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車 殿下吩咐,要留活口!(1 / 1)

寵籌千金 海棠煒煒 4939 字 2024-05-01

景和十九年,上元節。

夜幕降臨,襄州城內彩燈高掛,燦若星輝,街市人流如織,熱鬨非凡。

街邊高聳的燈籠架下,一襲緊身玄衣的顏溪正抱著劍,隔著烏泱泱的人群朝街對麵張望著,一雙秋水般的杏眼在燈光下越發瀲灩清澈,皎若明月的臉龐神色凝重。

很快,當三師兄孟舸精瘦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時,她才露出輕鬆的笑容。

“溪兒,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孟舸眨眼就到了跟前,將一個風車遞到顏溪手裡。

隻見那風車的葉片薄如蟬翼,赤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染上葉片,風車翻飛,仿若一道道彩虹劃過,顏溪的娘以前也經常做這樣的風車給顏溪和書院的孩子們玩,還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霓虹車。

“是霓虹車,真漂亮!“顏溪接過風車,眉眼都是久違的笑意,她習慣性地用手指去翻動風車的葉片,看著一圈圈的霓虹繞起來。

孟舸她眉眼生笑,恍惚間好像回到了他們小時候。

顏溪忽然想起孟舸去了這麼久,應該打探到了二師兄衝玄的下落,忙收起笑容問道:“怎麼樣,打聽到了嗎?衝玄他在哪兒?是不是真的和摩葉教……”

“噓!”孟舸立刻打斷她,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見並無異常,才湊近了低聲道:“打聽到了,的確是和那些人一起,關在府衙的大牢。”

“怎麼會這樣?衝玄明明是下山賑濟鄉民,怎麼會和摩........"顏溪心如急焚,“按律,叛亂是死罪,朝廷是不會放過參與叛亂之人,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摩葉教徒。”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儘快救出衝玄!”孟舸神色堅定。

如今師父白雲先生雲隱四海,大師兄沈琛因家事又去了北地,二師兄衝玄此番身陷囹圄,他作為書院的三師兄義不容辭要擔起重擔。

今晚是上元節,想必府衙的差役也少不了要過節熱鬨的,大牢看守自然也會鬆弛很多。

顏溪和孟舸打定主意,等天色再暗一些,便潛入府衙打探一番,伺機救出衝玄。

兩人沿著街邊,逆著人流往府衙所在的永昌街走去。人太多,難免擠擠攘攘,顏溪儘量護著風車以免被擠壞。

師兄買這風車不過是成全她對阿娘的思念,今晚有行動,自然不便帶著它,隻是能多留一刻是一刻罷了。

好不容易從鬥舞的花車隊中穿過,又過了兩條街,接下來繞過榮南侯府的府邸再往北走一段兒就是襄州府衙了。

祭神的花車被人群簇擁著擋住了去路,一個女童被人群絆倒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顏溪望了望了手裡的風車,忙伸手拽住疾行中的孟舸,示意他停下等她一會兒。

霓虹車扔掉也是可惜,若能安慰哭鬨的孩童也算物有所值了。

“小妹妹,彆哭了,姐姐送你一隻霓虹車!”顏溪將霓虹車遞到女童麵前,果然小女童立馬破涕為笑了。

可還沒等女童伸手接住,哢嚓一聲,風車被一隻繡金的黑色靴子帶入腳底踩得粉碎。

哇的一聲,女童的哭聲比先前更甚了。

顏溪心中惱怒,又著急趕路,倏地直起身來想要責問一番。

不曾想,視線的儘頭竟是一張冰冷的金色麵具,顏溪的怒火頓時熄了一半,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見一雙丹鳳眼正寒光淩冽地凝視著自己。

“你看不清路,就彆戴這破玩意兒了,免得弄壞了彆人的東西還不自知!”顏溪很快回過神來,聲色慍怒,朝那麵具指了指。

不等那金麵具開口,一個侍衛模樣的青衣男子一個箭步衝到顏溪麵前,唰啦一聲劍出半鞘,“小心你的言辭,膽敢造次我家........我家公子!”

顏溪斜了那男子一眼,心想,話都說不利索,還敢威脅我?!今日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定與你好好理論一番。

不料,那金麵具竟開口說話了,聲音出奇得溫柔,“阿烈,去給小囡囡買個一模一樣的風車來!”

