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一直自詡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童疏疏的人。
在他的記憶力,這個女人是個薄情寡義的混蛋,是一個以折磨他人為樂的人渣,是害得他落入這般境地的罪魁禍首。
原本重生回來,他是高興的,他想著老天爺還是有眼的,竟然還讓自己重生到了童疏疏這個女人身上,肯定是因為看不得這個女人繼續禍害其他人,才特意讓他重生回來,將過去受過的傷,通通還回去。
薑沉摩拳擦掌,結果一天下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
童疏疏就痛苦到仿佛下一秒就要離開人世。
這可不行。
薑沉聲音低啞,嘗試再次呼喚陷入夢魘的人:“童疏疏。”
角落裡的女人輕輕顫了一下,隨後安靜下來,不再有任何反應。
沒有童疏疏,薑沉即使與鏡子裡的女孩對視,也看不到任何畫麵。
童疏疏,到底有什麼秘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屋簷上、砸在柏油路麵上,也砸了夢中的童疏疏身上,冰冷的寒意頃刻間侵占了整個身軀。
年幼的少女站在校門口,大雨浸濕了頭發校服,女孩被凍得瑟瑟發抖,緊緊抱著書包,眼眶通紅,眼睫掛著搖搖欲墜的水珠,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身邊其他的學生皆打著傘,神色麻木地從童疏疏身邊走過。
直到幾個高年級學生路過,他們停下腳步,嗤笑著抬手將身上的書包丟給童疏疏:“哇!這是誰?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天才學神嗎!天天老師寵,家長誇的,這些題對你來說肯定很簡單吧!”
童疏疏默默接過書包,沒說話,隻抬眸看了男生一眼。
平靜無波的眼眸像冰冷的古譚,帶著微不可察的憐憫,隻一眼就讓男生火冒三丈。
男生甩開周圍人的手,抬腳就往女生身上踹。
童疏疏摔在地上,稚嫩的皮膚擦過粗糙的柏油路麵,霎時鮮紅一片,傷口混著雨水,畫麵看起來煞是駭人。
可男生並不打算停手,揮拳就要往女生的臉上砸去。
不遠處的保安看不下去了,趕來阻止:“欸!乾嘛呢?”
“你他媽給我老子等著!”男生被身邊其他幾個男的拽走了。
“同學,你家長呢?”保安跑過來,給童疏疏打了把傘,拿出手機,“記得你父母的手機號嗎?”
“不用了。”童疏疏拒絕保安的好意,背著兩個書包,一瘸一拐地離開學校。
冰冷的雨水沿著女孩慘白的臉頰落在地上,童疏疏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知道,無論自己往哪個方向走都不重要,視線中的街道仿佛在一瞬間延伸拉長,童疏疏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腳下的大地開始顫動扭曲。
因為她現在在夢中。
醒不過來的夢。
逃不走的夢。
突然,周圍的所有事物都開始變化。
明亮的街道變成漆黑的小屋,空曠的天空化作封閉狹小的囚籠。
童疏疏坐在地上,努力睜大雙眼,可房間內伸手不見五指,她什麼也看不見,她隻能環抱膝蓋,縮在角落處。
沒多久,房間外就傳來悉悉索索的交談聲,緊接著哢的一聲,一道光從門縫探進了房間。
就著朦朧的光,童疏疏這才看見,自己在一個雜物間裡,周圍擺放著各種紙箱和廢棄的家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水果腐爛的味道,到處都是灰塵,有些嗆人。
腳步聲停在門口,男人聲音粗糲,壓著一股狠勁:“知道錯沒有?”
童疏疏沒說話。
“跟你說了,彆用你那臟手碰你弟弟的東西,你怎麼不聽?快去跟你弟弟道歉!”男人說著突然抬手開始扳動門把手。
童疏疏下意識起身將門反鎖住。
“操!誰準你鎖門的?住老子的房子還敢鎖門?”
沒成功將門打開,男人滿口汙言穢語,將童疏疏罵了個遍,腳步聲遠去。沒一會兒,男人就重新走了過來。
童疏疏隱約聽到鑰匙相撞的聲音。
她慌亂地環顧四周,將沙發推過去擋住門,想了想又把衣櫃後破損嚴重的撐衣杆拿出來,抵在門後。
隨後,門外傳來砰砰兩聲巨響。
男人用鑰匙打開鎖,卻還是沒能成功打開門,便趴門外憤怒地捶打著房門。
“童疏疏,老子喊你把門打開,聽到沒有!”
男人用力推著門,終於掰開一條門縫,黑色的眼珠在門外轉動,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猩紅的血絲。
“當初你爹媽死了,可是我們收留的你,白眼狼!天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竟然還敢搶你弟弟的東西,現在還把門鎖著!”
