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開學報道，秦玲第一次到櫚南區，以前她的活動範圍很難到這邊。櫚南區挨著大使館，周圍的建築畫風都跟老城區不一樣，老城區透著混凝土的原始色，灰撲撲的，好點的貼上了泛綠的馬賽克，處處透著80年代的老乾部風格；大使館坐落在不太寬的街道，高高的白色實體圍牆聳立著，柱肋上凹凸肌理陣列排布，空中揮動的旗幟顏色，都透著與居民區的不同，像在電視上看過的TVB劇裡的香港總署，哦，秦玲想起，一個少年也是來過這後又遠去直到再也不見。

秦玲騎著自行車經過18年後在歌詞裡紅遍大江南北的街道，能瞟見零星的外國人，還有四五歲的幼崽，特彆可愛。是的，初中了，家裡同意她騎自行車了，但路程有半個小時，午餐依然在學校解決。

暑假兩個月的不出門，秦玲換來了特彆白皙的膚色，特彆是在瘋玩曬太陽的同學對比下。鼻梁的紅痕顏色也漸漸淡去，跟彆人說話時，也沒有人懟著她的鼻梁看，秦玲也不再會總低著頭，想讓對話的人不看見鼻梁的那一抹紅。

可惜，這白皙的膚色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因為，要軍訓。秦玲不懂，不是說高中才軍訓嗎，怎麼初中就軍訓了。秦玲跟家裡一說，她爸很興奮的第二天帶了一套迷彩服回來，甚至還有皮帶和膠鞋。嗯，成人版的，很大。

等秦玲試穿出來，秦媽媽無語了幾秒，衣服大到不影響啥，褲子腰大隻有把皮帶扣在褲腰上，褲腳折了幾圈才勉強不拖地。秦媽媽抱怨，租或者借一套就好了，何必買。秦爸爸尷尬的笑著說這是最小號了，正好以後高中也不用買了，接著穿。突然發現，其實秦爸爸有點購物屬性，喜歡買買買。

其實軍訓對秦玲來說，沒那麼痛苦，彆人對在烈日下站半個小時軍姿難以忍受，她雖然也覺得熱得不舒服，但她直接就站在那神遊天際，心裡已經給《將愛情進行到底》文慧編了好幾個優秀追求者；圍成一圈在地上吃飯也沒有什麼，她以前還蹲在路牙上對著行人吃飯呢；睡在地麵硬硬的通鋪上也沒啥，她在要搬家之前，還在一個隻剩框架的房子裡住了半年，再說閣樓上也沒床，跟地上的通鋪也差不多。但是，半夜被拉起來守夜，一早就起來跑操，秦玲真是受不了，她最大的毛病就是瞌睡多，討厭運動。

好在，一個星期，忍忍就過了，就是黑了一度。但是，好像不發生點什麼就不是秦玲了，她想，她總是最倒黴的。

在第七天的早上，他們一行人終於從不知道哪個郊區的訓練場拉回了學校，進行軍訓結業彙演。在彙演前練習時，教官一一 檢查著大家的動作和著裝。

秦玲個子矮，站在第一排，教練看秦玲的著裝一皺眉，問道：“你的皮帶喃？”

秦玲怕被罵，趕緊把迷彩外套的衣角往上一掀，露出紮在迷彩短T恤的褲子，配套的皮帶正把疊了兩層的褲腰緊緊勒住。

教官直接說了句皮帶紮衣服外，就往後走。秦玲小聲說了句，褲子太大。不知道教官聽見沒，反正沒理秦玲，去指導後麵的學生調整動作。

秦玲也不敢再說了，她可怕了這教官了，前幾天訓練的時候那些調皮的男生他說踢就踢，男生趔趄的樣子，一看力量就不輕。

但褲腰確實太大，秦玲手邊也沒有東西，以前還可以用栓被套的帶子係一下，可是今天早上起來要打包被套，那帶子早就去栓被套了，而且也在拉他們的後勤保障車上，也取不下來。沒辦法，她把褲腰疊的緊緊的，單手把外套放下，皮帶就著褲腰的位置緊緊紮在外套上，也勒緊褲腰。

正式彙報演出開始，學校的操場主席台上校領導已經入座，台下側口位置也站了很多大人，應該是趕來看孩子表演的，秦玲心想這些大人不用上班嗎？她媽媽有時候連家長會都不一定有空來開，更不用說這些對他們來說可有可無的表演。

走正步的時候，褲腰完全沒有掉出皮帶勒緊的位置，秦玲放下心來。到彙報演出的最後，是跳軍體拳，秦玲依然站在第一排。

開始還正常，到了有跳躍動作的時候，秦玲就感覺到褲腰的折疊處在慢慢鬆開、拉平。秦玲期盼著褲腰鬆的慢點，再慢點，能堅持到軍體拳打完，她就能馬上提上褲腰。但運氣似乎永遠不向她傾斜，她還沒具體感受到褲子已經滑下，就聽見旁邊有家長的笑聲。她往下一看，褲腰已經掉到了大腿根部。秦玲這時的第一反應，是慶幸因為褲子大，想把腰撐大點，她在裡麵套了一條牛仔短褲，不至於這個時候出更大的醜。

秦玲一手拉著褲子，另一手還是跟著軍體拳的節奏做著動作，餘光看見一旁的教官，臉色難看。秦玲心想，幸好今天過後就不用見這個教官了。

旁邊傳來家長的聲音：“這個家長也不給自己娃娃把這些弄好......”

