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攜子歸家 若無緣故,商販之家能……(1 / 1)

歲運昌臨 金剛亭 4202 字 2024-05-01

煙雨江南,薄霧漸散的蓮花湖畔靜怡清幽,一座白牆黛瓦的宅院建立在蓮花湖南岸湖畔。清早,有個菜農推著載滿瓜果的木輪車停在了宅院東麵側門口,輕叩了兩下榆木門上的銅環,朝宅院喊了幾聲,不多時腳步聲響漸近,一個家丁拉開兩扇側門向菜農和木車張望,對菜農道:“李伯真早啊,王廚讓我問他定的菜都齊了嗎?”

“齊了,齊了,我照舊都搬到廚房裡去吧”,說著便卸下菜籃,家丁也搭手往院子裡搬。

兩人才進門,從門外樹林角落裡閃出三個男子,直徑奔向院子,家丁和菜農沒防備,被來人衝撞到一旁,“哎呦”一聲後嗬問:“你們誰啊”,三人也不答話,直奔內院,家丁急呼“來人啊,強盜進門啦”。

聽到呼喊,院裡家丁們四處聚起來往東院趕,很快有倆歹人已被持著木棍的家丁們圍住,獨有個腿快的瘦小子從走廊上逃脫,奔到了主人家住的內院拱門前,正準備跨進拱門時,被迎麵而出的紅姐一把揪住肩膀,紅姐是管家的年輕婆子,強悍能乾,個頭高,聲也粗,瞪著麵前的瘦小子斥責。

瘦小子抬起頭看著紅姐,低眉抬眼,很是委屈,說:“紅姐,我是顧家派來的,要見顧大爺”。

紅姐聽後冷哼一聲,沒好氣道:“逢年過節,初一十五都沒少孝敬那邊,今一早又是缺什麼了把你個賊人給遣來鬨了?”

瘦小子膽虛,聽到紅姐罵他是賊,也不敢替自己辯,隻回道:“不是來鬨的,昨天派人來報老太爺病了要見大爺,也不見大爺回去,昨夜裡老太爺病又重了,家裡想是大爺在這裡沒聽到信,就讓我和另兩個鋪裡的夥計過來,可前門聽是顧家的不給開門,我們就,就從東門跑進來了”。

“即是來傳話的,怎麼敢這麼賊兮兮地往人院子裡闖?”

這時家丁們推搡著被縛住的另外兩人也趕了過來讓紅姐處置,瘦小子乘機提高音量衝紅姐身後內院喊:“大爺,我是鋪裡的劉餘,老太爺病重讓您趕緊回去一趟”。

“嚷什麼,真是沒一點規矩”,紅姐把劉餘用力一推,讓家丁們捉住一並帶到前廳看著等處置。

紅姐見眾人走遠,轉身跨進拱門,數步後繞過一排丈許高的紫竹照壁後,步入內院廳堂。進了廳堂,紅姐朝右手邊稟報:“奶奶,顧家派人來說老太爺病重,請爺回去儘孝”。

右廳內女主人正端坐在書桌旁捧書,顧家爺靜坐一旁相伴,女主人看不出年紀,隻是氣質不俗,顧老爺年紀約莫四十上下,蓄著數寸長胡須,溫情地看著女主人。此時女主人已放下手中的書,柔聲道:“老太爺身體無礙,因逗孫子玩耍跌倒所致,靜養數日即好。你把來人打發了吧”。

且說劉餘三人回到顧宅,在顧老太爺房內儘訴遭遇,顧老太爺的二女劉顧氏性急,張口罵言:“蠢材,真是氣煞人哉,看你幾個伶俐才派過去尋大爺的,好歹你也要見了大爺才行,你幾個卻是無用,連主人麵都沒見著,就被打發回來”。

劉餘三人趕緊退出門去,顧老太抹淚,顧家兒媳顧方氏並劉顧氏站在顧老太爺床前哭訴顧大爺拋家舍業,不顧父母妻子,隻窩在那狐狸精處快活。顧老太爺早已聽膩了這番說辭,也動怒放過狠話,現已沒了太多情緒,不住地歎氣。

晚飯後,劉顧氏與顧方氏房內訴話,顧方氏哭訴顧大爺風流惹債,被那妖精拒了去,害一家老小受苦,又訴五年多來,顧家和著族裡去鬨過,府衙也走了幾遭,那妖精原籍也尋了,都被那妖精應付了,丈夫鐵了心地不回來。劉顧氏先是寬慰了顧方氏幾句,忽壓低了聲音道:“怕不是那婦人真就是妖精轉世迷住了我兄長?”

