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是如何知道的?”
徐尋真腳步一頓,這密道她也是第一次走,夏於卿是怎麼知道路線的?!
她心有疑惑,夏於卿卻似乎比她更驚訝,“師妹不知道路線?那方才……”
他眼中的驚訝如有實質,徐尋真神色平靜,淡定地道:“猜的。”
夏於卿怔住,彆開了目光,眼眸微閃,片刻才道:“原來師妹是在試探我。”
“師兄覺得是,那便是吧。”徐尋真語氣冷淡,放開了他的手,率先朝他所指的那條通道走去。
微弱的火光漸漸遠去,夏於卿垂著眼簾,長睫落下陰影,他嘴角耷拉下來,竟有些可憐的意味。
這條通道的儘頭,竟在教坊司的焦桐閣中,這裡是琴師們學琴的地方,所有人的琴都放在此處,由專人看管。
宮中有宵禁,戌時之後,便不許宮人隨意走動,教坊司中,這一點尤其嚴格,隻因前朝那一樁宮中迷案,牽連了太多人,如今的司正許大人為了杜絕後患,根本不許她們在外行走,隻差沒叫她們與世隔絕了。
近日,因萬壽節將至,司令曹薇要在她們之中挑選合適的人選,為皇帝賀壽,一眾琴師各顯神通,有試圖賄賂上官的,有老實鑽研琴藝的,也有渾水摸魚逃避的,但不管如何爭奪,卻無人敢壞了教坊司的規矩。
但今夜的焦桐閣中,卻有一人在此逗留。
月光之下,此人身上的宮女服飾一覽無餘,她滿臉緊張,不時的張望著,生怕被彆人發現,這是看管瑤琴的宮女之一,玉竹。
教坊司外還有禁衛軍把守,她卻鬼鬼祟祟出現在焦桐閣中,顯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秘。月色忽明忽暗,房中光線不足,她小心地摸索著朝前走,漸漸來到了存放瑤琴的櫃子前麵。
吱呀!她打開了其中一扇櫃門,其中有十來個格子,每個格子裡都擺了一把琴,格子上貼著主人的姓名。她似乎十分緊張,短短數十息,額頭竟已見汗。
隻見她目光閃爍,緊張得十指都有些發顫,麵上閃過掙紮的神色,最後緊咬著下唇,把手伸向了其中一個格子,手中一縷寒光閃現,竟赫然是一把匕首!
眼看那鋒利的刀刃便要挨上琴弦,角落裡卻忽然嘩地一聲怪響,玉竹麵上閃過驚惶之色,連忙收起匕首,轉身就要跑,但下一刻卻陡然僵住,停在了原地,目光驚駭地看向前方突然出現的身影。
密道門開啟的瞬間,徐尋真便察覺到了第三個人的存在,她身形一閃,便將其攔下,點了她的穴道,以免驚動外麵的守衛。但在看清那人的臉後,徐尋真便蹙了眉,她認出了玉竹,而且,玉竹也顯然認出了她。
這可不妙了!
“咳咳!”壓抑的咳嗽響起,夏於卿自密道內走了出來,“師妹,你想怎麼做?”
徐尋真眉峰緊皺,一時之間,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出了她的猶豫,夏於卿走上前去,輕聲道:“既然師妹不忍心,那便由我來吧。”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卻暗含著殺意,玉竹嚇得渾身發抖,眼淚糊了滿臉。
“不!”徐尋真忽然抬手,攔住了他,“你不能殺她。”
“師妹?”
“她隻是個宮女,對你我毫無威脅,隻要她不說出去,不就行了嗎?”
夏於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徐尋真不閃不避,篤定地說道:“師兄多才多藝,連冰魂香這種追蹤之物都能做,想來也不缺能操控旁人的寶貝吧?”
她忽然提及冰魂香,想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但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希望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夏於卿目光微顫,眼底浮現驚異之色,“師妹怎麼知道……”
“怎麼會知道冰魂香?”徐尋真替他補了後半句,嘴角微揚,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機緣巧合罷了。”
“師兄到底有沒有辦法?”她語氣十分地不客氣,眉梢帶著冷意。
夏於卿眼底有些黯然,有心想解釋,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師妹,時機未到,有些事,我若說了,也不過是令你徒增煩惱,對你要做的事沒有半分益處。”
“等這些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請師妹信我!”他說完,便上前半步,並指點在玉竹的眉心,不知做了什麼,玉竹眼中竟慢慢沁出了鮮血。
徐尋真麵色微變,“你做什麼?!”話音剛落,已是抬手一掌拍了過去,夏於卿卻一動不動地站著。
掌風直衝後心,卻在半途便停住,徐尋真咬牙,恨恨地收手,心裡唾棄自己的不堅定,竟被他三言兩語便說動了。
“師妹,可以了。”夏於卿仿佛沒有察覺方才的動靜,麵色如常地說道。
徐尋真看了過去,見玉竹雖然雙眼淌血,一臉痛苦,卻沒有性命之憂,但就算解開了穴道,她竟不跑也不叫,隻縮在一旁,捂著嘴默默地流淚。
徐尋真緊抿著唇,驚奇之餘也鬆了口氣,她在玉竹身前蹲下,餘光看見打開的櫃門,冷淡地說道:“玉竹姑娘,這麼晚了,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
玉竹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角,怯怯地抬眼,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是……是……”她目光飄向那邊的櫃子,又迅速垂下,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有人叫我來,弄壞一把琴。”
徐尋真沒有聽清,下意識湊近了幾分,卻沒注意到那被鮮血染紅的雙眸中掠過一絲恨意,袖中寒光忽現,匕首直直朝前刺去。
“師妹!”