丟了個大臉，剛上學那幾天，秦玲一直低著頭，怕被同學認出，好在大家本來軍訓就互相不認識，並且當時大家穿的一樣，帶著帽子遠遠一看也認不出來，彙報表演也沒有互相注意，這個社死時刻就這樣悄無聲息過去了。

還有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新學校要求每天穿校服，頭發不能超過耳朵。秦玲一直不喜歡扣子這東西，短袖的領子上的幾顆塑料扣子，讓她整個胸膛都不舒服，好在快秋天了，可以穿運動服。但她養了一整個小學的長發要剪到耳朵的位置，想想就煩躁，秦媽媽卻很開心，一直認為這頭長發吃了她的營養，早該剪短了。

總之，開學的一個月，讓她小學的煩躁直接延續到了初中。

在9月底，班級組織了第一次考試，主要目的是看看大家的基礎。考完，也就直接到了十一假期。說句實話，開學的一個月，又是軍訓，又是中秋節，現在都十一國慶了，班裡同學的名字還沒記住幾個，她還挺恍惚，沒有啥特彆的感覺真正進入了初中生活。

十一假期，秦媽媽直接帶秦玲去矯正牙齒，在一個鄰居阿姨介紹的私人診所，據說是華西牙科出來的厲害的牙科醫生，診所就開在主席像後麵的一個居民樓裡。其實，秦玲搬家後就過來看了一次，那時候就能預見她的牙齒的走向跟她媽媽越來越像，秦媽媽憂心忡忡。鄰居阿姨一介紹，秦媽媽就帶秦玲去看了一次，醫生認為現在牙齒還沒定型，建議12歲之後再來。想著要拔牙有傷口，她媽媽就國慶帶她來，還有時間在家適應幾天。

秦玲拔了三顆牙，上排兩顆，下排一顆。秦玲一直是最能忍痛的，其實拔牙不痛，但打麻藥確實讓她皺起了眉。

細細的針管刺進薄薄的牙床，感覺直接刺在了骨頭上，那幾秒她的手捏成拳頭。還有整個口腔被擴張器放大，各種鑷子鉗子在她的口腔裡動作，秦玲覺得她的口水從來沒這麼泛濫過，甚至要衝出口腔的趨勢。雖然在湧出之前被醫生用衛生紙差掉，但那種不可控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小學對麵的殘障學校的學生，她看見過他們的口水順著下巴流的樣子。

嘴被撐了幾個小時，各種鐵絲、牙釘往嘴巴裡送，等擴張器取出來的時候，她都差點認為自己閉不了嘴。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她感受不到牙套在嘴裡的感覺，就跟著媽媽回去了。回去的時候，秦玲好好的記了下路，以後每周的複查就她自己來了，要知道她是個路癡，經常要去的地方都是反複多次熟悉後才敢自己上路。好在主席像這一帶，是她搬家前經常來的地方，隻要記住門牌號就可以。

回到家要吃飯的時候，麻藥勁兒一退，秦玲就感受到不適。異物感充斥著口腔，牙釘的凹凸麵摩擦著唇內壁，她覺得內壁都被磨出小口子了，口水急速分泌，太難受了。國慶那幾天，秦玲基本都是吃的湯泡飯，飯不是‘咀嚼’，是用‘喝’的。還好，十一結束後，她基本也適應了口腔裡的牙套，恢複了正常吃喝的狀態。要不然，她都不好意思中午在學校附近吃飯，怕被笑話。

國慶後的第一天，班裡就組織了家長會，算是老師和家長第一次的互相了解。也是這個時候，秦玲才看見了自己的成績，在教室入口的牆壁上。這也是秦玲第一次見把整個班的成績大喇喇的掛在公共區域，所有人都能看到。秦玲有不適感，但又禁不住想，如果小學也這樣，她是會被嘲笑，還是不會再被認為是差生？

秦玲看了看自己的排名，中間的樣子。嗯，英語不怎麼樣，但本來也沒上幾節課，就考了字母，大家差距也沒那麼大。

這是第一次開家長會，秦媽媽還是比較重視，帶著秦玲找了班主任，她知道依秦玲性格，不是很活躍的學生，自己讓老師記住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

班主任依然是教語文的，是個黑黝黝的男老師，姓王，據說是個新老師，經常笑眯眯的，但又不是那種溫柔型的，上課激情昂揚，下課跟男同學打成一片，總之，充滿了年輕人想大乾一場的衝勁兒。

秦媽媽上前介紹了下自己，又說了秦玲的小學情況。說到成績差時，王老師驚訝了下，看了看秦玲，笑著對秦媽媽說：“沒有呀，秦玲成績很不錯，這次考了，”王老師翻了翻手上的成績表：“13名，很不錯的，還有進步空間。”

當聽到‘很不錯’時，秦玲感覺頭像被敲了一下，發出了‘Duang’的一聲，她不自覺的看向王老師，王老師也笑眯眯看著她，她想回個微笑，但又想起自己的牙套，不好意思笑，就那樣木木的回看著，一副呆呆的莫樣。秦媽媽看著秦玲的模樣，就趕緊接過了話頭，跟王老師討論著哪課要再精進，如果精進。

回去的路上，明顯感受到秦媽媽很開心，跟秦玲說著這個學校的環境，老師的能力，但也沒有說秦玲成績要怎樣怎樣，因為從來爸媽對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學壞。

晚上，秦玲依然趴在茶幾上，邊看電視邊寫作業，但沒像以前能一心兩用完全沒有問題，因為她一心三用了，老是想起王老師那句‘很不錯’，勾起久遠的記憶，唐老師下發的獎品，黃奕嵐的同學錄留言，四年級前的快樂，似乎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