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可能是個Alpha嗎?”
楚憐為了讓楚嘉禾早日恢複記憶,將他小時候的相冊都翻了出來,楚嘉禾一眼就看到了夾在頁間的一份第二性彆預測的報告。
楚嘉禾還沒分化,預測的結果是有90%的Alpha可能性。
一般第二性彆分化在13歲—17歲之間,Alpha的身體素能和學習能力普遍都高於常人。
讓楚嘉禾意外的是原宿主的病秧子身體,居然還是潛在的待分化Alpha。
但轉念一想也不奇怪了,沒準就是因為是Alpha,才能從十幾場大大小小的手術與藥物治療中活到現在。
而且除了身體瘦弱了些,楚嘉禾這半個月來並沒有什麼病痛折磨帶來的難受。長年累月的舞蹈訓練讓少年初長成的骨骼上覆著一層薄薄柔韌的肌肉,摸起來手感舒服極了。
楚嘉禾甚至覺得現在的身材比宋念的好。
尤其一雙腿,大腿豐潤到恰到好處,小腿筆直就算了,還長,簡直比他上輩子的命還長。
他躺在床上,戀戀不舍地在自己身上摸了個遍,對自己以後會分化成Alpha的結果沒有半點質疑。
Alpha強大卻也稀少,基因有忠實地複製自己以保持生物的基本特征,並不易分化。頂級Alpha的米青子在重金求子黑市上更是難求。
想起以前的蘇水鎮上,挨家挨戶的Alpha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而現在的宋家,從父親宋長河,長子宋淮揚,到曾經被宋家放棄的宋辭,Alpha的鋒芒一個比一個寒冽逼人,淩駕萬人之上。
微不可聞地吸入一口空氣,楚嘉禾輕聲喃喃:“一個家,三個Alpha。”
這以後,得橫到什麼程度。
預測的報告上還有剩下的10%不會分化,但是楚嘉禾已經無所謂了,就算隻能做一輩子Bate,在宋家在如此強健的羽翼下,他完全可以安心地當一個廢物。
楚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合上相冊。她早已將宋淮揚和宋辭視如己出,語氣裡也驕傲:“當然啦,那兩兄弟……”
她忽然又想起從陳叔那聽到倆小孩一見麵就起了摩擦,當即改口:“……阿辭最近可能有點易感期了,過個幾天就好了,你可彆怪他,也彆放在心上。”
“你失憶了不知道,你哥這人平時看著冷冰冰,其實他對你可好了。”
宋辭能多寵弟弟他能不清楚嗎,楚嘉禾輕聲道:“我知道……我也沒生氣。”
但自己好像並不是宋辭唯一偏愛過的弟弟,他嘴上說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完便悶聲抱起被子睡在床上。
楚憐完全沒感受到他的悲傷,反而瞪大眼愣愣看著他像隻鴕鳥似的將臉埋進被子裡。
忍不住輕笑一聲。
真的變化太大了,以曾經楚嘉禾尖銳的性格,受了委屈那是必須當場報複回去。
楚憐第一次見自己兒子跟個受氣包似的吞下不開心,還要對著被子勸解自己。
“好,我們嘉禾真大度……”
她笑著,剛想在床上鼓起的小包子上拍一下,忽然人又猛地坐了起來。
楚嘉禾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他隻知道宋家現在有三個兒子,而且都是不同的媽生的。
但是不知道楚嘉禾是跟著楚憐一起嫁過來的,還是嫁過來了以後才有的楚嘉禾。
他覺得非常有必要確認一下:“我和宋辭……有、有多親?”
楚憐將他身上滑落的被子蓋好:“你是說相處嗎?還是血緣?”
“血緣。”
楚憐遲遲沒有回答,秀眉擰在一起,似乎有為難情緒。
楚嘉禾心裡揣起不安:“難道我倆同父異母?”
隨著母親姓的話這種可能性不大,而且他還想著怎麼委婉地和宋辭坦白宋念的身份,繼續賴著他哥,絕對沒有那種有情人終成親兄妹\弟,最後雙雙離經叛道的癖好。
結果楚憐攏了攏耳邊的碎發,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目光閃躲,含糊不清,回答得也模棱兩可。
但在楚憐點頭的心念電轉之間,楚嘉禾迷茫得已經看不出任何的破綻了。
他身體緊繃,無知覺地搓了一下手中的被角。
“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說來也可笑,上次他在心理上遭受這麼大的打擊,是在作為宋念時知道了宋辭和不是親哥。
那時宋念還小,小孩子就是簡單地覺得:叫了十幾年的哥不是親的,這是背叛!你明明知道自己與我沒有血緣關係,還哄著我叫你十幾年的哥,這叫欺騙!
