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童疏疏一個人買了兩瓶水。
打算自己一瓶,薑木郴一瓶。
“看來薑木郴也不像他表現得那麼抗拒我。”
童疏疏見薑沉半天都沒搭理自己,於是張口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累了,在休息。”薑沉的語氣冷淡,回答簡短。
“……這樣?”童疏疏不滿地撇了撇嘴,“我想好明天要送他什麼生日禮物了。”
“什麼?”薑沉的聲音悶悶的。
“暫時保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童疏疏語調輕快,三兩步躍上台階,身後的寧欣悅大聲喊著,讓童疏疏慢些。
初夏的陽光穿透玻璃,打在牆壁上,像波光粼粼的水麵。
男生坐在樓梯上,雙眼輕闔,濃密的睫毛輕顫,嘴唇發白,整個人像是被太陽曬蔫了,無力地靠在牆上。
童疏疏腳步一頓,不到兩秒,又抬腳飛奔到男生身邊。
“薑木郴,你怎麼了?”童疏疏猶豫了一下,抬手推了推薑木郴的手臂。
薑木郴的雙眼虛虛掙開一條縫,含含糊糊地喊:“童疏疏?”
童疏疏將手放在薑木郴的額頭上,隨後眉頭擰緊:“你在發燒。”
“我送你去校醫室。”童疏疏抬手架著薑木郴的胳膊,將人扶了起來。
落在後麵的寧欣悅趕了過來,看著這一幕,急忙道:“怎麼了?”
“他生病了,我送他去醫務室,你幫我請個假。”
“那你需不需要幫忙?……”
寧欣悅還未說話的話,被童疏疏拋至腦後。
寧欣悅看著童疏疏遠去的背影,眼神忽然暗了下來,眉眼間露出一絲茫然。
校醫室裡的醫生給薑木郴做了檢查,得出結論,薑木郴是因為病毒感染引的感冒發燒,還出現了胃痙攣,需要輸液治療。
“你回去上課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薑木郴抬手拿過童疏疏手裡的藥。
童疏疏看著薑木郴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忽而一笑:“所以剛才在教室,你沒有在嘲笑我,隻是胃不舒服?”
“什麼?”薑木郴沒聽懂。
“你不知道就算了。”童疏疏繼續問,“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改卷子啊?還寫得那麼……好……”
“你錯得比我多,我想多改幾道題,鞏固一下。”薑木郴彆扭地偏過頭,看向窗外,“你還是快點回去上課吧,就你那點分,再不努力一點,高中畢業證都不一定拿得到。”
童疏疏在薑木郴再三催促下,被迫回去上課。
可她來這裡又不是真的為了當個普通的高中生。
童疏疏盯著物理老師在黑板上新寫的物理公式,腦子渾渾噩噩的,攪成了一團糨糊。
終於等到下課鈴聲響起。
她抬腳跑出教室,趕往校醫室,卻被校醫告知薑木郴輸完液,已經先離開了。童疏疏無奈地歎了口氣,慢吞吞地往校門口挪去。
天陰沉沉得壓得極低,空氣中傳來躁動不安的氣流,有大雨將傾之勢。
童疏疏加快步伐。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遠處傳來轟隆巨響,密集的雨滴毫無預兆砸在地上。
童疏疏沒有帶傘,隻能跑到一旁的二食堂裡躲雨,想等雨小點再離開。
現在正是晚餐時間,食堂裡傳出陣陣飯菜的香味。
童疏疏默默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選了個靠近大門的位置坐下。
她沒來得及辦飯卡,再餓都沒用。
隻能離遠點,聞不到,嘴不饞。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這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童疏疏百無聊賴地看向食堂外,幾盞路燈已經亮起,發出微弱的白光,用過晚餐的住校生都陸續趕往教室自習,食堂阿姨開始打掃衛生。
要不……她找個人借把傘?
童疏疏眉頭微皺,再抬眼,就見食堂外,男生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從食堂前門大步走過。
薑木郴?
他是走讀生,怎麼還沒回家?
童疏疏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下意識跟了過去。
前方不遠處,男生穿著一件黑色短袖衫,下身是深色寬鬆長褲,身上背了個黑色的背包,手上打著一把傘,食堂內的冷色調燈光,穿過一扇扇窗,一次又一次打在他身上,將他的側顏勾勒得越發冷峻。
沒有穿校服……是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才又過來的嗎?
繞過一條條長廊,走到食堂後麵的巷子裡,薑木郴驀地停下腳步。
跟一食堂不同的,二食堂後麵是一個窄窄的巷子,圍了一堵牆,將學校與外麵隔開,牆上爬滿了爬山虎,一片片樹葉在雨中顫抖。
童疏疏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大半,縮在一旁的一個鐵樓梯下躲雨,涼風一吹,童疏疏瑟瑟發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沿著階梯間窄窄的縫隙,卻未能看到薑木郴的身影。
要不要再出去一點?