“是!”侍衛聞言,立刻應聲收劍,轉身跑去。

想不到聲調不高,氣場倒是十足的。顏溪一時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溪兒,快走,我們還有事!”孟舸等得著急,更怕節外生枝,跑過來拉起她就走。

顏溪很快隨孟舸沒入人群,待她轉身回望時,女童已捧了串糖葫蘆開心地笑著。奇怪的是,那金麵具竟也直直地望著自己,麵具後的眼神晦漠難辨。

孟舸和顏溪穿過人群,尋到一個暗處,取出黑巾蒙麵,然後運足功力,飛身上了榮南侯府外的高牆上,他們想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儘快到達府衙。

在穿過榮南侯府時,顏溪驚訝地發現,榮南王府闔府上下並沒有忙著賞燈熱鬨,而是一陣兵荒馬亂。

“看樣子,榮南王府要出事了!”伏在牆頭遠眺的孟舸指了指街道,一群兵士全副武裝哢嚓哢嚓地朝王府行進。

“這些兵士是衝著榮南王府來的!”顏溪說著,趕忙回望王府大院,一眼就看見了一位身著華服的老者正神色慌張地指揮府兵們進進出出,想必這就是榮南侯了。

昔日南平國破,身為南平太子的榮南侯為避戰禍,保全族人,審時度勢,納土歸鄴,成就了一段顧全大局,安定黎民的佳話。

鄴朝皇帝為褒獎他的明智義舉,封其為榮南侯,將其府邸從舊都郢州遷往襄州,還迎娶了他的二千金為慶王妃,自此南平高氏在襄州安享太平一十九年。

據說,榮南侯也並非官方傳頌的那般深明大義,大鄴兵臨城下之日,榮南侯使計將自己的胞妹襄城郡主送到了攻城的大鄴猛將慕施蒙的床榻之上,這才爭取到了斡旋的餘地。

至於襄城郡主的結局,有人說她獨自隱居在深山中,也有人說她性情剛烈,羞憤含恨,事後自儘在了南平王宮裡。

“溪兒,快看那邊,說不定今晚府衙也要亂了!”孟舸興奮的驚呼打斷了顏溪的思緒,她將視線從榮南侯身上收回來,順著孟舸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確有一隊頭戴白色巾帽的人馬,足有三四百人,正往府衙奔去,白色巾帽正是摩葉教徒的打扮。

摩葉教自前朝流入中原,卻在南平境內盛行其道,隻因彼時南平國政嚴苛,百姓苦不堪言,以宣揚光明之道的摩葉教趁此吸納了大批眾徒。自此,南平境內時有摩葉教徒叛亂發生,孟舸打聽到,衝玄便是因卷入上個月的摩葉叛亂而下獄的。

“孟舸,我們這就潛入府衙附近,靜觀情勢,再伺機救出衝玄!”論機靈聰慧,顏溪在書院是首屈一指的。

“我也正是這個打算,走!”孟舸說著,朝顏溪一招手,兩人立刻運足腳上功夫,飛身竄到街對麵的屋簷上。

襄州城的房子屋簷連綿,沒費多大功夫,孟舸和顏溪就竄到了府衙附近的一處閣樓上,靜等那群摩葉教徒聚眾前來,可是好一會兒等沒聽到動靜。

孟舸隻好翻身到更高處去尋覓到那群白帽子,令他萬分驚訝的是,那群白帽子不知何故換了一身兵士的裝扮,他們聚集在一個昏暗的角落,將換下來的白帽巾點燃焚毀。

“這是榮南侯府府兵的衣服!”顏溪認出這些摩葉教徒換上的軍服和方才在榮南侯府院子裡看到的府兵服飾一模一樣。

鄴朝保留了前朝的舊製,王侯府邸均設府兵,少則幾百人,多者成千上萬人,各個府邸的兵服也形色各異,以示區彆。

“這裡麵必有什麼蹊蹺,待我潛到他們附近探聽探聽。”孟舸皺眉思索著,正要前往卻被顏溪製止了。

“管他們什麼蹊蹺,隻要他們能鬨起來,讓府衙亂了,也正好給我們開路。”顏溪神色堅定,出奇得冷靜。

“也對,還是溪兒想得明白。”孟舸點頭道。

果然,不多一會兒,換了裝的摩葉教徒衝到府衙外,不知道引爆了什麼東西,轟隆幾聲巨響,府衙院牆轟然倒塌了一片,教徒們趁勢衝進去與府衙守兵殺作一團,府衙四周火光四射,廝殺聲傳遍附近街道。