顧方氏驚呼:“啊?可那婦人給大爺生了個兒子啊,沒聽說過妖精能生子的啊?”

“說不準她道行高”,劉顧氏言罷,顧方氏又哭起如何是好,劉顧氏若有所思後開口:“先前,我夫家鄉裡有戶農家的小哥上山采菇兩天後才歸,回家後茶飯不思,央求父母準備聘禮要上山娶灰娘子,他家裡看著神色與往日裡不同,尋思不對,去觀裡尋了道長救命。那道長夥著一眾封了山坳的一處地方,拖回一隻半人高的灰兔,兔子脖上還戴著一條吊墜,小哥見了止不住的哭鬨說吊墜是他給灰娘子的情物,那道長用紅繩縛了小哥幾日,灌了幾副符水,人就好了,再沒鬨過,這事在鄉裡傳開,那段時間是人儘皆知。要不,我們也把那道長請來?”

幾日裡,劉顧氏在家幾番遊說,終是說動了老太爺夫婦,並其丈夫劉晨,備足了財帛禮果去了百裡外道觀,請來了道長前來捉妖。

道長帶著一名道童,先是在蓮花湖西麵的矮山上登高觀望,又繞著蓮花湖畔一周後,來到了南岸的宅院前對徒弟道:“真是處藏風聚氣的好地方,妖氣是沒有,此地卻是會必出一貴子”。

道童問:“師傅,既然沒妖,那咱們就此回去稟明顧家嗎?”

“既來之,則訪之。況我觀這宅院格局,遙望布設,這主人家也是懂我道門之法。徒弟,前去叩門”。

門內家丁見有道人上門,去報了紅姐,不多時紅姐出,迎了道人入堂廳待茶,奉了現摘的枇杷,言:“本家奶奶知道道長上門,奶奶一向敬道,吩咐我招待。若是道人有要事,我代為傳話”。道長入座,言:“貧道是受顧家所托前來,請代為傳話,請老爺、夫人出來相見”。

紅姐聽是受顧家所托前來,內心道顧家又是鬨的哪般妖,也隻好轉身入內稟報。

片刻後,紅姐來到堂前傳話:“老爺、夫人帶著幼子在園子裡摘枇杷,不得空見道長,道長可自回顧家傳話”。

道長對言:“夫人既重道,貧道既來之,出來一見才是重道之禮,煩請入內再報”。

紅姐已是不悅,壓下火氣入內又報,片刻又回:“老爺、夫人具不得空,道長茶罷請回”。

道長又言:“若是老爺不出,夫人也可出來一見”。

紅姐變臉,斥言:“道長無禮,言了老爺夫人不願見你,你怎的又要見夫人?你這出家人要見深宅內婦,好生無禮”。

道長回言:“貧道乃自幼出家,食素齋戒,一心修道,見婦人如見枯骨,今見夫人並不越矩,煩請再報”。

盞茶過後,夫人出堂,道長起身施禮,夫人回禮入座,緩緩而言:“道長既一心向道,為何不安處道觀,誦經禳福,祈求一方消災太平?今受顧家之托前來,難不成是來捉妖嗎?”

