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九點鐘。
澤莞屬於二線城市,大部分居民樓都還是走樓梯式的裝修。
路柏遲拎著兩包最重的購物袋走在前麵,因為人高腿長的原因,幾下便甩開了邊淑一層樓。
而邊淑提著一包相對較輕的袋子,慢吞吞地跟在後麵。
事情的發展總是讓她猝不及防。
撿完所有的東西後,少年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抓著兩個袋子原地向上提了提。
可能因為確實比較重,他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卻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隻是抬高下巴淡淡道:“帶路。”
邊淑對於他如此肯定她家就住這附近的事感到鬱悶。
好像他們每次碰上都是她出事。
到現在連她家的地址都被他摸透了,而她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不公平。
太不公平。
邊淑家住在四樓。
等她氣喘籲籲的終於爬到最後一層樓時,少年正倚著防護欄悠閒地玩手機。
手機散發出的微弱白光映照在少年臉上,使其帶上幾分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他修長的身體隱在黑暗裡,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都仿佛模特海報似的。
邊淑咬牙切齒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有姿色。
少年餘光注意到她,默默將手機收了起來。
然後一語不發地走下樓。
邊淑氣還沒喘勻兒,就見少年又要離開。
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就下意識向前,扯住了他的衣角。
“——等等!”
少年背影一頓,停下了腳步。
隨即他回頭看她,又看看她抓他衣服的手,意思很明顯。
邊淑:“……”
她緩緩鬆開了手,心裡莫名滋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那個,我就是想問你,你怎麼會在這?”
路柏遲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他還以為她對於他們一周內偶遇三次,且未來可能還會繼續偶遇的事已經習慣了。
不過事實顯然不是如此,因為他現在的心情也很操蛋。
從今晚看到她摔個狗啃泥、並且爆了一地的裝備時,他就知道他倆住在一個小區了。
秉著幫人幫到底的想法,他又一次匪夷所思的當了活雷鋒。
這是緣分嗎?
不,這是孽緣。
路柏遲靜靜盯著她,想從她的表情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單純的裝傻。
半晌,他涼涼道:“因為我就住在這個小區。”
邊淑:“啊?”
路柏遲不顧她裂成兩半的陰陽臉,繼續慘無人道地說:“並且就和你家相差兩棟樓。”
說完他也不再看她,轉身就下了樓,留下膛目結舌的邊淑獨自消化。
……
路柏遲回到家後,快速地衝了個澡。
洗完出來他從新買的冰箱裡拿了瓶冰水,邊看著手機邊往嘴裡灌。
手機屏幕上。
相親相愛一家人。
媽媽:兒子,明天就要開學了,你把校服拿出來晾一晾,一直悶著會有味道的。
路柏遲:好,我知道了。
媽媽:開學了和同學好好相處,有什麼需要錢的地方和我們講,等你爸過段時間沒那麼忙了就帶妹妹一起來看你。
說到這,她仿佛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繼續發來消息。
媽媽:自從你走後霜霜一直叫著想你,飯都吃不進去,怎麼勸都沒用。本來小孩子就沒幾斤肉,這下看著更是皮包骨。
媽媽:唉真是作孽啊。
路柏遲看到這兒才略微收起散漫的神色。
沉默了一會,他打字。
路柏遲:你把我給她買的娃娃放她床頭,過幾天我再和她通個視頻。
路柏遲:告訴她不好好吃飯的話,等我回來就不帶她去迪士尼。
媽媽:好好,都聽你的,你的話霜霜肯定聽。
霜霜全名路霜,今年剛滿6歲,是路柏遲的妹妹。
在出了那檔子事後,他和父母商議決定換城市繼續念書,小姑娘知道後,一下子哭得天崩地裂,說什麼都死活不肯讓他走。
之後抵達澤莞,怕她傷心,這些天一直都沒跟她聯係。
誰知道居然還鬨起絕食了。
年紀不大,脾氣倒挺大。
路柏遲盯了會屏幕,見沒有消息再發來時,便準備退出微信。
突然家庭群又亮起紅色圓點。
他點開。
爸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路柏遲:“……”
一看就是受人脅迫。
-
九月,是個全國各地學校陸陸續續開學的月份。
沉寂了兩月之久的校園再度開啟,怨氣衝天的學生到處可見。
邊淑頂著兩個熊貓眼,生無可戀地騎著小電驢,哼哧哼哧地趕往學校。
昨晚的情形仿佛還曆曆在目,她受到嚴重打擊後便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亢奮,導致她後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直到淩晨兩三點才勉強入睡。
該死的,果然美色當頭是一把刀。
她惡狠狠地將小電驢停好,又惡狠狠地咬了口包子,再惡狠狠地進了教室。
邊淑來得比較晚,這會兒座位都已經被占光了。
她向裡一探,隻剩下後排連著的兩個位置。
介於她不近視,人也不矮,坐不坐後麵沒什麼太大影響,她便也不挑,拎著書包隨便選了個位置坐下。
剛坐下沒多久,凳子都還沒捂熱,許冊的聲音就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邊淑!你怎麼來得這麼晚!我本來還想和你坐一起的呢。”
等許冊走近後,看到她眼底下掛著的大黑眼圈,剩下的話霎時打住。
她斟酌著用詞:“你這是……被妖怪吸食陽氣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確實被妖怪吸食了陽氣。
邊淑泄氣道:“昨晚上失眠了。”
許冊不解:“失眠?失什麼眠?”
