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又起狂風,這次來得又急又大,黑色身影完全隱匿在黑夜中,這一路,她的大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慕南枝覺得自己簡直瘋了,怎麼會做那樣的動作?
難不成她對他?
她連忙搖頭,這怎麼可能?
她當初可是因為逃婚才離開上京的。
那股莫名的氣息好似又在鼻尖複現,她情不自禁地猛嗅一口。
“慕南枝,你究竟在想什麼?你要冷靜,冷靜,你隻是,你隻是……”
她一時語塞,找補的理由都找不到。
“莫名其妙!”
她氣急之下,一腳踩碎屋頂幾塊瓦片。
不多時香梨書齋就在眼前,這會兒也不知道那家夥醒了沒有。
書齋大門敞開著,內裡空無所謂一人,她知這是為她而留的。
慕南枝急忙進去,略過一個兩個下屬,直接上樓去往書房。
放中已經點好了檀香,她閉上眼睛深深嗅上一口,疲憊的身心得到安撫。
“真好!”
睜眼瞅見圓桌上放著一張紙,正要上前拿起翻閱,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敲門聲。
“子宸,請進。”
一般人可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
門一開,果然是他。
“見過閣主。”
沐子宸向她行跪拜禮。
“方才不見你這般,私下竟然客氣起來了,有什麼要緊事?”
“若是來得晚了,你豈不是要念叨我一輩子!有秘聞可想聽聽?”
他傷勢稍好些就賣弄起關子了,仿佛病體已然痊愈一般。
“是嘛,那我有興趣。”
她橫跨一步,坐下,拿起紙張。
“咣當!”
門被大力關上,沐子宸快速坐到她對麵。
慕南枝指尖的紙張落地,她麵上一沉,臉頰上飽滿的肉肉凹陷進去,掌心暗暗聚力。
他見此急忙求饒。
“慢慢慢,南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還受著傷呢!”
“到底有什麼事,說。”
她收力,雖不與他一般見識,然麵色凝重,怒氣掩藏進血液中,不斷翻騰、呼嘯。
他為自己倒一杯茶,緩緩道來。
“額,和施北淮有關。”
小抿一口,眼睛注視著她的神情。
慕南枝聞名色變,方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緒好不容易按下去,現在又被勾了出來。
棕色的眼眸氤氳著層層寒光,鋒利如刀,她恨不得馬上飛奔過去賞他幾巴掌。
“哈哈哈,就知道你在意他,哥們兒夠義氣吧,冒著病體給你打探消息。”
蒼白的臉色染上幾絲紅暈,完全是憋笑憋出來的。
她眼尾沁出一抹豔紅,胸前起伏不定。
右手攥成拳頭就要出手,這次絕不放過這個碎嘴的混蛋。
“誒誒誒,你晚上還嚇我來著。乾什麼?你要殺人啊!老子官位都借你了,讓我笑笑怎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乾笑讓她摸不著頭腦,她和施北淮多年沒來往了,有什麼秘聞讓他這麼開心。
“你再不說我就要攆人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
他拍拍自己胸口,吐出一口濁氣,說道:
“我任大理正,這大理寺中共兩位大理正,一個是我,另一個嘛——你未婚夫,施、北、淮。”
此話恍如晴天霹靂,她的腦子一陣空白,那張臉又複現在眼前,臉頰又熱起來了。
“造孽!”
她右手攥成拳頭摩挲著額頭,不斷撫平皺緊的眉頭。
“話說,我一進城你就來堵我,我中毒之事閣中姐妹也當告知你了。姓慕的,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一手扶著手肘,一手撐著下巴,看她“笑話”。
“胡說,我往北漠練功,遇到奶娘來找我,我就馬不停蹄趕往上京,途中不曾打探消息,何來的醉翁之意?你究竟什麼意思?”
右手五指伸直又彎曲,顯然是氣急了,沐子宸渾然不在意。
“嘿嘿嘿,據我所知,你那未婚夫這麼多年不曾娶妻,明顯是看出替身不是你了。你要不?嗯?”
他又倒一杯茶,看似氣定神閒地品茗,實則,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停留。
“我這樣,那我這麼多年的堅守算什麼?你少給我說些亂七八糟的,當心我揍你,你這傷看來沒事了,你的官你自己去當。”
“既然這樣,那我——”
“不不不,還是我去,你這身板,躲得了暗箭也防不住明槍。”
慕南枝還沒見到父親,她得親眼見到他們才安心。
“你的紙掉了。”
他提醒道。
“還有臉說,不是你能掉?”
