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送掉了。”薇薇安推門而入,她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輕便衣服,款式有些像男士睡衣,徑直走到櫃台旁的懶人椅上躺了下來。
伊那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穿著一身睡袍,短短的紅發垂在肩頭,“我以為我已經把門鎖了。”
“哈——不是你叫我今天過來的嗎?”薇薇安接住了跳進她懷裡的黑貓,“今天真倒黴,全城人都去德路街看遊行了,花房冷冷清清的。”
“卡娥思大人說你今天似乎被纏住了。”伊那坐在了樓梯上的軟墊上。
“是一個從王都來的男貴族,他總是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真討厭。”她摸了摸黑貓滑溜的腦袋,“我已經拒絕了。”
“薇薇安——”伊那的語氣冷冷的,“我答應過你的,幫你回到家鄉。”
“這是我小時候的事了,伊那,我在這裡很好,我不想回那個拋棄我的地方。”薇薇安有些不明白,怎麼又提到久遠的事情。
“卡娥思大人說你並不是這麼想。”
“拜托,卡娥思大人,你不要再和伊那說我的事了。”薇薇安把黑貓舉了起來,黑貓用爪子撓了撓腦袋,又舔了舔爪子,“喵——”地應了一聲。“好吧,伊那,我也許需要回去看看,但我一定會回來。”
“你明天再來一次吧,明天的信在櫃台上。”伊那起身又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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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如往常一樣打開了花房的門,門口已經站著一個人了。是阿爾貝特。
她的麵色十分不好,蒼白,羸弱,甚至平常打理得十分整齊的頭發和衣裙也有輕微的位移。她罩著一個灰色的鬥篷,和街道融為了一體。
薇薇安忙上前:“天哪,穆勒小姐,您來得這樣早。是昨天的花有問題嗎。”
“不不,薇薇安,花很好…”,阿爾貝特輕輕搖了搖頭,“我隻是…”
“您先進來吧,早晨的水汽太重了,您會著涼的。”薇薇安把阿爾貝特拉進了花房,帶上了門。
“薇薇安,你可以幫我把信寄給伯納德嗎?”阿爾貝特輕輕地問道,“我…你可以嗎?”
“當然,穆勒小姐,您彆哭。”薇薇安拿出了手帕替她揩眼淚,“您這樣傷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想我應該離開了。”阿爾貝特把信遞給了薇薇安,轉身欲走。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了花房前。黑色的長裙在腰間吊墜了一條寬寬的珍珠腰帶,仔細看去,反複的黑水晶圖騰吊墜正在她胸前搖曳。她戴著一頂巨大的尖頂帽扣在了來人的腦袋上,看不清神情。
“請留步,穆勒小姐。”伊那從門外走了進來,“有些關於伯納德的事我需要和您說。”
“伊那!你怎麼過來了。”薇薇安驚訝道:“伯納德是誰?發生了什麼?”
阿爾貝特輕輕地皺了皺眉:“我不需要,謝謝。”
“他不是給您寫了一封信嗎,他是從我這寄出的呢。”伊那伸出手,隻見手心有一枚小小的掛墜,正是伯納德的東西,“他用這個付了賬。”
“他怎麼了!”阿爾貝特提高了一點音量,“不好意思女士,我剛才失禮了。”
“我們去裡間談談怎麼樣,”伊那的語氣裡含著笑意,徑直走進了花房深處,“薇薇安,你也過來吧,我們需要你。”
三人在小小的茶室裡坐定,全城的人仍在參加第二天的遊行,街道上隻有零星幾個人,屋內更是寂靜無聲。
伊那先開了口:“看來這裡有一封寫給伯納德的回信。穆勒小姐,您打算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這是我的私事。”阿爾貝特低下了頭,“我和他…”
“您在聯姻和私奔間徘徊——或者說在威爾弗裡和伯納德之間徘徊。”伊那撫摸了一下桌上的信封,“您會怎麼選呢。”
薇薇安挑了挑眉。
