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什麼時候學會討厭一個人的呢。
幼稚園就應該會了吧,但那種感受是難以言喻的,我隻能通俗的講,都是我無聊時的無稽之談。
母親常對我說,我是個內向的孩子,但我覺得我不是,我隻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
學前班的時候,我們班有二十個人,都來自巴中的一個小鎮上,老師大專畢業,被定向遣送來這個小鎮上教書。
齊劉海,書卷氣。她從來不為我們講書本上的知識點,最喜歡的就是每天蹲在我們的座位旁邊邊削鉛筆邊教我們畫畫。
我從沒私下和她說過一句話,更沒有惹人討厭的能力,即使這樣,每當老師俯身我身邊的時候,她的麵部表情總是很僵硬。
上小學前,幼稚園班的最後一天,班上排練了舞蹈作為結業儀式,聽說是要被製作成光碟,老師安排我的是舞花圈那段。但我更向往牽紅繩的表演。
(大概是中間一個人身上綁紅帶子十條,我們有十個人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圈,等到音樂激昂一點,我們就一齊拉那人身上的紅帶子,手牽高,美的就像絲帶飄飄的仙女)
前麵提過,我並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默不作聲,遇到這件事情也是,老師在一邊打著拍子時,我便欣然地舞著花圈。
換完衣服後,母親把我抱在懷裡,正當我顧慮這打算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了的時候,老師笑著走過來跟我說:
“要不要去舞繩子,有個孩子今天不來了。”
我一抬頭,驚訝地對視上老師的眼睛,她眼眸中閃爍著斑斕的亮光。
某一刻我甚至覺得她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麼......但那一刻我心裡的落空好像並沒有一下子就被填滿,不知道為什麼,我狠下心,於是把頭埋在母親懷裡佯裝平靜地說:“不去了。”
上了小學,我並沒有改掉我沉默寡言的習慣,甚至在外觀上變得吹毛求疵了起來,不喜歡穿讓人容易產生親切感的服裝,但是即便如此,私下還是會有那麼幾個人進入我的世界。
我原本就是在鎮上讀的幼稚園,那麼小學伊始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鎮小學的校長是我父親的同學,我的父親和大多數家長的想法一樣,都希望女成鳳子成龍,為了讓我進好一點的班級,考個好一點的中學,於是在我幼升小那年,提了一大箱補貨上門。
那天我也去了,恰巧是除夕過節。
張校長半推半就地收了禮物,還給我封了幾十塊錢的紅包,不容拒絕地揣到我的口袋裡,然而我非常想說一聲謝謝類卻始終說不出口。
父親私下裡說我沒有禮貌,沒再多說什麼。
也是那之後,我靠多的一點關係(其實在小鎮上比較多見)上了小學火箭班的一年級。
然而我非但辜負著父親對我的期望還變本加厲,討厭考試加上注意力無法集中讓我的成績始終墊底。
相比於學習書本,我更在意繪畫彈琴還有一係列當時被人稱之為沒什麼名堂的事情。
我明白人類社會存在的核心就是不斷地學習知識,於是才有了現在我所描述的,在我生命中出現的除父母以外第一個重要的人。
禮媚和我上著同一所幼稚園和同一所小學同時都在同一個班級裡,但我認識她卻是在小學三年級。
那時的三年級,我還在偷樂沒有寒假作業的時候,她早早的就顯露出非凡的學業水平,成了無數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
她書讀得晚比我大兩歲,住在我家對麵,時而上學放學的見麵、加上我父母以鄰居的身份與她家的溝通,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漸漸熟絡起來。
八歲的我早早就剪去了胎發,加上還沒有發育、新長出來的頭發和我的打扮讓我看起來像一個男孩子。
認識她那年,當時流行的殺馬特和黑暗風還沒開始,很多同齡人沒有受過熏陶根本接受不了我頗顯風格化的打扮,但在她的眼裡,我從沒看見過一切顯得另類和奇異的目光。
每個學霸的童年或許都有一個“我”這樣的存在。
我和她聊天聊地、聊學業聊八卦,甚至會偷偷在某個夜裡留宿她的臥室,聽她暢談一切關於她的未來。
我從她口中得知她的家庭,得知她的故鄉在遠隔這裡1700公裡的城市深一,得知她故鄉的小屋、在有著四戶家庭的樓裡,她說她的父親做房地產,她家裡的樓層修的很高,但隻有底下那層是她家的,然後其餘的分給了她的姨媽,姑媽等等......
