雪漪臉上的黑線肆意而瘋狂地在扭動,她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癢,像是有人在用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額頭,她的眉梢。
好惡心。
她討厭和彆人親密接觸的感覺。
緊跟著,一條黑色水蛭順著她的鼻梁往下,略過她的人中,要往她的嘴唇裡去。
唐雪漪一把捏住了那條水蛭。
但是當她攤開手心時,那條水蛭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字。
菜。
唐雪漪有些疑惑地歪了下頭。
她不明白,這張麵具是在罵她還是嘲諷她?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另一個聲音給吸引過去。
“哢噠。”
很輕的聲音,但是像是兩個聲源重合了,比之前唐雪漪聽到的聲音要大很多。
她回過頭,往自己身後看去。
一塊爛肉黏在地板上,切口很整齊,鮮紅的血肉像蛆蟲那樣蠕動著,仿佛它還活著。
梁昱存的粉色尾巴同樣斷了一塊。
“你們說謊了,對吧。”胡衣靈是反應最快的人。
“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這個。”梁昱存無所謂地擺手。
“很重要。”孫曉梅附和胡衣靈。
唐雪漪看著同樣是玻璃製的地板,一個黑點黏在地板下麵,緊跟著,無數黑點瘋狂湧現。
它們分散在地板各處,最後又融在一起,組成一張又一張黑色的嘴唇。
唐雪漪蹲下身,水蛭順著她的指尖和貼在地板上的嘴唇接觸,唐雪漪發現,自己似乎能直接和這些嘴唇接觸,不會相隔一塊玻璃地板。
黏膩的觸感無端讓她想到章魚的觸手。
那張嘴唇越來越大,幾乎要將整個地板都吃進肚子。
緊跟著,唐雪漪腳下一空,直直落進那張嘴唇裡。
黑色的水蛭像水草一樣將她包裹,連帶著一同摔下來的梁昱存一起。
它們吮吸著唐雪漪的皮膚,像是要將她體內的血液全部吸乾。
墜落到底時,梁昱存抓住了唐雪漪的手腕。雪柳蜿蜒地纏繞住兩人的身體,像一條在跟主人撒嬌的蛇。
他們降落在一個狹小的出租屋,桌上有做好的飯菜,還飄著香氣。
“我說你們家Daisy真是有出息,這才畢業幾年,房子都買好了,馬上就要帶著你去享福咯。”
“我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三個嘴人坐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
梁昱存鬆開唐雪漪的手腕,“這個禁區對胡衣靈他們三個應該很不友好。”
“對克莉斯多那個小瘋子,還有徐雲謙應該還行。”梁昱存隨意拉開一個座位,準備大吃一頓。
他臉上的水蛭蔓延得很快,整張臉幾乎都已經黑了。
唐雪漪用沉默表達自己的疑惑,她實在不擅長提問。
梁昱存沒有隱瞞的意思:“你知道,入住燈塔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錢允琛沒有告訴過我。”
唐雪漪的聲音很冷,她很討厭梁昱存這種,在說什麼事情之前,習慣□□蓋彌彰一下,以此來逗/弄彆人,或者保持一些無聊透頂的神秘感的人。
“這在烏托邦可不是什麼秘密,錢允琛真的沒告訴你?”梁昱存反問。
“你不想說就算了。”唐雪漪的好奇心止步於此,反正等她離開禁區,也可以問錢允琛。
梁昱存拽住她的手腕,上挑的丹鳳眼微彎,像一隻正在謀算的狐狸,“彆那麼不耐煩嘛,唐小姐,我現在就告訴你。”
他靜了一瞬,才緩緩道:
“入住燈塔的公民不能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