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顧之離本來準備自己應付,但學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點,顧平之和雲川一起幫忙削皮,切塊,都隻能勉勉強強忙得過來。
手指因為長期泡在水裡,指肚的皮膚泛白,腫脹發皺,顧之離開玩笑說他們手指頭簡直像一隻吸飽了水,仰腹翻起來的死魚。
她從來不相信什麼一招鮮吃遍天,土豆吃太多總會膩。她還有探索新食物,研發新菜係的任務,如果每天都這樣忙的話,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
晚上十點,照例是學生們的休憩時間,顧之離的忙碌時刻。跟幾個自來熟的學生搭上話後,今天的顧之離又開始了日常的烙餅事項。
頸椎在這兩個小時裡總要保持著壓彎的姿勢,這種辛酸程度不亞於伏案工作。每當她折起一份土豆或者是一份薯條時,雲川就會迅速接過,包好。
這條長隊裡基本都是學生,偶爾會有幾個學院老師。學院老師出現的時候人群往往會安靜不少,生怕自己說漏嘴給自己或者自己的同學把底褲給捅穿了。
畢竟楓晚真的很嚴格。
這裡有令人發指的嚴苛紀律和聞者落淚,見者傷心的魔鬼作息,但依舊有源源不斷的家長把孩子們送進來,因為第七星的人大多數都沒有未來。
渾渾噩噩混到死都走不出這片土地是七星的人民常態,而楓晚則是扒開黑暗的那道,射進第七星的窄小光線。
楓晚不僅是第七星最好的教育學院,也是寄托著父母盼望孩子們能跨越天塹希望的地方。
每年零星但穩定的那幾個去往第六星的名額,成了學生和家長們擺脫這種該死生活生生不息的渴望。
總有人能去的,萬一是我呢。
不過這一次,沁涼的晚風帶來的不隻有學生,還有幾個不速之客,來的一男二女顯然不屬於老師和學生的任何一列。
他們三個人加起來六隻眼睛,一齊透過磨砂的小窗口聚精會神地往裡看,似乎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其中一個女人似乎是嫌磨砂材質看得不夠清楚,甚至想繞到顧之離身後瞧。
她肥碩的身子毫無顧忌,大大咧咧地擠進去,把身為師傅的顧之離本人擠出了一個踉蹌,拿著鍋鏟的顧之離差點摔倒在地。
顧平之來氣了,他本來就是個貧民窟土生土長的野孩子,道德素質極其有限,看到顧之離有難,立刻放下手中打撈土豆條的活,把那女人往旁邊狠狠一推。
女人沒反應過來,被推得一下子屁股著地,接著便裝腔作勢地大哭大叫了起來。
“你們賠我醫藥費,怎麼還打人啊。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我怎麼你們了啊,怎麼會有這種人啊,你們就應該被抓起來。”
顧之離無奈放下了手中的鏟子,想扶她起來。但女人跌坐在地,任憑顧之離怎麼動作,都儘職儘責地演繹著什麼叫扶不起來的爛泥。
圍過來的學生看著這荒唐的一幕,有些膽子大的不由得指責了起來。
“大媽,明明是你要偷師學藝的,我們這裡都看到了。”
“對啊,對啊,你怎麼還惡人先告狀啊。”
“阿姨,人不能沒有素質。”
旁邊的那男人聽到學生們指責的話語,眼睛瞬間瞪得老大,眼球外凸,像隻鼓脹起來的牛蛙。他脖子上的青筋危險地鼓脹起來,一根根的,神情凶狠得像條要吃人的野狗。他粗壯的胳膊揚起來,隨手扯過一個離他最近的女學生,就要往她臉上打。
“你們這群死小孩說什麼呢。”
女生捂住臉,嗓子發抖地尖叫起來。
“啊——”
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落到她臉上,因為雲川一腳把那男人踹飛了。
沒錯,就是一腳踹飛了。
男人飛了五米遠,終於飛到了路邊的模擬花壇裡,那花壇似乎把男人當成了某種新移植進來的虛擬植物,一邊放著歡樂的“我們愛洗澡,噠噠噠”的音樂,一邊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噗呲噗呲噴著水柱。
男人像被刺蝟紮到一樣,在花壇裡不停翻滾,捂著肚子不斷哀嚎。
“天啊,”顧之離眼睛瞪得極大,她盯著花壇,整個人完全呆滯住,“喂喂,係統在嗎?男主一腳怎麼能踹這麼遠的?好厲害!”
係統在她腦海裡幽幽開口:“因為是男主啊,男主可是精挑細選,經過多次基因改造的完美體,貨車從他身上碾過去他都不一定死的成。”
“不愧是男主。”顧之離在心裡感歎,並為那被踹的男人點上了白蠟。
雲川也愣在了原地,看著那個被他從馬路這邊踹到馬路那邊的男人,一時間手足無措了起來。
他這一腳是不是要賠很多醫藥費。完蛋,好像闖禍了。這下怎麼辦?