我時常覺得我幸運且自卑,自由卻無趣,但即使我的思想非常痛苦,至少我的家庭完整、我也沒有病痛。
禮媚卻有好多致命的創口。
在她父親的房地竣工那年,他的父親因占了臨近住戶的一點地皮,被當地人用石頭撞破頭死掉了。
醫生說是患病,於是即便病理是精神心裡上的,也要進行藥物治療。
她很少在我麵前吃藥,隻有在晚上放學的時候,我和她拎著書包已經走在學校外麵,她才吞一顆。
我不膽怯她與普通人的不一樣,所以我也不改變的坦蕩地做自己。
很快到了五年級,學校即將進行二次排班,然而我的成績卻依舊倒數。
禮媚那時已經和我打成一片,和我一起著急我的學業成績,一次換座位,甚至當著全班五十多個人的麵要求成為我的同桌。
她為我使出全力,但即使最拿手的數學每次到了我這裡也像教文言文那樣困難,她常說:“戴清童是屬於山東驢子的,趕著不走打著倒退,越退越來勁。”
於是在她的高壓之下,我最終放棄自己選擇了作弊。
分班考試那天,我把小抄偷偷藏在了筆袋裡,借著倒數考場先天性人多的優勢我順風順水地用公式和技巧抄滿了整張數學、語文以及品德科學的試卷。
但到我寫到最後一門考試的最後一個填空題時,班主任還是出現了,當場把我請了出去讓我回家寫八百字的檢討和保證書並要求家長簽字。
***
我沒能和禮媚待在一個班級。那之後即使我舔著臉求了我的父親,我被安插在的班級也隻能是a班旁邊的b班。
六年級一開始,班主任就意興闌珊要給我們換座位,然後我的同桌成了一個有著臉圓圓的、矮個子男。
他是b班的學習課代表,也是我的——仇人。
我可能天生就帶有吸引學霸的體質,卻不是個個學霸都如禮媚一般風度。
明明b男是一個斯文敗類,看不慣老師總誇他是個小大人,我偏要要和他對著乾。
我從來都隻叫他“b男”,學生時代的比拚無非就是拚爹娘拚學習成績還有語言攻擊。
我當然沒有實力去了解他的父母,於是和他對著乾的結果就是,我的學習成績竟然慢慢提高了,尤其是英語,在我堅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信念後,好像有股魔力讓我記憶單詞和語法的能力都強大了起來。
b男他比我大一歲,在班上比我都不受歡迎。但我覺得他活該,情有可原。
畢竟我們班上隻分過兩派,老師一派和學生一派——作為進了b班就被班主任認定了學委的b男、堅定不移地拍老師狗腿子的b男、毅然成為老師派頭頭的b男,理所當然是所有學生派攻擊的對象。
隨著小升初的逼近,我感受到了強大的學習壓力,在父母打算判定木已成舟的目光中我努力了小半年,再加上和b男仍在作鬥爭,再次回到學校時我也沒想到我能憑借我即近滿分的英語坐上班級第一的寶座。
b男消遣我是個潛力股,好男不跟女鬥。
那個時候不僅我的前途一片光明,父母的事業也順風順水。
剛考完小升初的題目,我的父母就打算用這幾年籌的錢在市區買一套房子,父親提議說把我遷到市區裡去讀書,我的母親沒有表態,意外地把這個選擇權公平地交給了我。
我從小就生活在小鎮上,對市區與城鎮的區分遠不如想象中的清晰,但是父母說,這是為了我的未來,我想也沒想張嘴就回應說:“我去。”
搬家那天我終於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禮媚,她長得比我還高了,臉上卻沒有小升初後的喜悅,看到我,她一溜煙就逃進屋內關緊了門窗。
從父親那聽說昨年她讀了住校,彆的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不明白究竟是我的心狠過她還是她的心狠過我,但可以確定的是,她變幻莫測的態度、因為那天我臨走時她沒再開過門,那麼我的心也不願再向她打開。