道長歉言:“不敢,不敢,卻實受托捉妖。今得見夫人,絕不是妖,夫人相貌,倒像也是修行之人”。

夫人微微一笑,早知他內心,緩緩道:“不錯,我在此成家之前,雖不是門派之人,卻也是有一番造化”。

“是何造化?貧道可得一聞”,後又忙施禮後道:“若有冒犯,夫人請見諒”。夫人輕搖頭,開口道:“無妨,本不是機密之事,今對道長言之無不可”。

婢女上前續茶後退下,紅姐立於夫人座側,夫人和顏,娓娓道來:“我本家姓周,原籍會稽,十五年前與同友春遊的顧老爺在我家鄉的河畔邊相識,他與我私定終身,許我明媚正娶後歸,我等不來顧老爺便尋他至此,打聽到他家時,他正新婚宴客,我傷心而返,又家逢不測,父母遭亡,諸番打擊接踵而至,我處於人生低穀,幾欲輕生。一日獨行山徑時,無意腳下踢起一石子,砸中了徑旁歇腳的白須鶴發老翁的手中葫蘆。老者正欲飲水,葫蘆卻應聲而落,掉進了山徑邊的懸崖。老者不依,讓我賠償,因我當時未帶分文,便說會去農家菜地裡尋個葫蘆給他,他道他那葫蘆是仙家寶貝,不是凡世的俗物,我便要準備跳崖尋葫蘆償他寶物,他看我真有心跳,拉住了我,道他隻是玩笑,他那寶物有靈,隻需喚咒即歸。說著便念起咒,果真葫蘆自崖而歸飛回他掌中。老者看那葫蘆裡的水灑儘,歎了口氣言天意如此。我見他葫蘆重歸,無言而走,那老者卻跟著我,我不理會,他問我為何失魂落魄,我答我心已死,還管它什麼魂魄。老者笑讚我此言頗中道家真意,有修真的天分,要收我為徒,我亦不理睬,隻一昧前行,卻也是漫無目的。

那老者一路緊跟我身後,我幾欲踏坑時,他施術填坑,我降降跌穀時,他掐咒架橋。我神誌漸歸,對老者信服,遂拜了他為師修行。你道那鶴發白須的老者是誰?”

道長已然驚奇,問:“敢問是哪位仙尊?”

夫人正色,道來:“乃紫陽星君”。

道長驚羨,仰空長歎:“夫人竟得如此造化”。

夫人繼續道:“我師承紫陽星君,他教我醫卜地理,授我《參同契》和《玉清金丹訣》。我清修數年,卻時常在煉神還虛時數度悲泣,紫陽星君又現前,言我塵緣未了,讓我下山了卻情緣,屆時望可脫胎入虛宮”。道長微垂雙目,點頭暗歎:“緣來如此”。

夫人緩容,說道:“我與顧老爺情緣將儘,我也即將歸返虎獸不侵、仙鶴常伴、老猿獻果的自由至樂山境。道長今可告顧家,今秋顧老爺自當歸家”。

“敢問夫人道號?”

“溪淵”。

夫人言罷直起身徑入內堂。道長亦忙起身恭禮目送,然後轉頭瞪了眼多話的小徒,小徒自知欠禮,低垂下頭。道長向仍留在廳堂的紅姐辭彆,帶著小徒離開了周宅。

秋黃葉落,周夫人於一日清晨不辭而彆,顧老爺同幼子顧暄不甚傷懷。

數日後顧老爺按夫人彆前所囑,收拾了行囊,妥置了宅院,帶著紅姐,通哥一行回到了人事繁多的顧家。顧老太爺時正秋疾來犯,身體每況愈下,終日躺在臥床上靠湯劑維持,歸家後的顧老爺一直儘心服侍在側。

起初顧家一眾在顧老爺歸家時的激喜過後都有苦有怨,但看數年不見的顧老爺變得儒雅賢孝,在家中對老父母儘孝,對夫人顧方氏體貼,對子女束教,對鋪裡生意打點,凡事有度,待人以誠,更帶回來許多的家資,漸漸地家中已然沒了怨言。外室所生的顧暄虎頭虎腦,知事懂禮,不曾惹嫌,也被顧家接納,一家子和和美美。

卻說那擅長捉妖的道長回到道觀,按往年修習之法在冬至前半月入了密室閉關,月足而出,前後不見小徒。觀裡看門的劉翁來告,小徒汪得一在道長閉關時背了包袱,雇了小船順水往南了,左右阻攔不住,想是觀裡清苦,他趁機返家了。

道長聽罷已然明白,一甩拂塵後斥言:“這癡心的蠢材,本是家裡為避稅免捐送來道觀的,資質平庸卻異想天開。道不外求,哪裡是他能尋求來的。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