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旁邊的女人見失去了主心骨,立刻連滾帶爬地奔到馬路邊哭爹喊娘了起來。那個癱倒地上,想訛醫藥費的女人一時間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利落地爬起來準備報警。
“你們這群沒娘教的小兔崽子,我報警了,等警察來了,我看你們誰能跑得掉。”
一旁的雲川低著眼睫,沉默非常。
在自責嗎?顧之離心底像被刺了一下。
她突然好想告訴他,不用自責,如果當時是她站在雲川那兒,她也會用力把那人推開的。
顧之離走過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頂,安慰道:“不要擔心,不要自責,我很感謝你。”
雲川的頭頂在她的動作下僵住,然後用掌心推開了她的手,動作之輕柔,像是某種不親人的貓貓推開了主人。
這種感覺讓顧之離想起了朵朵。
朵朵是顧之離奶奶曾經養過的一隻大狸花。它的皮毛柔順光滑,長得十分威風,凶悍程度堪比貓中喪彪,擁有著村裡最優先的擇偶權。
但它從不許顧之離當著眾貓的麵擼它,總會用長著白墊的小爪推開她的手,可能是出於保持大佬的人設的需要。
她剛剛手好欠,又去摸大佬的頭了。看來她也要為自己點蠟了,顧之離捂住了她的手。
那個被救的女孩哭得眼睛通紅,渾身顫抖,但在好友的攙扶下,還是走過來拉了拉雲川的衣角。
“謝謝你。”
顧之離清晰地發現,在係統胡亂命名的甲乙丙丁,ABCDEFG的一眾NPC中,她是有名字的。
“蒲星月,十五歲。”
係統再次發出了久違的提示音:“叮咚,解鎖到關鍵人物蒲星月。”
關鍵人物!那肯定跟男主有不少關聯,顧之離看著蒲星月頓時多了一種彆樣的親切感。
這位名叫蒲星月的女孩膚白勝雪,五官精致,眼框中蓄起的淚水還未乾透,整個人像隻受驚過度的小兔子,楚楚可憐。
她對著顧之離解釋道:“我已經跟我爸聯係了,他會處理這件事情的,你放心。”
接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吸了吸鼻子:“謝謝你們救了我,這個人的醫藥費我家會解決的。”
顧之離感覺自己像是冒領了雲川的功勞。
“謝謝你,”接著蒲星月又向雲川鞠了一躬,搭話道,“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顧之離心底泛起了一陣魚泡泡似細密的喜悅,這可是關鍵人物啊喂!她扯了扯雲川的衣袖,但雲川像木頭一樣沉默。
顧之離第一次情真意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這可是以後跟你會產生聯係的關鍵人物誒,她在跟你搭話誒。理一下好嘛。
她越是努力,雲川越是沒有動靜,顧之離隻好把他的衣袖用力一拽。
隻聽得“刺啦”一聲,顧之離這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件質量不好的衣服裂了,或者更確切地來說,這件衣服的整條袖子都被她拽了下來。
顧之離:……救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她手裡攥著的那張破布條的見證下,所有暗戳戳的試探和提醒都瞬間升級成了見光死,不僅是她死了,還連帶著雲川一塊兒。顧之離把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都想來一遍,都不能掩飾這種從腳踝簌簌往上躥的尷尬。
這種尷尬讓她裂成了兩個半球,南半球和北半球。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雲川終於艱澀開口道:“謝謝,真是麻煩你了。”然後他捂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
顧之離痛苦地閉上了眼。
沒多久,一個帶著墨鏡的青年男人便急急趕來了。
他身後跟著十幾號黑衣黑裝的保鏢,他們對著惹事的那群人一頓胖揍。等警察來的時候,那兩男一女就剩一口氣吊著,有出氣沒進氣的。
胖女人啞著嗓子喊救命,但看到那出警的警察對著女孩的父親點頭哈腰時,她就仰躺在地上徹底不動了 。
顧之離看著這一幕,心底不知為何,有些發緊。
女孩的父親對著警察交代了一番,便讓他們把那三人拖走了。接著他的目光投到了雲川身上。
男人麵容清俊,年紀很輕。
星際時代的人可以活兩百歲,他站在蒲星月旁邊,不像父親更像哥哥。
“聽說是你救了我女兒,在哪裡讀書,要不要來楓晚?”
方才那麼血腥的一幕,雲川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覺得這小子有點意思。這小孩身體和心理素質都不錯,還幫了他女兒,有進他們探險兵團的潛質,他不介意向他拋出橄欖枝。
“有意向嗎?”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顧之離的小攤,“看你日子也過得怪苦的。”
雲川眼睫眨了眨,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稚氣和驚恐。接著,他像隻受驚的小鹿,一溜煙藏進了顧之離的身後,弱弱地說:“我不跟你走,我要跟我姐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