阿爾貝看見了她不小心從帽簷下露出的紅發,一些曆史書裡的事情讓她走了神。她心中升起了幾分恐懼和安慰,她想這個女人可以幫助她,她似乎總需要一些依靠才能是她自己。
“我很愛伯納德,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他總是帶給我很多歡樂,隻有和他一起我才感覺成為了真正的自己。所有人都讓我做一個安靜典雅的小姐…”阿爾貝特終於開口,“他已經打算去從商了——明明——偏偏,但我父親需要我,我需要為了我的家族…”
“您真忙,這麼多人都需要你呢。”薇薇安突然插嘴道。
“穆勒小姐,您繼續說吧。”
阿爾貝特怔了怔,似在思考薇薇安的話:“不,其實我隻是每天都被關在家裡。隻是——他們會在必要的時候需要我。”
她頓了頓,又說:“我想和伯納德見完麵再做決定,他會幫我想辦法的…”
伊那正了正身子:“我們會幫你送這封信的,你們很快就會見麵。”
阿爾貝特離開了。薇薇安重新打開了花房的大門,將一盆巨大的花束搬到了店門口:“我感覺,哪條路都不好。”
“今晚你可以不用去了,周三晚上,你去把阿爾貝特接到那裡,可以嗎,薇薇安。安娜到時候會和你一起,她是穆勒小姐的侍女,”伊那也打算離開了,“她現在如此愛他,你怎麼能讓正口渴的旅人發現自己在喝什麼臟水呢。”
“知道了……”薇薇安還是有些猶疑,“我們是在幫助她嗎?往常不是這樣的。”
“薇薇安,放鬆的人才能從水裡浮起來,通往王都的路從來不止一條。”伊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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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盧索邦酒館。
今晚的商店街似乎格外熱鬨,昏暗的街道上塞滿了喧鬨的叫喊聲,盧索邦酒館的賭台前,幾十張焦灼且貪婪的臉圍擁在一起,唾沫和汗液交錯在嘈雜的聲浪中,幾個男人打著赤膊,牙齒們擊打著牙齒。他們包圍的中心,坐著一個高大的貴族男人,他已經連輸了幾局,但表情依舊沉穩淡然,頗具紳士風度。
賭台上放著幾枚少見的金幣,這也是人群蜂擁的原因,每一個人都渴望在今晚碰到一個好運氣。威爾弗裡被人群的熱氣熏得微微出汗,人們圍擁著他,他來到了自己的國度。人群的哄鬨,賭注敲擊在賭台上的聲響,一些家釀的酒,蒸騰著威爾弗裡有些飄飄欲仙。
他看了看剛剛落座在他對麵的年輕男人,一身水手的打扮,有些怯懦的臉連接著壯實的身體,像是不搭的茶杯和茶托。他可憐地拿出了幾顆銅幣,把賭(注謹慎地押到了“紅”上。威爾弗裡不慌不忙地下注,輪盤轉到了“紅”。
對麵的男人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黝黑的臉笑顏綻開,他狠狠灌了幾口酒,似乎找到了勇氣,怯懦的神情慢慢褪了下去。
喧鬨之中,一個瘦小的女人走進了就酒館的門檻,她有些雀斑,吊梢眼睛在一張青澀的臉上略顯冷酷。她似乎在找人,眼神中又充滿了警惕,今夜酒館人群湧動,熱火朝天的喧鬨聲中倒是沒人注意到格格不入的她。
她走上前去,擠入了賭台的人群中,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縫隙在她有力的臂膀中破開了道路。她狠狠地戳了一下伯納德的肩膀,伯納德吃痛地回過頭,發現來人是安娜——阿爾貝特的女仆。
伯納德戀戀不舍地離開牌桌,“安娜,哦該死,我差點忘記了今晚的事情,是穆勒小姐讓你來找我的嗎?”
安娜沒有回答他,隻是領他走出了酒館,“小姐說您最近在做生意呢。”
“哦天呐安娜。”伯納德咧嘴笑了,“我剛才正在呢,你覺得呢,為什麼大家會覺得這種方式比其他方式更壞呢,能贏錢就可以了,我何必要顧及這麼多呢。不過,你先彆告訴阿爾貝特這些,你會嗎,安娜。”
安娜轉過臉看了看他,“這是您的事,我隻能讓其他事不發生,克萊蒙先生。”
“你在說什麼呢安娜,有時候我真聽不懂你說話。”伯納德放鬆地聳了聳肩,“我們這是去哪,這不是公爵府的方向。”
“穆勒小姐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