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導看著師兄弟之間的互動,和編劇商量道:“要不要加一段少年時期的戲,讓人物更飽滿一些。”
月澗這個角色原本是個恣意張揚,不畏天地的少年人,後期經曆了師傅慘死,師門敗落等一係列變故後,被迫成長為能獨當一麵的掌門。
編劇對這個想法很讚同:“可以啊,這樣戲劇張力會更強一些,還能加深兩人的羈絆。”
他們一合計,就把這個事情定了下來。編劇連夜加劇情,劇本剛改完,沒幾個人知道,就連裴時序也以為自己隻有最後一場戲了。
“我還有最後一場戲殺青了,你才想起我啊?”裴時序往椅子上一躺,懶懶散散,這幾天哭得他都有些累了,正想小憩一會兒,就被從京城趕來的陳頌拽起來。
“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她聲色俱厲,順道讓小蔣下車守著。瞧她這架勢,把小裴總嚇得不輕,趕忙在腦子裡過了遍自己最近的行程。
“我沒犯什麼事兒吧?”他這幾天除了在片場就是在片場,沒惹事兒啊。
陳頌看著他,歎了口氣,道:“我問你,你和遲霽很熟嗎?”
“熟啊,他對我可好了。”說起遲霽,裴時序來勁了,“公司真要簽他?”
“想什麼呢!?”陳頌往他腦袋一拍,暗自腹誹道,真不知道裴清絮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有呆呆的弟弟。說回正題:“你知道他們公司賣營銷炒cp的事情嗎?”
“現在知道了。”裴時序心想,怪不得最近主頁推送變多了。
“這,就完了?”陳頌不解,他怎麼這麼淡定。
“那,不然呢?”裴時序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炒cp本來就是互惠互利,cp熱度也會帶動個人熱度啊。”
這個道理陳頌和裴清絮何嘗不懂,她們隻是擔心這個弟弟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況且,遲霽看著溫溫柔柔,不爭不搶,臉上掛著笑,可眼底儘是淡漠和疏離,這樣的人很危險。
“萬一,他隻是……”看中了你的背景,想利用你呢?
“姐。”裴時序打斷她,“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但我覺得遲霽不是那樣的人。”
裴時序是個十分注重感受和直覺的人,不管怎樣,遲霽對他好是真的,對他的幫助也是真的,和他分享冰淇淋也是真的。
“無論遲霽是真心還是假意,我接受了他的善意,那我回饋的也隻會是善意。”
陳頌才不管他這些“少女”心思,直截了當道:“那他如果隻是把你當成塊墊腳石呢?”
“墊就墊唄,熱度給誰不是給?給彆人,還不如給遲霽呢,他那樣的人不火,誰火?”裴時序無所謂這些,更不在乎他是對家公司的人。裴時序更情願把流量給那些真正熱愛的人。
見他如此,陳頌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好吧,但願他值得你的信任。”陳頌彈了彈裙子上的灰,起身,“我去另外的組看看新人,少吃點冰淇淋!!胖了扣工資。”
“知道了知道了。”他含糊道,又往嘴裡送了一大勺。
吃完冰淇淋的小裴總下車“巡視工作”,沒一會兒就湊到遲霽眼前,還沒走遠的陳頌看到這幕,扒下墨鏡,眼中帶上些許疑惑。
這一整天下來,陳頌忙前忙後,她有意無意地向劇組工作人員打探遲霽,還以裴時序的名義請大家喝咖啡,給他做人情。
“聽你們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裴總彆的不擔心,就怕他在劇組跟人起衝突。”陳頌語重心長道。
工作人員對小裴總印象都挺好,沒什麼架子還時不時請她們喝奶茶:“陳姐你想太多了,小裴總和大家相處可好了,特彆是跟遲老師。”
“對呀對呀,上次我還看見遲老師帶著小裴總入戲,陳姐放寬心啦。”
“好好,你們先忙著,我去看看小裴。”陳頌臉上掛著笑,心裡五味雜陳,沒等她梳理好信息,轉頭就看見,裴時序把臉湊到遲霽跟前,讓他幫自己補妝。
遲霽也沒拒絕,用粉撲在他臉上拍拍,還故意在他鼻尖留下的粉痕。裴時序也不惱,傻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笑靨如花的人。
陳頌想點根煙了。她發信息問裴清絮:你弟,直嗎?