她急忙彎腰撿起來翻閱。
“月前,皇宮賞花宴上,帝後遭遇敵國刺客襲擊,刺客被擒,身上搜羅出鎮北侯與敵國使臣來往的信件,以及三軍列陣圖、皇城布防圖。皇上一怒之下下旨逮捕鎮北侯一家入獄,家仆流放漠北。後朝臣求情,百姓跪於皇城門前求情,皇上被逼無奈下旨重新審理此案。此案至今仍被擱置,朝臣無一人敢接此燙手山芋。”
然後便將紙對折起來。
這簡直太荒謬了,她父親多少次帶兵出征,少有敗績,怎麼就?
淚又滴落。
“南枝,其實還有一事。那個,帶人搜查侯府的人就是施北淮。”
沐子宸語氣軟了一些。
“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語氣有些激動,渾身都在發抖。
“我看這事有蹊蹺,外界說他忘恩負義,親手將你爹送進大牢。我看其中迷霧重重。”
“那你剛才說那種混賬話!”
她現在真想打人。
“那,那算混賬話嗎?倘若算,那便是吧。我兩年前曾到過上京,與施北淮有過一麵之緣,不過不曾亮明身份,我有預感,他一定還喜歡你。其實我不覺得他會加害你父親。現在上京百姓不容他,這很奇怪,我覺得是有人故意煽動,你要小心查探,我將官位交托於你,也是想你們自己親自來解決。至於我,就躲在暗中助你。”
他一改嘻嘻哈哈的表情,變得肅穆、板正,像極了平日裡斷案的他。
“子宸,多謝你,若是沒你幫忙,我此刻倒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你中毒一事不必隱瞞,我就扮成你的樣子先養傷一段時日。施北淮,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了,凶手就算不是他,也是他親手抓我父兄,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癱坐在凳子上,眼睛突然放空,十指交疊著又鬆開,雙臂垂直落下。
一身的精氣神仿佛被惡鬼抽走了似的。
“南枝,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了,千萬不要太勞累了,你身後有朋友、家人,幕後真凶一定會浮出水麵的,你代我戰明槍,我自去尋覓暗箭主人,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沐子宸也不再打擾她,這便退下去了。
夜深,慕南枝盯著桌上的紙張良久,沒發覺蠟燭已經燃燼,眼睛已經十分乾澀。
一合眼眼中都是父兄在天牢受刑的慘狀,以及,施北淮在對著她笑十分詭異的笑容。
他拿起鞭子毫不留情地往他們身上抽去。
臉上帶著享受的表情,可怕,可恨!
“住手!你給我住手!”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屋子裡一片漆黑,發間的汗液順著發絲滴落臉龐
慕南枝合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實在難眠她便重燃燭火,抓住已知線索分析此案。
鎮北侯被誣陷通敵,這平南王府可是一丁點兒也沒受到牽連,實在是匪夷所思。
從前兩家往來還算密切,自她逃婚後便減了來往,可一直也相安無事。
平南王與鎮北侯多年好友,這樁案子裡甚少提及他。
他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慕南枝脫離閨閣入江湖,深知人心難測,在背後捅刀的人往往是最親近之人。
漸漸,天邊泛起魚肚白,倦意襲上心頭,慕南枝徐徐移步至床邊小憩。
頭輕依靠在床角邊,眉頭緊蹙,俏臉緊繃著,不得舒展。
腦中黑茫茫的一片,隨後又做起噩夢來。
陰冷潮濕的天牢內,犯人們的慘叫聲幾乎要衝上雲霄,她的父親、長兄,以及那位代替她受牢獄之災的姑娘都慘不忍睹。
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他們身上,那進碳火滾了一圈的鐵塊,冒著熱氣,直接印在父兄的胸膛上。
大大的“奴”字印在他們身上,家人的慘狀循環反複、揮之不去。
“啊!”
她驚出一身冷汗,渾身顫栗不止,身體難以自控地癱倒在床上。
兩次相似的噩夢,是不是有什麼征兆?
睡意皆無,隻靜靜躺著,眼角無聲地放出幾顆晶瑩淚。
“爹,大哥,我一定救你們出去!”
心中也暗暗祈禱:施北淮,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多年的情分在,她也不願意相信他就是凶手,可此事還得多加查探才可下定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