宋念氣得一大早就對著皇天後土發誓這聲哥以後再也不叫了,下午宋辭就單手把他按在床上:“我數到三,你叫不叫?”
他是他哥一手養大的,一般不敢和他哥叫板。
但好不容易得理一次,宋念說什麼都要反抗一下:“你凶什麼凶!”
一回頭,宋辭垂著單薄的眼瞼,小臂上青筋蟄伏,喉結微動,三字呼之欲出。
宋念立馬:“哥我錯了……”
他曾經有多希望宋辭是親哥,現在就有多接受不了宋辭是親哥。
楚憐看他臉色煞白,忙問怎麼了。
楚嘉禾話哽在喉嚨處,沉默著搖頭,過了好久才吞吞道:“困了。”
“那媽媽就不打擾你休息。”
楚憐替他掖好被角,叮囑了幾句,關門出去了。
留下楚嘉禾一個人蜷縮在被子裡,瞬間涼了半截心。
他想不明白老天讓他重活一次的機會,究竟是額外照顧他,還是在耍他。
喜歡自己親哥哥,這是亂|倫,他懂。
那他以後豈不是要眼睜睜看著宋辭挽著一個溫柔賢淑,門當戶對的女孩站在他麵前,他還得叫嫂子。
楚嘉禾抹去眼角的淚,恍惚間又記起他哥好像是喜歡男的,那以後大概率會找個Omega吧,上輩子宋念這個Omega他不就挺享用的嗎?
或者一個漂亮可愛的男Bate也行,反正Alpha肯定不可能的,倆A之間本就相互排斥,連標記都沒法標記。
突然想到自己還偏偏分化成了一個Alpha,楚嘉禾更難受了,額角抵住被子蹭了蹭。
如果他能和以前一樣當個Omega就好了……不對。
就算是個Omega,那他媽的不還是亂|倫嗎。
楚嘉禾長呼一口氣,剩下的半截心也涼差不多了。
忽地,一聲沉重的叩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他嚇得從床上坐起:“誰?”
宋辭剛從父親的書房出來,頂著宋長河給他“嘉禾休息幾天就要繼續回學校上課,你去給他手術期間落下的課程補補”的命令,壓著不知何來的躁意,站到了楚嘉禾房門前。
原來的楚嘉禾不把宋家當做家,宋辭也是,有著共識的他們見麵如陌生人,誰也犯不著誰,是多看一眼都不會講話的關係。
可這次楚嘉禾回來後,劈頭蓋臉地一聲哥,讓他心裡現在還沒能平複下來。
那樣的語氣,和宋念每每喚他一樣,都是短促的收尾,甚至連拽著宋辭手腕喊,總會收緊一下指力的習慣都一模一樣。
隻可惜,宋辭從不愛屋及烏,反而過度病態的喜愛讓他排斥一些可以作為替代品的存在,就像天上的月亮隻有一個,月亮升起了才是夜晚,月亮西落了,他的夜晚就再也沒有了。
他也沒有到易感期,隻是單純地被楚嘉禾那句莫名而來的哥弄得心慌浮躁。
現在也是,宋辭隔著門聽到裡麵吸鼻子的聲音,以為病菩薩又是哪不舒服了,心裡對這個身嬌體虛一臉蒼白弱態的陰鬱弟弟更排斥了。
他真的很煩。
毫不客氣地推開門,朝屋裡掃了一眼。
楚嘉禾被突然的闖入嚇到,猝不及防抬頭,剛好和宋辭對視上。
他通紅的雙眼水霧繚繞,因為受驚半撐坐在床上,滑落的被子扯開了衣領,露出的脖頸間被捂得一片潮紅。
宋辭儘收眼底。
他以為楚嘉禾是感冒了,沒料到人竟躲在被子裡偷哭。
印象中的楚嘉禾一是個舞蹈生,搞藝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孤芳自賞的傲氣在身上,宋辭還是第一次看到楚嘉禾眼淚,有些愣怔。
“你哭什麼?”
楚嘉禾匆忙低下頭,背對著宋辭趴在枕頭上,抽了床頭兩張抽紙擦眼淚。
他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不會再像剛剛那樣失控似的抓住宋辭不放,穩住氣息,反問道:“你來乾什麼?”
見他不願意說,宋辭也沒打算深究:“你過幾天就上學了,父親讓我給你補課。”
考慮到楚嘉禾失憶了,宋辭又補充道:“你以前數學不好,我每天晚上都會給你補一會兒。”
每天晚上……
那宋辭每天晚上給楚嘉禾補數學的時候,宋念又乾什麼?是被宋源綁在床上賣給彆人,還是成了被埋在土裡一把骨灰?
