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澄】紅蓮 (十)
10.
鑒於四周人多嘴雜,江澄輕推下溫晁的手臂,為他整理一番略有淩亂的外衫,輕聲問到:“考完怎不陪在溫宗主身側?場後會有點評,想來這次你成績不錯,溫宗主會高興的。”
溫晁的禮、數都是老大難,這會兒能趕來,說明藍湛和魏嬰離席不久溫晁也完成了考核離場追過來,長進不小啊,雖說溫宗主對兩個兒子放任不管,不過畢竟是親生子,難保這次不會一時高興答應給溫晁什麼獎勵,就這麼離開倒是浪費了。
“不稀罕,那一群不懷好意的跟在你身後,我就錯了一眼,你就被登徒子欺負了,乾嘛不給他一耳光長個記性?那麼委屈自己乾嘛?你的客氣他受得起麼?咱們溫家的人什麼時候需要搭理這種貨色了?不嫌掉麵兒啊。”溫晁這張嘴,叭叭叭叭的一頓念叨,直聽得竇北洋臉上黑一陣紅一陣,就像打翻了醬油店的壇子一般,偏岐山溫氏的二公子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隻得忍下一肚子的火氣退遠點。
江澄被逗樂了,心底鬱氣也消散不少,“好啦,我沒被人欺負到,再說,就算有人欺負,你不是幫我討回來了。”
說完示意他看場內藍湛和魏嬰的比試,江澄少有能看到這般精彩對局的時刻,這對他琢磨克敵很有啟發,他不願浪費了這麼個好機會。有溫晁方才懟竇北洋,其他的人想來是不敢再來打擾他觀戰了。
溫晁陪著江澄看了一會兒,又閒不住了,他用身子撞了江澄一下,不滿道:“這兩個人打的有什麼意思?澄澄你昨日沒來,不曾看到本公子一劍斬走屍於金烏之下的風采,下次再殺一個給你看。”
提起昨日除祟,溫晁驕傲的拍胸自誇,他邊上的溫家修士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都嚴肅異常,甚有威嚴。但是其他世家修士的臉上,卻多數都表情扭曲,神色難測,擺明了就是溫二公子在吹牛,他們不好拆穿,隻得隱晦表示,溫晁對此視而不見,繼續哈哈笑著炫耀。
江澄聽溫晁如此自誇,收回視線,轉頭以眼神詢問溫敏,他是溫若寒挑出來保護溫晁的,修為在岐山排得上號,本來江澄以為這種人在溫晁身邊呆不久,倒是不曾想,他居然守著溫晁一守四年多不曾離開,也不知這紈絝二少哪兒入了他的眼,兩人居然相處的跟兄弟一般。
溫敏看到江澄詢問,維持了一刻不到的嚴肅就破功了,又不好當眾拆少爺的台,隻能強忍笑意,生生扭曲了一張端正的臉孔。他這副怪摸樣,要是主人脾氣大點,隻怕要被收拾,隻是在溫晁這卻是沒關係的。
岐山熟識的人都知曉,溫晁對身邊的人素來沒啥架子,加上他的紈絝習性,見天的要手下幫他善後,出去和人打架也不少要借手下的本事狐假虎威,以至於他身邊的人都不怕他,三不五時還起哄反嘲笑一下自家公子今日調戲小娘子時有多丟人。溫晁是無所謂的,在家被笑一下又不會掉肉,出門有麵子就行了。大丈夫不拘小節麼,仰仗人家,還能不讓彆人樂一下麼。
溫敏那模樣看的江澄忍俊不禁,他笑道:“溫二公子這般凜凜威風,不曾到場目睹實乃我的過錯,不如讓我送一件賀禮,二公子就彆同小的計較了,可好?”
溫晁這般分明就是想要人誇獎他厲害,江澄自是不吝讚美,雖然他的誇耀有點戳自己的心,不過看在他全心維護的份上,送他份禮物也無不可。
溫晁是沒走心順嘴禿嚕,說完才想起來,江澄沒有靈力,仙劍除祟這些話題,他以前都是拿來戳江澄痛腳的,挨過揍以後一直小心不提。聽聞江澄要送他禮物,先是一哆嗦,既而仔細觀察江澄的表情,待確定江澄不是在說反話,真心要送他一份賀禮後,便高興的盤算,這份被允諾的禮物,到底該向江澄討什麼。
江澄也樂的溫晁把注意力都放在此,藍氏校場不比岐山,人多眼雜,他若是再膩膩歪歪,江澄雖不懼人言,卻也不想多惹注目。
不知不覺,場內兩人切磋過百招,藍湛逐漸摸透了魏嬰的路數,他開始反守為攻,再次擋回魏嬰後,直追幾步提劍立刺,不等魏嬰格擋,接手腕一轉,弓步提撩,他出招越來越快。
魏嬰也以快打快,他身體輕盈,極為喜歡下劈的劍勢,這般能借助身體下壓的力道彌補他因人小力道上的不足。但是弱點也很明顯,人在半空或者單足立地時,重心上移,他的下盤就不太穩。藍湛下刺、橫掃、弓步反手撩的手法都是針對他的下盤而來。
默默計算二人的體能損耗,江澄猜測大約最多再有百招,魏嬰要輸。
“不出百招,江家要輸。”
江澄看得專心,心底的盤算和耳邊的聲音重合,不由得點頭,又看了片刻才後知後覺,這聲音是哪裡來的?他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場中人都在專注於那二人的比鬥,並未有人說話。
溫晁看到江澄忽然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麼。他俯下身湊到江澄耳邊問道:“怎麼了?”
