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陽光下,
仿佛也是個人了。
但遮住陽光我便知道,
我仍是獸;
於黑暗中露出獠牙,
麵目猙獰。』
……
夏日的陽光很暖。
路上的行人許多打了傘,遮一遮著過於這慷慨的饋贈。
他微眯著眼,包裹著漆黑的長袖,慢悠悠地在馬路上踱步。
人行道中央的光線最好,他站住,享
地閉上了眼。
“嗶! 嗶――”刺耳的喇叭聲攪擾了他。
他驚醒了,平靜地瞥了一眼身前的銀色大眾,邁步離開。
司機悚然一驚。
他一向很喜歡曬太陽。
灼熱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了冰冷的血管,讓凝滯的血液又奔湧,流淌過全身。
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呀!”一個奔跑的小女孩撞在了他身上,手提袋裡的書撒了一地。
他視線掃過,看見書包右下角繡著“少年宮繪畫班”的字樣。
“叔叔對不起,我上課要遲到了所以很急……”女孩大概九、十歲的樣子,忐忑地道歉。
“沒事。”他撿起地上的書裝進手提包遞給她,勾出的笑看起來很溫和:“快去上課吧。”
“謝謝叔叔!”女孩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陽光又可愛。
她背光而立,細碎頭發的陰影落在臉頰上;他恍惚看到了她哭泣的樣子。
“嗯。”他站在陽光下,溫和地笑著,目送女孩跑遠。
“不用謝。”
不遠處的圓頂建築上,鏤金的“少年宮”三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明亮得刺眼。
……
日落了。
他從地下停車場走出,心情愉悅地吹著小調。
忘了是從哪裡聽來的。
明天去少年宮看看吧。他漫不經心地想。
……
今日的陽光也很暖。
入夏已近兩月,臨海的Y市卻連一場大雨都沒下,隻稀稀疏疏地落了幾次小雨點。
人們都在抱怨,說高碳排放影響了天氣;也有人危言聳聽,說Y市要鬨旱災了……
今年的夏,太熱了。
但他很喜歡。
清晨,他一如既往穿好黑色長袖,戴上口罩。
逼仄公寓中有上一個租客的電器。
已花了屏的電視正放著晨間新聞:“昨日晚間,××路一銀色大眾因刹車失靈與80路公交車相撞,轎車司機當場死亡,共造成3人死亡, 5人受傷。在此呼籲廣大市民,定期進行車檢,及時修換老舊……”
他瞥了一眼,輕輕地笑。
吃完早餐,他就像往常一樣出門去曬太陽。
不過,今天還有新的安排。
房門漸漸合攏,屋裡一片漆黑,電視仍在播放:
“下麵插播一條新聞:近日,有一高危險性犯罪分子流竄至Y市,已作案多起……”
“哢嗒。”
……
Y市的少年宮十分熱鬨,每天無數家長學生出入。
但是沒有人注意,其實少年宮後不遠處,就是至今未改造的老舊貧民巷。已荒廢多年,無人問津,向來隻有野狗和烏鴉光顧。
一條街的距離,天差地彆。
而今日的烏鴉,似乎格外多。
今日份的陽光開始退場,飯香從一些窗戶裡飄出,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回家了。
暮色遮掩的深巷儘頭,一個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旁邊是一個臟汙的手提袋,裡麵原本散落出來的書已被整整齊齊地裝了回去。
她的眼無法閉上,被人用頭發輕輕蓋住,很安靜。
……
夜色已深。
他回到公寓,將手套、口罩、外套等都脫下,封進了黑色垃圾袋。
地板縫下已滿了,塞不進新的東西。
那就明天出去處理行了。他無所謂地把袋子丟在餐桌旁,晚飯都沒吃就進了臥室。
他不喜歡冰冷的黑夜,總是睡得很早。
不過今晚得到了一個永恒的陽光的笑容,所以還不算太煩躁。
巷子裡今夜或許有一場盛筵?
不知道。
不過他也許會被很多野狗和烏鴉感謝。
“晚安。”他笑著說。
……
今晨的陽光依舊溫暖明亮。
他對她說:“Y市真是個好地方,對嗎?”
收拾好東西,他今天也準備出門。
外麵突然一聲巨響。
“不許動,警察!”屋門破開,為首的刑警已將槍口對準他,身後一乾警員迅速衝入,將他包圍起來。
“報告,已包圍目標嫌疑人。”
有刑警進臥室搜查,片刻後便傳出了乾嘔聲。
“隊長,是他!”一個刑警鐵青著臉走出來,低聲說:“臥室裡,發現了那個小姑娘的、臉……”
他說不下去了。
全國通緝一年,行蹤隱蔽,曾犯下多起殺人案件,選定目標沒有條件,手法殘忍,現場處理得極為乾淨。
流竄至Y市近兩個月,已犯下殺人案十餘起……
所有刑警嚴陣以待,氣氛緊張。
他走著神,好像想起小調是從哪聽來的了。
上周還是上個月來著,他殺的那個人,死前正吹著小調走在回家的路上。
聲音有點吵,所以他殺了他;不過挺好聽,所以他送他回家了。
正合全家團聚、喜極而泣的場景。
他又有些蠢蠢欲動。
不過。他看向窗。
現在是白天。
“啊……”
“今天陽光真好。”他的眼仍望向窗外,“你們是白天來的啊。”
窗外傳來樂聲,不知是哪家初學鋼琴的孩子,正磕磕絆絆地彈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唔,不夠熟練。”他輕聲點評。“貝多芬很好,巴赫也不錯,不過我最喜歡舒伯特的《魔王》……好極了,你不覺得嗎?”
“我看你就是個魔鬼!”有女警想起今早在貧民巷發現的女孩,憤恨地說。
他笑了:“我還喜歡聽《愛之夢》,你怎麼說?”
“你——”
“彆跟他廢話。”被稱為隊長的刑警揮手止住對話。
“這裡已經被包圍了,勸你——”
“來吧。”他無所謂一攤手。
刑警們警惕地看著他,慢慢走上前。
“喀嚓! ”銀白的手銬輕而易舉地鎖死,清脆的聲音響徹屋內。
“高潮部分到了。”
他仍在聆聽琴聲。
刑警正要用黑布蒙上他雙眼,卻被掙開了。
“等等,”他笑著說:“讓我再看看陽光。”
“轟隆——”屋外一聲驚雷暴響。
今夏一直遲遲不肯到來的第一場暴雨,落下了。
“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