男人身形高大,此刻卻佝僂著背縮在門後,表情猙獰扭曲。
童疏疏握緊拳頭,轉身躲進報廢的舊衣櫃。
身下是陳舊的棉被,頭頂是密密麻麻蛛絲,童疏疏低著頭,用力咬著下唇,一股淡淡的腥味擴散開來。
縱使知道自己不過是身處夢境,童疏疏的身體還是因為恐懼而不停地發抖。
轟隆一聲,門成功被人推開。
外麵的客廳傳來女人的叫罵聲:“蔣建成!把老娘的門弄壞了!”
男人站著門口,罵罵咧咧道:“吵什麼,你外甥女躲在房間裡,鎖著門,我有什麼辦法?!”
女人語氣裡滿是厭煩:“你跟她說,再不聽話,再惹事,就滾出去住!彆賴在我們家。”
隨後,響起防盜門開開關關的聲音。
“姨媽”走了?
童疏疏眼底騰升起一抹絕望。
果然不到一刻鐘,男人便找到了躲在衣櫃裡的童疏疏,高大的身軀在屋外燈光的照射下,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
“童疏疏。”
男人的聲音像密密麻麻的絲線,沿著縫隙穿過衣櫃,死死將童疏疏瘦弱的身軀纏繞,讓童疏疏感到一陣窒息。
“聽到沒有,你姨媽說了,不聽話,就讓你滾出去住!”
嘎吱一聲。
櫃門被人緩緩打開。
童疏疏眼睫輕顫,抬眸看去。
男人背著光,穿著皺皺巴巴的短袖,花色短褲,人字拖,頭上的短發潦草而淩亂,看起來有些邋遢。
最重要的是……童疏疏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五官像被蒙上了一層白霧,讓人看不真切。
男人輕蔑地笑了笑,動作乾脆利落,一把拽住童疏疏的長發,再用力往上一提。
針紮般的的痛意從頭皮炸裂開來,童疏疏喉嚨深處發痛苦的嗚咽聲,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著男人,眼底滿是糾結與厭棄。
然而,在男人探過頭來的那一刻,童疏疏突然從背後掏出一塊玻璃碎片,迅速紮在男人的脖頸處。伴隨著男人的慘叫聲,童疏疏手腕用力,將碎片往下按了按。
鮮血噴射而出,卻又在觸及童疏疏的那一瞬間化作透明的水汽。
童疏疏鬆開手,男人像一攤爛泥,往後倒去,從四肢到軀乾全部化作一團白霧。
隻是夢罷了。
童疏疏收回發顫的手。
周圍的一切都在倏然間化為虛無。
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黑夜,從遠處照射而來,穿透虛假的夢境。
懲罰結束了。
童疏疏抬手揉了揉乾澀的雙眼,耷拉著眼皮,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每次任務失敗,她都會被迫在夢中,體驗反派們悲慘的童年生活。
他們大多家庭不幸,多災多難。
童疏疏從開始時的恐懼到後麵的麻木,原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可紅腫的雙眼還是告訴自己,昨天晚上她又哭了。
薑沉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童疏疏起身拉開窗簾,看向窗外,語氣平靜:“怎麼了?”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天氣很好,空氣涼爽,陽光清透明亮,透過玻璃照亮了整個臥室。
薑沉追問:“你昨天晚上夢到什麼了?”
童疏疏驀地笑了一下:“看來我昨天晚上情況很不妙。”
“什麼?”
“我是說,你今天說話的語氣比昨天溫柔了不少,聽著怪彆扭的。”
“……誰溫柔了?莫名其妙……”
童疏疏走出臥室,童安蓉一大早就出去遛彎了,餐桌上擺著她提前給童疏疏準備好的早餐。
吃過早餐,童疏疏的手機又收到新的消息。
“請在上午十一點趕到萬新娛樂。”
“你是頂流男明星莫顏程的極端粉絲。”
“下午一點,你在公共場合公開辱罵莫顏程的緋聞女友戴俞,被現場粉絲錄下視頻發到網上後,遭受網絡暴力。”
“推動劇情使女主戴俞被全網憐愛,即為完成任務。”
童疏疏收好手機,換了身低調的黑衣黑褲,站在鏡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戴上眼鏡和口罩,猶豫了一下,又拿頂鴨舌帽戴在頭上。
薑沉:“你好像什麼不法分子。”
童疏疏抬手扶了扶眼鏡,嘴角微勾,“你懂什麼?”
童疏疏乘上電梯。
電梯往下降了一層後停下,住在樓下的王珍,也就是老太太口中的王姐,穿著一身雪紡長裙走了進來。
雖說老太太總是將對方稱作王姐,可對方的年齡明顯比老太太小了不少,一頭咖色長卷發散在腦後,長裙在腰間微微收攏,勾勒出纖細的腰肢,整個人看起來時髦又年輕。
王姐被打扮怪異的童疏疏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樓上那個小姑娘。
“哎呀!一個小姑娘穿成這個樣子乾什麼?”
“這大熱天的戴什麼口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