楚嘉禾原本下床的身形一僵:“算了我今天不想學,你走吧。”
宋辭沒有什麼耐心,隻想完成任務,冷聲道:“起床,補課,宋家不養廢物。”
楚嘉禾深呼吸,捏緊了拳頭。
他受不了他哥這樣和他講話,可他不想吵架。
楚嘉禾沉默著掀開被子,起身走進屋裡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往自己的臉上潑了捧涼水。
深秋,水裡的涼意讓他清醒了不少,心裡的那點情緒在頃刻間消失殆儘。
他擦乾了臉,再回房間時,宋辭已經坐在了書桌上。昏暗的燈將他的影子投到了牆上,折出一道輪廓。
這讓楚嘉禾想到小時候自己考試沒考好時,宋辭訓完他後,坐回桌邊繼續寫作業的場景。他在後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宋辭卻是鐵了心頭也不回。
最後還是自己累了,洗了把臉乖乖坐回哥哥身邊。
宋辭還是什麼都不說,隻撕了塊糖在他嘴裡,很甜。
這一直是宋辭教訓他的方式,一頓打後再賞顆棗,非常管用,從小到大宋念再張牙舞爪也被治得服服帖帖。
每次被他哥凶得再狠,隻要吃顆糖,心裡立馬就能飛過一排大字——
還是我哥對我好。
仿佛是墜入了時光的陷阱,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還是宋念,和宋辭生活在江南的清苦的小鎮裡,破舊,但是溫馨。
但事實上什麼都變了,現在宋辭應該再也不會哄他。
楚嘉禾看櫃子上有糖罐,自己摸了一塊。
他嘴裡含著糖,卷著一身的冷風,坐到旁邊宋辭的空椅上。
憋在心口的那句“我不是廢物”還沒說出來,突然看到宋辭抽出一本高二的數學書。
“先複習。”
宋念死的時候高一上學期都沒念完,楚嘉禾對著教科書愣住了神:“……我高二了嗎?”
“不然?”宋辭冷淡道。
他抽出一張草稿紙,在紙上列起公式,下筆特彆輕,好像再給楚嘉禾省墨水一樣。
“複習直線方程,”宋辭筆記在紙上畫出個利落的大括號:“我先把公式都列出來,印象模糊就說,不懂的就問。”
宋辭垂著狹長的眼,他的眼瞼單薄,淺的幾乎能看清上麵細細的血管,睫毛投下的陰影還會不小心掃到眼角墜著一顆的淚痣。
曾經的宋念稀罕死宋辭認真坐在桌子上寫作業的這副模樣了,能趴在一邊欣賞半天。
現在人就在旁邊,他卻沒精力貪戀美色了,聽宋辭低聲講著“斜截式要怎麼轉換成一般式”時。
腦瓜子嗡嗡的。
楚嘉禾咬著糖含糊:“什麼是斜截式?”
宋辭筆尖一頓。
他是讓楚嘉禾不懂地就問,但他沒想到楚嘉禾能問出這麼離譜的問題。
這就好比你給一小學生講1+1=2,小學生沒有問1+1為什麼能等於2。
而是問你什麼是1……
宋辭掀起眼皮掃楚嘉禾一眼,他瞳色較淺,看人無意識地就帶上了一股子的凶冷。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明知道這是一句吐槽,楚嘉禾還是認真回答道:“沒有。”
宋辭難得好脾氣地垂下眼,翻過草稿紙的另一麵:“行,那就先從斜截式開始講。”
等宋辭開始才在草稿紙上畫坐標軸,講課的套話隨口一提:“斜率你肯定懂得吧,斜截式就是斜率……”
斜率?那又是什麼鬼東西?
可宋辭停都沒停,篤定了楚嘉禾一定知道一樣。
他都不懂他哥哪來的自信。
原本在楚嘉禾舌頭挑逗下,撞在牙齒上叮叮響的糖果聲忽然沉重的許多,宋辭有種不好的預感。
“……斜率,你懂嗎?”
楚嘉禾不敢抬頭,隻敢搖頭。
餘光看到黑筆在宋辭的手指間飛快地轉了一圈,楚嘉禾警鈴大響,這是他哥不耐煩的前兆,他最清楚不過了。
嚇得他趕緊找了個擋箭牌道:“我失憶了……你知道的。”
宋辭看著幾分病人的麵子上,好聲道:“傾斜角的正切,就是斜率。”
傾斜角?那又是什麼?!
宋辭:“你不會連傾斜角都不記得了吧?”
水果糖在嘴裡一動不動,楚嘉禾盯著桌子沉默:“……”
宋辭不算什麼急脾氣的人,但幾段對話下來他實在有點忍不住了。
搭在桌麵的指節在楚嘉禾視線的凝聚處緩緩叩了兩下,嗓音冷然。
“我說,你到底是失憶了,還是失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