裴清絮很快回了:直啊。他喜歡過女生。
陳頌突然想八卦一下:誰啊?
聊天框跳出三個字,美羊羊。
她關掉手機,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把簡曆投到衡娛?
思考未果,陳頌隻好順道抽查裴時序這幾天的工作質量,她走到導演身邊寒暄了幾句,正巧開拍,她順勢坐下。
“來來,準備開拍了啊,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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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岑鬆一直用靈丹護著月澗最後一絲心脈,他日日守在床前為他擦拭身子。他素來愛乾淨,岑鬆便將他屋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隻盼他醒來看到乾乾淨淨的屋子能開心些。
終於,門口傳來祈芸的聲音。她此前自薦帶隊去魔宮取藥,路上“偶遇”周焱,兩人解開心結,一道拿回了曼珠沙華。
岑鬆喜出望外,小心翼翼接過曼珠沙華,下令他們不許靠近。小師妹得到消息,急忙趕來:“且慢!魔族的東西都帶有濁氣,不能直接給師兄用!”
“我知道,我自有辦法淨化濁氣。”岑鬆說完,轉身向屋內走去。小師妹猜到了他的意圖,也跟著進了屋。
“岑師兄,你莫不是要將濁氣引入體內?”得到肯定回答後,她攔住岑鬆,“不行!這樣你會死的!”
“我們沒有時間等濁氣消散了。”岑鬆聲音充斥著疲態,麵對這具氣息日漸微弱的身體,他懊悔萬分又無能為力,現在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他要儘快抓住。
小師妹眼淚滑落下來,哽咽道:“我幫你……我們一起……”
岑鬆看向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決絕:“不。魔族來犯,你是代掌門,你不可再有閃失。在師兄完全恢複前,你必須守住師門。
他們沒了彆的選擇。小師妹含淚退去,揚手抹去淚花,調整好氣息,對台階下的弟子道:“諸位!如今魔族虎視眈眈,若有魔族興風作浪,雖遠,必誅之!”
“是!!!”
室內,岑鬆看著床上麵容慘白的人,伸手替他整理發鬢,“師兄,這次就讓我來逞英雄吧。”
話罷,他強忍著劇痛,將花的濁氣往自己身上引。濁氣會乾擾人的心智,讓修行之人走火入魔,若不能及時將濁氣排出,自身靈體也會被腐蝕。
半個時辰後,岑鬆擦去嘴角的汙血,將曼珠沙華打入月澗體內,神花在一點點修補著他破損的心脈,岑鬆也終於露出微笑。
月澗緩緩打開眼簾,還沒等回過神,岑鬆為了防止自己走火入魔,自爆靈體,用自己的元神加強了師門的結界。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月澗來不及反應,待他回過神,身邊的師弟已然倒下。
岑鬆倒下的瞬間,汙血還是把掃灑乾淨的屋子弄臟了。
月澗磕磕絆絆走到他身邊,將他抱在懷裡,聲音顫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鬆兒,你醒醒,看看師兄,鬆兒……”
淚珠打在了岑鬆臉上,岑鬆用儘最後一口氣,說出最後一句話:“這次,我終於……擋在你前麵了……”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擋在我前麵……鬆兒……”懷中人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就沒了氣息,月澗撕心裂肺地喊著他的名字,身上從容隨著一聲聲哭喊消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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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裡的人肝腸寸斷,戲外的人也都紅了眼眶。其實在遲霽抱著他時,裴時序眼淚也一直在流,直到導演喊“卡”他才抹去淚痕。
接下來導演沒急著讓他們出情緒,因為岑鬆神形俱滅,肉身也會消逝,遲霽還有一場無實物表演。
裴時序站到導演身邊,接過陳頌遞過來的紙巾。今天見了他的表現,陳頌是又欣慰又心疼,正疏導著他的情緒,他看了眼屏幕,眼淚又不可控地落了下來。
屏幕裡月澗的反應,從一開始的撕心裂肺過渡到無言唯有淚千行。遲霽的表演實在精彩,讓人動容,裴時序才調整好的情緒,在看到這畫麵的第一秒再次崩盤。
導演抹了抹濕潤的眼角,大喊道:“好!過!!”
