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行至禦書房外,正巧聽見一頓慷慨激昂的自首。
“陛下,臣這幾日痛定思痛,耐不住良心的譴責,決定自首,宮中贓案,實是臣一人所為,女子入仕到底不妥。臣家資頗厚便設法買通這一眾女官,隻為暫停此次改革。臣知證據確鑿無可辯駁,求陛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饒臣死罪。”
他們通過半開的門縫,依稀能領略其中的情形。
晁錯這時腰板挺得筆直,這一通自陳己過把皇帝和施北淮乾懵了,兩人疑惑地對視一眼。
他們原是商議
慕南枝見時機成熟,踢了一腳陳泉。
“大理正沐子宸、禮部尚書何琳到。”
這原不該他來喊的,沐子宸看他一眼,他竟情不自禁地喊出來了。
她拉著何琳直接衝進去,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微臣來遲,陛下恕罪,近日晁大人與一周姓女官來往密切,將家中珍藏已久的寰鳳蝶釵贈與此人,此釵與陛下賜予五公主的釵是為一對。懇請陛下請此女前來對峙,這寰鳳蝶釵,天底下隻此一對。”
皇帝愣了一瞬,還是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方才施北淮所奏,這沐子宸私底下養了個女兒,請求退婚,如今……
“不必請了,臣認罪,陛下!”
晁錯不停地磕頭。
“行了,彆磕了。”
他明白晁錯是想一人攬下全部罪責,這背後共犯怕是占據了一半的朝臣。
何琳上前,深吸一口氣,說道。
“陛下,臣想為晁大人求情,汙蔑之罪不可饒恕但也情有可原,陛下不知,這幾日新任大理寺卿不講規矩,不懂詩書、不辨禮儀,大理寺卿之職何其重要,臣請還職於趙大人。另外這女子取仕非同小可,陛下可傳令天下書院,允許男女同堂念書,另召女先生,教授詩書,為女子另開一科不大合適,臣提議,同時競爭。”
慕南枝不由得對其刮目相看,不管此舉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於她有利就是了。
“愛卿啊,既然你提了這事就交由你去辦了,這晁錯,先行關押,之後再處置,陳泉,將他押進天牢,等候處置。”
“是。”
陳泉這便上前將人帶走。
頓時禦書房內鴉雀無聲,皇帝、施北淮同時看向慕南枝。
“沐愛卿還有何事要奏?”
他一貫地威嚴,施北淮憂心忡忡地看向慕南枝。
她卻抱之一笑。
“還有一事,今日在大理寺演了一出好戲,想必已經傳到陛下耳中,臣無意欺君,請陛下治臣之罪。”
她重重地跪下,腰背如晁錯一般挺直,心中絲毫不慌,麵上極其坦然。
“好你個沐子宸做戲也瞞著北淮,哈哈哈哈,晁錯也是你設計進宮自首的?”
他坐於上位,右手抬起茶杯,左手輕起茶蓋,將浮沫撇去,淺淺抿一口茶。
“是臣所為,不過臣之言全是事實,並未欺瞞,晁大人參與此事也是事實。”
“那個孩子怎麼回事?有一字誑語,朕絕不輕饒。”
犀利的眼神直擊內心。
“微臣不敢,臣不過二十來歲,何來一個及笄之年的女兒?這人有一項縮骨絕技,扮上妝便與尋常女童無二般。”
“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事?”
這個倒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奇技淫巧不敢獻醜,此女聽聞朝廷為女子開恩科,衝著武狀元來的,臣有個提議,正好一眾英傑齊聚上京,正好今年武舉就在下月,微臣請個恩典,以此次武舉為開端?”
“你倒是會見風使舵,罷了,朕應下了,哈哈哈哈哈。你們這就退下吧。”
慕南枝、施北淮一齊退下。
走出禦書房,施北淮還是滿臉的疑惑,她隻笑笑不說話,臨近走出宮門之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我為你擔心受怕,為你求情,你怎可這般不講義氣,真是將我當作外人了?”
臉色輕微發紅,嘴唇稍稍顫抖,他頓時覺得渾身都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哪有此事?其實事情緊急,我也不知是否可成,倘若連累了你我該如何自處?對了,方才提到我趙大人,他究竟如何?看這架勢,是得回來了,鶴尋需得安撫。”
慕南枝麵無表情地說道,如今她已知曉此人真麵目,就是不知白鶴靈是否與她是一夥的。
“安撫?你打算怎麼安撫?鬨得這麼凶,這可都是你自找的。”
他大力一拍她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挑,似是樂意見她為難。
慕南枝不禁翻了個白眼,指甲蓋兒又發癢了,她真想就地揍他一頓。
其實論武功,他們相差不大,施北淮可能會與人拳腳相加,可從未與她本人說過一句重話。
“唉!”
