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筆花回到了她所住的公寓,自己開始收拾返回大陸的東西。本來程九局要給她配備一個助理,她給拒絕了。畢竟港圈裡混跡多年,未相處過人她不敢用。不過好像也不用收拾,去了當地現買便是了。許筆花本來就心事重重,於是更不想收拾了。
她懶散地躺在在沙發上,本想閉眼睡會兒。可她還是睡不著。明明很累了,好不容易有了間歇的休息時間。許筆花睜開了她的眼睛,看著天花板。臉上茫然。
她知道她去北京這件事於她而講,百無一害。她的弟弟妹妹在北京上學。許半修和許無虞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家道中落後,她邁進娛樂圈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們。當年,家人離世後,拋下了19歲的她和13歲龍鳳胎的許半修和許半緣。19歲那一年,她用自己的尊嚴和這6年的利益為注,求畢方升將13歲的許半修和許半緣送回了北京,去大陸讀書。她害怕,有心人,記者等人拿捏,曝光她的弟弟妹妹。她不能不顧及。那時,許筆花不叫許筆花,她叫許無虞。
為什麼改名叫許筆花呢?畢方升當年的話曆曆在耳:19歲之前的年歲,你的人生隻要保證平安無虞就完美了。而19歲之後你的人生,你必須保證活的如同妙筆生花一般。不然,你怎麼養活你的弟弟妹妹,怎麼養活你自己?進入這個圈子,你改名叫許筆花。
當年19歲的她,是個處尊養優的大小姐。她的確不知道怎麼養活她自己。19歲之前,她讀過許多書,可書中再優美的語句,再華麗的詞藻,都沒教過她,如何生存,如何去保護她的親人。她當年,唯一能考慮周全的,便是安置她的弟弟妹妹。而後的歲月,是畢方升教她生存。這6年,如果沒有畢方升,何來許筆花?現如今,她要離開了,又讓她如何放得下他。
他於她來講,是救贖,亦師亦友。身處泥濘的人,會不顧一切地抓住能拜托的機會。而這個機會,是畢方升給她的。六年的時間,畢方升一直在她的身邊。他教她演戲,教她跳舞,教她人情世故,教給了她一口純正的粵語。是啊,她的口音,都是畢方升教她的。她每每講話,都同畢方升一般。
沒有藝術家不愛自己的繆斯,她也愛他。若是6年前的自己,許筆花必定會大大方方地表達愛意,從從容容地接受任何結局。可是,6年的時光,他是她唯一的倚仗。於情於理,她不敢賭,她怕她接受不了結局,也怕她承擔不起結局帶來的後果。那份愛,成了暗戀。暗戀,是她一個人成功的啞劇。她對他的感情,從來都不曾表達。
現如今,馬上離開香港了,她還是想好好同他道個彆,道個謝。他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麵了,如今,她已經簽約了。她想,他斷斷沒有理由不見她。就算,他真的不喜歡她。可他陪了她六年。六年,養一隻阿貓阿狗都會有感情吧。
許筆花想清楚之後,赤腳走進了臥室,撥打電話給畢方升。
畢方升看到了手機來電顯示,是許筆花。此時,畢方升知道,她簽約了。
“畢方升,如你所願,我已經簽約銀承娛樂了。”
她向來這樣,彆人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句畢先生,可她從來沒有。從剛見麵時,她是大家阿諛奉承的資本家的小孩,他是掙紮著生活的趕路人。到後來,家逢生變,她是圈裡人人嗤笑對象,他是港圈裡人人尊稱一聲“畢先生”的大導演。可無論什麼樣的境遇,她叫他,從來都隻是“畢方升”,從始而終。
畢方升聽到她簽約的消息,他扯出一絲微笑,“恭喜”。他的聲音淡淡的,好似平常吃了一頓飯這麼簡單。許筆花聽不出他的聲音到底是真的恭喜,還是其他什麼。她也不想去深究,木已成舟。她注定要離開,明天晚上9點的飛機,去北京。她想,離開前,她總歸是要再見他一麵。她還是想當麵問一句,“畢方升,這6年以來,你對我,不曾歡喜過嗎?”
“我明天晚上的飛機,畢方升,我今天晚上9點在老地方我想見你。”對麵的女孩語氣中帶著委屈。電話這邊的畢方升到底還是心軟了,這是他親手養大的玫瑰,終究狠不下心來不見她。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好。”
許筆花,是他一路捧上來的女孩。
這一路上,他看見過她眉黛如花,無憂無慮地嬌縱,也目睹了她狼狽不堪,青鬆落色的過往。他曾看著19歲的她,操持這一口並不流利的粵語,在這個她原本嗤之以鼻的圈子裡卑躬屈膝,戴霜覆冰;可也動容於她的脆弱與堅強。後來,她的事業如日衝天,她的人生就像他給她取的藝名一般,步步妙筆生花。
她這六年,忙的睡覺的時間都是掐著點算的。19歲之前,她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而後在19歲以後,她都在為她19年的人生付款。
19歲家裡變故後,她忘不了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人講的許多的難聽的話,6年來這些話生根又發芽。6年來她拚了命地往上爬,不是說她想功成名掌臉何人,是她想拚了命地想逃離,那些個刻薄的聲音。
娛樂圈這個名利場將她的驕傲粉碎一地。她諂媚,奉承著各個投資方,微笑,從容的應對彆人對她一句又一句批判。她做著她19歲年前嗤之以鼻的事。曾經她最是不理解,最是鄙夷那些點頭哈腰,彎腰討好的行徑。後來怎麼樣了,家到中落,她什麼也沒了。她才可以感同身受,去設身處地。她才明白之前的19年,她骨子裡的清高,有多讓人討厭。連生存都無法保障的她,哪有什麼資格冠冕堂皇地談尊嚴。
如今, 25歲的她,也學會了偽裝和掩飾,她也不再是19歲時那個喜形於色的女孩,沒了原本的驕傲,也失去了最初的樣子。6年,她想,也確實可以改變一個人。她不就是嗎?像每一滴酒都無法回到最初的葡萄,她也無法回去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