又掃了一圈,確定沒有人在他耳邊說過話,江澄略帶茫然的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但這之後,江澄怎麼都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專心於觀戰分析了,隻是分心琢磨這聲音。聽起來音色有點像溫宗主說話,可是溫宗主應該在考場才是。身邊都是溫家人,方才環顧時江澄注意到,他們好像都沒聽到這個聲音。
傳音麼?若是傳音,那這人的距離就不好推算了,修為高深者,能從雲深的山頂傳音到山下,這人很可能正在場地外遙看切磋。
傳音者倒是好興致,找了個全場最難以接近的目標。遠距離傳音,就低可比就高難多了。須知江澄並無什麼修為,向他傳音,需要控製靈力至恰到好處,太強,江澄會被多餘的靈力衝擊,方才他分明沒有不適,這人不僅對靈力的操控已臻至化境,對他的靈力水平也非常清楚。
在他分神猜測中,場內的比鬥落下帷幕,藍湛穩紮穩打,最後卻選擇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淩空躍起,一招掄劈被魏嬰全力挑回後並不落地,足尖一點場邊的旗杆,借力回身以一記鷂子翻身掄劈將魏嬰的劍打落。
這兩人其實劍術方麵差距不大,隻是藍湛的體力比魏嬰強太多,他前期防守的密實,在對手體力不支時再快攻反擊,魏嬰就招架不住了。最後逞強硬接下他的劈劍,讓魏嬰比江澄預期中更快的輸掉了這場對決。
藍湛極少能遇到伯仲間的對手,這一場打的酣暢淋漓,對戰時他一直無暇分心,此番收手,一轉頭正要向江澄邀功,冷不防的就看到那個討厭的溫晁站沒站相地靠在江澄身上,而江澄,居然在分神。
江澄看他比賽的時候分心了,這同溫晁靠在江澄身上卻沒被拒絕相比,一時讓藍湛有點拿不準那個更讓他生氣些,想了一想,溫晁更討厭。
藍湛對魏嬰行禮後乾脆利索的收劍回鞘,冷著張俊臉對著溫晁斥道:“雲深不知處禁姿態不端,溫二公子,還請注意儀態。”
溫晁方才就發現江澄分心,他不知原因,就膩在江澄旁邊,擺著架勢看場內鬥劍,實際上九分的心思都在猜江澄,聽到藍湛的話,他習慣性回嘴道“:藍二,上次本少爺懶得理你,你蹬鼻子上臉是不?你們藍家家規憑什麼管我?”
藍湛的心底並不是多麼認同家規,隻是他習慣遵從了十幾年,又被司掌罰的職責,教訓人習慣了,這讓他見到溫晁,心底覺得不快時也如管教藍氏弟子一般管教他。他知道自己是在借題發揮,那又怎麼樣,本來溫晁也行為不端。
聽到溫晁的反駁,藍湛皺眉沉聲道:“此地是雲深不知處。”
溫晁記恨藍湛霸占江澄,兼之討厭藍湛訓斥的口吻,都是世家公子,平輩中人,他藍二年齡還小一點,一副教訓兒子的模樣,他給誰立規矩呢?“那又怎麼樣?我來是做客,不是來當你們藍家的仆從。當誰家沒辦過清談會麼?藍家人到岐山,我們家逼你們吃油潑麵、羊肉泡饃了?”
這自是不會,清淡會除了藍氏膳飲是統一供應,其他四大家都會多準備不同口味的餐食供不同地域的修士自選,這不算是什麼麻煩事。都能請得起百家齊聚了,還能找不出幾個廚子麼?
姑蘇藍氏因為祖上是出家人,口忌更多,是以無論誰家主辦清談會,都會為藍氏專門安排膳食,這是待客之禮,也是對五大家之一的藍氏的重視。藍氏舉辦清談盛會,雖不會刻意為各家準備葷食,卻也不會禁了各家吃葷。
誠然,藍湛以藍氏家規約束溫晁之舉不妥,但是溫晁把藍家家規跟一頓早餐午飯等同,也是夠蠻纏的。話粗理不粗是不假,可這話好聽也是一說,難聽也是一講,他就偏挑了個難聽的來刺撓藍二。
藍湛聽聞溫晁將他家的雅正集和油潑麵等同,不由得麵色一黑,就要發作,眼見藍二公子變臉,江澄拉拉溫晁,讓他收斂點,這卻讓溫晁誤會了,溫二少麵色一沉,一把將江澄拉到身後,指著藍湛罵道:“江澄是江氏少主,溫情的師弟,他在我們岐山不知多受禮遇,到你們藍家倒要看你們的臉色過日子了……”收了好處就彆那麼矯情,要治就好好出力,不要治就趁早吭氣。隻是後半句話沒能說出來。
江澄一聽溫晁的話就暗道要遭,這人恐怕不知道是在哪兒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了,這番回護,江澄自然是感激的,但是,溫二少的方法欠妥就不美了。
溫敏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能不給自己家少爺麵子。隻見他閃電般出手,溫晁就被他放倒了。會得罪人讓江澄難做人的後半段話也被噎在了喉間沒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