耳邊一聲驚呼,徐尋真下意識轉頭,一抹雪亮的光閃過,她本能的抬手,抓住那手腕反壓了回去。
噗哧!
匕首深深地刺入心臟,玉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體猛地朝前一撲,徐尋真怔愣之際,竟被她撲到在地,耳邊嗬嗬兩聲,還有鮮血濺落的聲音。
玉竹死了。
“師妹!”夏於卿猛地推開玉竹,擔憂地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徐尋真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看著玉竹的屍身,眼底卻浮現一絲冷光。想不到,教坊司中竟是臥虎藏龍,連一個小小宮女,都會些拳腳。
“師妹,看來她可不是普通的宮女。”夏於卿麵色凝重,他意識到宮中的危機四伏,眼中閃過危險的精光。
忽然,他耳根一動,沉聲道:“師妹,你該回去了。”
徐尋真朝殿外瞥了一眼,她聽見了,外麵有禁衛軍的腳步聲。
教坊司外,隋義臣帶領一隊禁衛軍敲開了大門,披堅執銳,蜂擁而入,將教坊司團團圍住。
“站住!”曹司令麵色難看地立在庭中,擋住了意欲闖入琴園的禁衛軍,“諸位,裡頭住的都是女子,還請放尊重些!”禁衛軍利劍出鞘,寒光湛湛。
“住手!”隋義臣越眾而出,抬頭看見‘琴園’二字,思及同為琴師的徐尋真,麵色一緩,拱手道:“曹司令勿怪,我等實是為了諸位的安危著想,還請曹司令體諒。”
曹司令麵色稍緩,冷冷地道:“請諸位稍待片刻,我自會讓她們出來。”說完便拂袖而去,敲響了廊下的尺璧鐘,這原本是她們初入琴園時的晨鐘,已經許久不曾敲響過了。
清脆、悠長的鐘聲響徹琴園,很快,那一扇扇房門便打開,睡眼惺忪的女子從中走了出來,卻見天光黯淡,根本沒到卯時,見到廊下立著的曹司令,眾女滿麵狐疑,不知發生了何事。
吱呀!
房門開啟,徐尋真打著哈欠走出來,眼裡還含著生理性的淚花,迷迷糊糊地跟著人流往廊下走去,眼角餘光卻瞥見院門處的禁衛軍,她腳下一頓,疑惑地喊道:“隋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徐尋真一出現,隋義臣便看見了她,眼底劃過一絲驚豔,隻覺得她比上次見麵時更好看了,被她水光氤氳的眼眸注視著,他心跳便有些失控,腦中還沒反應過來,麵上已經露出了笑意,“徐姑娘,打擾了。”
徐尋真輕柔一笑,關切地問道:“隋大人客氣了,深夜來此,是有什麼事嗎?”
“咳!”曹司令重重一咳,打斷了二人的交談,隋義臣嘴角笑意一凝。
徐尋真眸光閃了閃,走到了廊下,被程素雪和洛時英一邊一隻手,牢牢護住了,她試著抽出手臂,卻被兩人齊齊一瞪,隻得偃旗息鼓,乖乖站定了。
“好了,人都到齊了,諸位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曹司令站在首位,欠身一禮,麵色仍是冷淡至極。
隋義臣麵色一正,鄭重地拱手一禮,“多謝諸位的配合。”直起身後,抬手一揮,不容置疑地道:“奉大統領之令,嚴查各處宮室,搜查刺客,不得有誤!”
“是!”
禁衛軍闖入房中,一陣叮呤哐啷的聲音,將眾女的閨房翻了個底兒朝天。
徐尋真聽著動靜,麵色微變,盯著房門,眼底閃過憂色,師兄和琴匣還在房中……
“動作小心些,彆碰壞了姑娘們的東西!”是隋義臣!
徐尋真抬眼望去,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眸,他看出了她的為難,所以才仗義出言,她下意識回了個微笑,就見那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竟有幾分可愛。
徐尋真低眉輕笑,立刻便被程素雪察覺,她麵色一沉,猛地看向那院中一臉傻笑的人,眼中浮現一絲嫌棄,她上前一步,將隋義臣目光擋在身後,不動聲色地道:“師妹,早膳想吃什麼?我們一起吧。”
徐尋真眉眼彎彎,順勢收回了視線,笑道:“好啊,聽說膳房新出的水晶餃兒味道不錯,不如一起去嘗嘗吧。”
“好啊,我也一起。”
洛時英也加入進來,三人細數著膳房的吃食,自以為小聲,卻叫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漸漸地也各自交談起來,竟是將禁衛軍忽略了個徹底。
曹司令嘴角微揚,眼中浮現一抹滿意的笑意。
禁衛軍一番搜查,毫無所得,隋義臣卻並不意外,他麵色如常地拱手請辭,“曹司令,打擾了,此間並無危險,諸位可以安歇了。”
曹司令道:“有勞!”
隋義臣頷首,朝人群中的徐尋真看過去,見她眼中似有擔憂,不由得安撫地笑了笑。
“告辭!”他抬手一揮,帶著禁衛軍火速撤離,前往下一處搜查。
徐尋真目送他們離去,心底的石頭終於落地。曹司令一聲令下,眾人便散了,徐尋真緩緩轉過身,裙角微揚,露出她繡鞋的鞋麵上,有一朵桃花的顏色比彆處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