遲霽把臉埋進衣袖,緊閉雙眼,努力控製著情緒,他借著助理的力起身,用黏稠的嗓音開口:“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助理很識趣,給他披上外套後不再跟進。
他來到轉角處,倚靠在牆上,淚珠從眼角滑落至下巴,再一路爬到脖頸,這條路線引領著後續的淚,他胸口起起伏伏,熱氣一圈圈從口中呼出。
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回到工作狀態。
耳邊傳來窸窣聲,遲霽回眸看去,來者正是和他一樣哭得滿臉通紅的人。
裴時序沒說話,走到他身邊,微微張開雙臂。見到他臉上殘留著的汙血,方才悲傷又被勾起,遲霽靠近他的懷抱。
他們沉默不語,彼此安慰,借助戲外地擁抱,彌補戲裡地痛惜。
他們是冰洋深處兩束照向彼此的光,在靜謐的海域中依偎著。
十多分鐘後,兩人調整好狀態回到劇組,眾人起哄裴時序請客,白曦給他送上花,宋琛端著蛋糕上來道:“恭喜殺青!”
宋琛借著祝賀擁抱,在裴時序耳邊小聲低語:“餐廳幫你訂了,記得報銷啊。”
“謝了。”裴時序和他撞了下肩膀就分開了。這邊在慶祝小裴總殺青,另一頭的編劇和導演眼神一對。
“你沒和他說加戲的事兒?”唐導問。
編劇看向他:“我以為你說了。”
兩人看眾人,見他們這麼開心,也不打算掃興,開機到現在全組上下基本無休,今天就當放假吧。
眾人來到餐廳,陳頌立刻迎了上去,帶著導演和主創往包間走,邊走邊謝:“這段時間真是太感謝各位了,我今天看到小裴的演技我都驚了,還是唐導會調教演員啊,一眼看過去個個能拿得出手……”
“那不可嘛,今兒我得好好感謝唐導和李編,這劇本還有畫麵真是太好了!有幸和您合作,真是我們衡娛的榮幸啊!”趙臻是宋琛的經紀人,今天特地來打配合。
這兩人都是老狐狸,在公司針鋒相對,若有共同利益,他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這一唱一和的,場子就沒冷下來過。
幾番推杯換盞,三言兩語得知了唐導下部戲的題材,又旁敲側擊暗示想再度合作意願。
導演被他倆哄著一杯接一杯,迷迷瞪瞪應承下來。副導演見狀輕笑一聲,無奈搖了搖頭,暗自感歎,衡娛真是不養閒人啊。
遲霽也在默默觀察飯桌上的人的一言一行,白曦也不例外,她用腹語提醒著遲霽:“一會兒咱倆也要去敬酒,你能喝嗎?不能喝趁現在兌點水。”
“能喝的,姐。”遲霽給自己杯子補滿白酒,抬眼就看見坐在自己對麵安心吃飯的裴時序,看樣子是真餓了,兩口並一口,沒見他停過。
白曦打了個手勢,臉上堆起笑,帶著遲霽去敬酒:“唐導,這段時間真是辛苦您照顧啦,我和小遲敬您一杯。”
“唐導您隨意就好。”遲霽也跟著說了句場麵話,把杯沿壓到最低,依次敬了一圈,導演更滿意他了,想拉著他繼續喝。
打從遲霽敬酒起,裴時序眼睛就黏他身上了。
他喝酒時,眉頭會微微蹙起,喝到後麵,酒水順著嘴角溢出,滑到下巴上,手背輕輕抹去酒滴,他的臉也被抹上一層薄紅,眼神也不似往日般清明。
再喝就要醉了。
裴時序順手拿起桌邊的高腳杯,緩步走了過去。小裴總素來不喜應酬,對名利場更是能避則避。見他拿著酒朝眾人走來,周圍人眼中多了些許好奇和玩味。
他學著姐姐的樣子,和他們談起無關痛癢的話題,他們附和著他。一旁的陳頌見肯願意交涉,心裡彆提多高興了,小裴總終於要搞事業了!
沒一會兒,她就發現裴時序“醉翁之意不在酒”,趁著攀談之際,悄悄扣住遲霽的手腕,將人牽到身邊,又趁眾人不注意把他的酒一口悶了。
他將他所做的一切儘收眼底。
遲霽感受到手腕被一陣溫熱覆蓋,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他的心跳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