童疏疏猶豫了一下,從側麵探出腦袋,想出去,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貓叫。
喵——
小貓的叫聲軟軟柔柔的,很是溫順。
緊接著,她又聽見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薑木郴打開背包,拿出兩個裝滿奶的奶瓶。四隻小奶貓蹣跚著靠近薑木郴,用頭輕輕蹭著他的手指。薑木郴手指穿過其中一隻奶貓的腋下,一隻手將小貓抱了起來,奶嘴對著小貓的嘴巴。
“吃吧……”薑木郴語調柔和。
小貓開始大口喝奶,剩下三隻小貓趴在台階上,哼哼唧唧地表達著不滿。
薑木郴眉眼彎了彎,卻也沒多說什麼。
搞什麼啊……
童疏疏轉身靠在一邊的牆壁上。
還以為他換了一身衣服趕到學校,是臨時有什麼大事呢。
竟然隻是喂貓……
那她有什麼好躲的?
童疏疏抬腳正想出去,卻又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女人趿拉著拖鞋,手上拿著一根點燃的煙,推開食堂的後門,走了出來。
女人聲音很特彆,音色尖細,卻帶著沙沙的質感,像是被刀刮在粗糙的石麵上,聽著很是紮耳:“小畜生,對人不怎麼樣,對貓倒還不錯。”
童疏疏瞬間認出來人。
是那天實驗室裡的那個女人……
童疏疏又默默將抬出的腳收回,豎起耳朵認真偷聽。
“小橘呢?”
薑木郴將手上的貓放下,換了下一隻。
女人抽了口煙:“死了。”
薑木郴回頭看著女人。
“又不是我害死的,瞪著我做什麼?”女人滿不在乎道,“那貓都老成那樣了,能活到現在就不錯了,這不,還給你留了四個隻知道吃的廢物,你趕緊把這四隻貓帶走,不然明天死哪了都不知道,到時候彆他媽又來找我發瘋。”
見薑木郴沒吭聲。
女人補充:“學校野貓太多了,晚上發情亂叫吵得學生睡不著覺,領導叫薑宇那幫子人把貓處理了,他們能想到什麼好辦法?隻能往貓碗裡放藥,都死了好幾隻了。”
聞言,薑木郴皺了下眉問:“學校有多少貓?”
“喲!大少爺是想把所有貓帶走啊……”女人笑容譏諷,“果然找到自己親媽了就是不一樣,遇到什麼事都能拿錢解決了。”
“可惜啊……有的人無論現在看著有多風光,也改變不了骨子裡下賤卑劣,私生子終歸隻是私生子!”
薑木郴沒把女人的話放在心上,平靜地問道:“你想要什麼?”
女人嗤笑一聲。
薑木郴起身從錢包裡掏出所有現金交給女人。
女人用嘴叼住煙,眯著眼睛,低頭點了一遍:“才六百,打發要飯的?”
“剩下的錢,等你把所有貓找到,我會再給你……這件事我不會告訴薑宇。”
“……行吧。”女人狐疑地看了薑木郴一眼,微微有些心動,但還是色厲內荏地警告道,“到時候你要是敢少老娘一分錢,老娘絕對讓你在這所學校混不下去!”
見薑木郴不為所動。
女人咬緊牙,眯著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張口道:“那天食堂那個女人……你喜歡她?”
薑木郴喂著貓的手一頓。
女人了然,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鐵門哐當一聲關上。
雨漸漸小了一些。
薑木郴將四隻小貓喂完,才將它們放在一個紙箱裡,一隻手抱著紙箱,一隻手打著傘,往外走去。
路過樓梯時,薑木郴驀然停下腳步。
傘簷微抬,薑木郴往裡樓梯下瞥了一眼。
童疏疏在樓梯下蹲了半天,腿酸澀脹痛,正小心翼翼地將轉移重心,一邊捶打著小腿,一邊活動腳踝,一抬就看著樓梯旁,一米外,雨水接連砸在地上,混著泥土濺在白色的板鞋上,留下點點汙漬。
童疏疏整個人僵住,下意識屏住呼吸。
“童疏疏。”男生的聲音在雨中顯得格外冷冽,“第二次了。”
童疏疏驚恐地抬手捂住嘴。
假的吧……
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
她明明藏得這麼隱蔽!
還是說……他隻是試探自己?
童疏疏往裡縮了縮,呼出一口熱氣,儘力放緩狂跳的心臟,拚命裝死。
薑木郴眼眸一暗,眼底霧靄沉沉,讓人難以捉摸。
他抬手將貓放在勉強能避雨的屋簷下,重新走過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探進了樓梯,一把握住了童疏疏的手腕:“還不出來?”
童疏疏被腳下的樓梯下的支架一絆,整個人往外一倒,徑直砸進男生的懷中。
“童疏疏,你又跟蹤我,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