顯然,府衙守軍對眼前突然殺來的“榮南侯府府兵”十分震驚,隻能倉惶應對。

“快!衝進大牢救人!”摩葉教徒中有人振臂高呼道,一個小分隊立刻隨著那人向衙門後的大牢衝去。

“溪兒,他們也是去大牢救人的,這真是替我們開了道,走,我們快跟進去!”孟舸兩眼發出夜梟般的精光,翻身從閣樓上跳下,直奔府衙大牢,顏溪自是默契十足,緊跟上去。

兩人很快循著摩葉教徒的蹤跡摸到了大牢入口,襄州是江南道的要塞,摩葉教徒中雖不乏高手如雲,但州府的守軍也不是吃素的,顏溪和孟舸自然少不了要上手砍殺幾波。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摩葉教徒險些被刺中後背,幸好孟舸及時出手相救,他驚險之餘不忘探問。

“同道中人!”孟舸一麵應付獄卒,一麵高聲應道。

在孟舸和摩葉教徒掩護下,顏溪很快找到了二師兄衝玄。

“溪兒?”衝玄蓬頭垢麵,滿身血痕,虛睜著眼認出了顏溪。

顏溪看到一向精壯的衝玄這副模樣,知他定是受了重刑,心裡一陣酸楚,顧不上難過,忙上前扶起衝玄,“衝玄,我和孟舸來救你了,我們快走!”

“兵曹的大軍來了,大家快帶著兄弟們撤!”帶頭衝進大牢的摩葉教徒頭領朝大家呼喊道,教徒們紛紛打開牢門攙扶起教友快步朝牢門走去。

孟舸也立刻趕過來,從顏溪手裡接過衝玄將他扛在背上,“溪兒,你掩護,我背著二師兄一起衝出去!”

一眾人撤到大牢門口,已聽到外麵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盔甲兵器的撞擊聲,兵曹的人似乎早有預料,來得好快!

顏溪和孟舸帶著衝玄隨眾人艱難地殺出大牢,到了院中才發現,情勢已然形同置身於彀中。

“眾軍聽令,上前捉拿榮南侯叛賊餘孽!”一聲雷鳴般渾厚響亮的將令下達,兵士立刻蜂擁而上。

發號將令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濃髯黑麵的年長悍將,隻見他手持長槍立在馬上,一身明光鎧甲威風凜凜。

“這派頭用在這樣的小場麵上真是浪費!”顏溪循聲望去,在心裡冷哼一聲,又反手砍倒幾個兵士。

顯然,顏溪和摩葉教徒高強的武力引起了在場的將領們的注意,一招手,又有幾位身手不凡的侍衛加入戰鬥。

顏溪與迎上自己的侍衛戰了幾個回合才驚訝地發現,此人竟是方才在街市上遇見那名侍衛,金麵具男人喚他阿烈的。

“是你?!”顏溪用劍死死地抵住對方的大橫刀,故意搭話問道。

果然,阿烈也從掉落的黑巾後認出了她,不免心中一震,頓感意外,手上的應對便不自覺鬆弛了幾分。

這便讓顏溪尋到了足夠的空隙,旋腿飛踹出去,劈中阿烈正胸,阿烈倒地,顏溪和背著衝玄的孟舸立刻抽身躍出斷牆。

“給我追!”一聲令下,追兵立刻追了上來。

顏溪催促孟舸帶著衝玄出城去,自己留下來斷後,孟舸知道衝玄的體格魁梧,又身負重傷,顏溪帶著她必定跑不遠,他匆匆囑咐幾句,便立刻背著衝玄快步朝城門奔去。

說話間,追兵到了眼前,顏溪且戰且退,一直退到巷子口,身上已多處負傷,體力漸漸不支。

“殿下吩咐,要留活口!”阿烈的聲音穿過刀劍的碰撞聲傳進顏溪的耳朵,軍士們得令後攻勢立刻弱了下來,這讓顏溪也有了片刻的喘息。

聽聲音又是那個侍衛阿烈,這廝真是陰魂不散!

顏溪無比厭惡地循聲望向阿烈,卻見亮如白晝的月光下,阿烈身旁的馬上立著一位銀色盔甲的男子,正凝望著自己。

雖隔著幾丈遠,看不清臉龐,但那目光的穿透力和徹骨的寒意卻能直擊人的心神,此刻阿烈正騎在馬上向他低聲稟報著什麼。

趁著對方攻勢放鬆,顏溪立刻運足功力,腳下點著牆頭和樹梢攀上了一處屋簷,準備逃去。

就在躍離屋簷的瞬間,她側目瞥見身穿銀色盔甲的將領正張弓對準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