若是可以,她希望他不要那麼讓著她。
“為何歎氣?是為鶴尋還是為鎮北侯的案子,這事急不得,滿朝文武都盯著這個案子,一時半會兒結不了。”
他出言安慰。
“不是為這個,其實我在想,為何一個人他對著喜歡的女子是一副麵孔,對著其他人又是一副麵孔,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眸中泛起不小的漣漪,這事一日得不到解答,她一日不得安寧。
“你在說鶴尋?你不是不喜歡,你是認為她故意在你麵前裝,不願意展露真性情?”
施北淮好奇地問道,眸中不含一絲雜質,單純得令人火冒三丈。
她的拳頭又硬了,嘴裡牙齒哢哢作響。
“你……說得真不錯。”
“你,近日火氣似乎不小,不過我可未曾招惹你,其實,你說的那位呢,未必是假裝,人本就是多麵、複雜的。我們對待家人、朋友、愛人自然是不一樣的,俗話說被愛者有恃無恐,你可曾動不動就與父母發脾氣?與朋友或有利益考量,你若愛慕一個女子,會卑微,患得患失。我就是如此,我懂她卻又看不懂她,想放手任她高飛卻始終邁不過心中的那道坎。唉!”
原本平和的心胸瞬間被無儘的哀愁充滿。
紅絲攀上眼角,水霧瞬間蔓延上來,模糊了視野。
“你不是吧,怎麼還哭上了,你一個大男人,真好笑。”
她嘲笑道。
“人之常情,有什麼可笑的,我堂堂正正,哭又怎麼了,我愛她,從始至終從未變過,隻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說著胸口更堵了,雖然他同慕南枝有過親密舉動,但是對方的心意他是一點也摸不準。
“愛人愛到如此卑微,我才不要,其實以你的文采武功、家世樣貌,何愁芳草?也不必單戀那位天涯浪——女,嗯,咳咳!”
子字差點脫口而出,□□之名好似不太好聽,她的的臉頰倏地漲紅像極了如火的石榴。
“你這麼說她,不擔心她找你算賬?”
“算便算了,談她做什麼,我們感覺趕回大理寺將一眾女官都給放了,這次破案全賴運氣不錯,否則可真是夠嗆。”
她加快腳步,已經將施北淮甩開一段距離,他快速追趕。
“你這趕什麼,她們入獄兩天,囚衣都換了,你還擔心有人對她們不利嗎?”
“這可說不定。”
“一個兩個還可能被滅口,那幾十個,幾乎是將內廷重職女官都拉來了,幕後之人是多蠢才會集體動她們。”
“誒,說不定可以用此法試上一試!”
她突然轉身正好撞了上去。
“哎喲!”
一撞撞個滿懷,施北淮急忙拉住她,兩人無意間對視了一眼。
他立即嫌棄地撒手。
方才慕南枝差點著迷,見著這男人這副表情,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做什麼!”
“你撞上來,還來問我。”
他突然頓了一下,想起前些日子這小子公然在公堂上抱他。
心裡陡然升起一陣惡心。
“沐子宸,你,你,不會有斷袖之癖吧?啊——剛才還勸我放棄她,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停,離我三尺遠。”
說完倒退一大步,他是真心珍惜“沐子宸”這個朋友,如若他真的心懷不軌,這段友情也隻得到目前為止了。
“你,我……”
她忍不住了,她真想打人,這家夥鬨子塞了多少漿糊,平日裡挺精明、穩重一人怎麼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慕南枝上前一步,想耐著性子與他解釋,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
她本來就不是男人!何來的斷袖?磨鏡之好她也沒有!
“你給我退後,退後,我說你怎麼同意婚事,對她若即若離,原來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我告訴你,我施北淮這輩子隻喜歡慕南枝,不光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隻要她一個,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他慷慨激昂地發誓,她的臉1紅一陣白一陣。
一腔怒火越燒越旺,唇微微張口,吐著一重又一重的濁氣。
眼角和唇角幾度抽搐,胃氣得發痛,她漸漸蹲下去,慢慢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
施北淮見此滿是疑惑,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
“子宸你沒事吧?我,我猜對了?”
“猜你媽個頭,老娘~呃啊!”
一不小心咬著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