我如約與父母一同坐了兩個小時的車趕往了市區,任性地想著忘卻過去。
可是很久以後我又回到了這裡,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變得麵目全非。
那次,我幻想和禮媚像那天那樣在樓梯間再相遇、相知、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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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升入初中,我的心變得越來越硬。但越硬越是脆弱。
可巧的是,我的同班同學裡混入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麵孔。
果然世界就是小,無巧不成書。
b男從上百個中學裡百裡挑一,竟和我進入了一個中學甚至依舊是同一個班級。
雖然他和我淵源頗深,但我是堅定的信念主義者,在我的眼裡我們依舊是仇家......
不知道從何時得知,他家是市區裡開拉麵館的(可能是我在他家門店吃過東西被認出來了),做小本生意,原本家就駐留在實鑫中學附近。
(原來不是他和我有淵源,是我和他有淵源)
我的父母也不知從何處知曉了他的名號,隻是常常把他與我約在一起玩耍,或是放在一同比較?
我的名字裡帶著一個“清”字,而他的名字裡有個“北”,我們迷信的父母就好像達成了共識,常常把我倆當成水和泥一樣攪和在一起,做成個“清北”才罷休。
我發現其實我並不是排斥他、隻是單純的想和他對著乾,即是後來我們無論上學、放學都在黏在一起,我也改不掉這個習慣。
上了初中,我一改之前的做風,也漸漸留起了長發,漸漸接受女性化的打扮。
時間稍長,學校裡的同學們多少就流露了一些我與曉北的風聲(雖然我們都是小孩),剛開始我並不在意。
禮媚說得對,我就是那種逆反心理極其嚴重的人,要是彆人認定我該和誰分開,那我就偏不這麼做。
直到隔牆聽到同學們討論上校園情侶排行榜,我才忍無可忍。
小時候我被誇過長得像明星,因為我有具有辨識度的瓜子臉和初現雛形的高鼻梁,以及一眼就能從普通人身上看不見的不羈的態度,不管彆人怎麼說,即使是我成績差到離譜,我也依然能因為我的長相在同齡人裡搶到一句來自陌生人的誇讚。
所以當我模糊聽到我被討論說我配不上饒曉北的時候,我變得怒不可遏。
我不承認饒曉北的顏值高於我,更不承認他比我聰明。我想:不就是長高了一些,腦子好使了一些罷了。
因為許多流言的影響,初二期末成績一下來,果不其然,我校排下滑了三百多名(拒不承認是我的怠惰),而饒曉北上升了三十多名。
我有些眼紅,想要努力卻又總是被青春期少女懷春期的思維占據大腦。
饒曉北在初三前報了班學習奧數,他的父母雖然是商人,但早早為他的未來打算,最重要的,是因為說參加奧杯拿獎可以為中考成績加分。
我的父母也有些心動,對此有幾分出錢的衝動。
但適時我愛上了看書寫作,上進點,常常給校園廣播站寫稿子,一再的被數學老師欺壓,說我對待數學的態度就像對待糞土,那時候被飯圈裡“你說得對”給洗腦,於是我更提不起半點興趣。
第一次意識到我和饒曉北的差距,是在他學習奧數的一年後。我還在因為上課打瞌睡被罰站時,他已經拿到了CMO參賽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