隨後她仿佛醍醐灌頂般,拉長尾音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新來的轉校生是個大帥哥,所以你激動的睡不著覺?”
邊淑比她更不解:“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轉校生長什麼樣,哪來的謠言。”
“哈?你還不知道轉校生長什麼樣?班級群裡都傳瘋了好嗎?”
邊淑就差把問號寫臉上了:“你們哪來的照片?”
她一直嫌班級群太吵,所以很早便開了消息免打擾,隻是偶爾點進去看一下。
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太多,讓她大腦一時有些延遲,所以便沒怎麼注意過群內的風波。
許冊痛心疾首道:“你真是沒有一點作為當代高中生的衝浪網速。”
頓了下,她又解釋道:“就前幾天那轉校生去老任那報道,剛好被二班來取東西的一個女生撞到,覺得那轉校生長得帥就沒忍住偷拍了他,照片傳來傳去的就傳到咱班了。”
說完,她像是才想起什麼似的,賊兮兮地四處張望一番,掏出了褲袋裡的手機。
“我給你找找,長得巨帥。”
邊淑對於她開學第一天帶手機,並且怎麼躲過了檢查人員的事不予置評。
隻是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人影。
高高瘦瘦的,白白淨淨的,眼神又拽又冷漠的……
突然,講台上響起一道洪亮又熟悉的聲音。
“咳咳……同學們,安靜了安靜了!趕緊都坐回自己座位上,亂哄哄的像什麼樣子!”
聽見這聲音,許冊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機甩出去。
她對著邊淑低聲說了句“先走一步”,隨即跟屁股著火般躥回了自己座位。
班主任任國慶、俗稱老任,穿著萬年不變的格子襯衫,啤酒肚將衣服頂起個大包。眼鏡片後的小眼睛犀利地掃過人群,見眾人恢複秩序,才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同學們,兩個月不見,大家都變化了不少,有些同學一看暑假的夥食就很不錯,是吧張凱滕。”
話一出,底下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開學的緊張氛圍就在老任的三言兩語中化為烏有。
被點名的男生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也不生氣,反而嬉皮笑臉道:“彼此彼此,老師的夥食看起來也很不錯啊。”
於是笑聲更震耳欲聾。
老任是個開得起玩笑的小中年,平時和學生也很相處得來,問問班裡同學,可以說幾乎沒有一個是討厭他的。
隻不過有時得謹防著他的笑臉麵具,說不定他下一秒轉頭就跟你父母告狀去,讓你體會下什麼叫人間險惡。
老任又嘴貧了幾句,把底下學生逗得四仰八叉後,才終於言歸正傳。
他正色道:“都知道高三是最關鍵的衝刺階段,但同時我們也清楚,所有的知識都要在高二這一年學完,落下一點進度都是致命的,因此高二尤為重要,它是個跳板,也是個分水嶺,我希望大家能緊緊把握住屬於自己的東西。”
底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老任咳咳嗓子:“關於學習的事我就講這麼多,還有件事,大家都應該知道了吧?”
終於說到所有人最關心也是最好奇的地方了。
教室裡大家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老任也不賣關子,向門外看了看。
一道高瘦人影從走廊陰影處信步而來,老任朝他招了招手:“這這。”
教室裡,邊淑和許冊對視了一眼,分彆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興奮。
大帥哥?
我倒要看看有多帥。
這時候天還是藍的,風還是暖的,地球也還在轉動著。
教室內偶爾響起竊竊私語,窗外知了瘋了般蟬鳴著。
屬於少年意氣風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老任介紹道:“這位就是咱們班新轉來的同學,之前就讀於石海第一中學,平時成績名列前茅,大家要多多向他學習。路同學,你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
少年一進門,底下便響起一陣女生刻意壓製的說話聲。
路柏遲穿著校服,單肩挎著書包,拉鏈半開露出裡麵的白T。
他眼神粗略地掃了掃下麵,不卑不亢道:“我叫路柏遲,馬路的路,柏林的柏,遲到的遲。”
眼睛掃過後方時,乍然和一雙震驚瞪大的杏眼對上,路柏遲愣了愣。
旋即,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一般,輕佻地勾了勾嘴角。
他接著說:“希望日後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