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幻境(1 / 1)

炎炎夏日,枝葉葳蕤,但過於強烈的陽光和不斷發出的尖銳蟬鳴聲卻無端令人心中升起許多煩躁。

——這些隻是風曇自己的想法。

大熱曝萬物,萬物不可逃。

這是她前幾天在家裡的書室裡看見的詩句,她識字還不多,隻是這句恰好全部都認識。

她躺在茵茵綠樹下的躺椅上,想著今早起床後,母親告訴自己風慈妹妹在昨晚覺醒了術式,正是與她相對的【天行】。

所以昨夜,是風慈妹妹最後一次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向頭頂的星空與月亮。

【涅滅】與【天行】成雙成對,而風曇一直不知道究竟是誰,才算更幸運一些?

【天行】術式一旦覺醒,持有者就永遠失去了窺見外物的能力,而【涅滅】……

風曇從一出生開始,就覺醒了家傳的【涅滅】術式。

毫無疑問,這個術式非常強大,她的天賦也算千年難遇。

但風氏卻並沒有感到開心,因為【涅滅】的束縛便是【自噬】,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根本就沒有掌控自己咒靈的能力。

這是一個注定要夭折的孩子。

風氏每每有新生兒,就會取出一本無字之書,當把孩子的手放在空白的書頁上,承載著先祖力量的無字之書就會顯現屬於這個孩子的名字,也為這個孩子的讖語。

因為術式強大的束縛,這個孩子出生後日夜啼哭不止,風氏的不少長輩都擔心她還沒有獲得名字就會死去了。

兩個月後,又有一個新生兒出生了,而在出生當天,無字之書就顯現了她的名字——風慈。

慈者,愛也。

風氏的長輩們鬆了一口氣,風珩更是下了決心,把自己的孩子抱過來,想要看看無字之書給出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嗓子沙啞到發不出聲音的孩子的手碰上書頁,空白的紙麵上出現了一個“曇”字。

曇,一現即逝之花也。更有密布雲氣的天氣稱為“曇”。

曇花一現……曇花一現。

抱著女兒的風珩麵色慘白地後退兩步,又被丈夫寧澤扶住。

當時擔任風氏家主的是風曇與風慈的祖母,風璿。

她看了一眼哭到昏過去的風曇,環視了一圈周圍麵帶不忍的風氏族人,輕聲說:“我們自古以來,都是相信人定勝天的。”

她看向自己眼裡含著眼淚的女兒——

“儘人事,但不聽天命。”

自己的名字是風曇認識,並且會寫的第一個字,祖母風璿曾經在她記事以後,親自抱著她看了一次曇花盛開後又凋謝模樣。

風珩曾經問她要不要改名,風曇想了想,還是拒接了。

曇花很美麗,它的盛開也並非毫無意義,她並不想拒絕自己的名字。

但她的童年還是很痛苦,風曇想。

【自噬】就像是流淌在血液裡的催命符,讓她時時刻刻都感覺自己身體裡住著一個怪物,它在不間斷地啃咬著自己的身體,一旦咒力失衡,它就會立刻讓她的身體分崩離析。

渾身劇痛對她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隻要一天不能徹底掌握咒力,她就要一天受到自己術式的折磨。

從她牙牙學語,蹣跚學步開始,就被長輩要求著頭懸梁錐刺股地拚命學習,畢竟,她真的需要拚命。

有時,風曇也在想,乾脆死掉就好了,如果死掉的話,就不用每日每夜都被自己的術式折磨,但又會擔心,假如自己死了,那麼風慈妹妹呢?自己就像個膽小鬼一樣將責任丟出去,卻把自己的妹妹推入了深淵。

所以她才會在進入小學後裝瞎,不想和其他人交流,然後被風珩女士發現並且訓斥了。

但是她分明看見,母親遮住雙眼的綢布邊緣透出微微的濕潤。

母親……是哭了嗎?

————

“被你跑掉了。”電車上,風曇皺眉看向天花板,剛剛從車門踏入車廂內,她見到的竟然是自己童年的回憶。

風曇不是很想回憶童年,畢竟自己小時候比較矯情,長大回想起來難免會有一種想要腳趾摳出彆墅區的尷尬之感。

她看向自己對麵拿著剪刀一臉猙獰的獨腳老人,以及車廂一側堆著的人類的肢體,沉默了。

不是,她那麼大一個夏油傑呢?!

獨腳老人拿著剪刀蠢蠢欲動,可惜以它的速度和力量,對風曇來說還是易如反掌的。

順手搶過對方的剪刀插入它的胸口,從恐懼中誕生的咒靈瘋狂掙紮起來,但自己畢竟還是太全麵了,風曇想,待會這個留給傑,萬一以後他們就能坐電車出門執行任務呢?

至於剛剛跑了的那一個,哼哼,根本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自信地踏出這節車廂,在朦朧的血霧中登場,哎,不愧是我,雖然在心裡這麼想,但她表麵上還是一派淡定。

————

“不可能!”女高中生終於忍不住小聲尖叫起來,“這個飯團是我在地鐵站買的,明明是當天生產的……”

她說著說著又逐漸消音,畢竟自己上了一個似乎是怪談的電車,身上的飯團變個日期又怎麼了?待會兒說不定,她一口咬下去,飯團裡的米飯就會變成一個個蠕動的蛆蟲……

她打了個寒顫。

不,她不想吃蛆味的三文魚飯團啊!而且萬一飯團裡的三文魚也變成了奇怪的東西呢?恐怖片裡都這麼演的……裡麵的東西會變成血淋淋的內臟,圓滾滾的眼球之類的……

乘客裡麵領頭的人看上去像□□,他先是惡狠狠地看了一樣女高中生,再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嘀嘀咕咕的風曇和夏油傑。

他們兩個,是真的一點都沒把電車規則當回事啊。

但是看向奄奄一息的獨腳老人,他好像也隻能閉嘴。

□□大哥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豎起耳朵想要聽聽那兩個準備像熱血少年漫裡拯救世界的高中生的談話。

風曇:“傑,記得待會兒把它吃了。”

夏油傑:“行吧,希望味道好一點。”

媽呀,生吃個……鬼?□□大哥不可置信地將眼睛在獨腳老人和夏油傑之間來回轉換。

眼前一暗一亮。

風曇:“小心,是那隻會製造幻境的咒靈!”

夏油傑頭腦一片恍惚,眼前略過很多破碎的畫麵——

籠子裡兩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女孩,麵色猙獰的人群似乎在高喊著發泄什麼……然後是血,很多血……

哪裡沾了血呢?是……

接著是眼前的車廂,一開始失蹤的十個乘客,他們在死了三個人後,勉強摸清了車廂裡的規則,緊接著,他們又發現,一旦電車到站停下,他們的結局就隻會是在現實裡消失。

而在此之前,他們必須想辦法延長電車行駛的時間,然後弄清楚,這輛電車的能源是什麼。

從第三節車廂裡的場景來看,很明顯,這座電車的燃料,是人。

一瞬間陷入幻境的夏油傑想要低頭,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接著他感覺自己的丸子頭被拽了一下。

直接把他從幻境裡拽了出來。

夏油傑:?

夏油傑:“……你為什麼要拽我的丸子頭?”

風曇立刻撇清關係,“是因為五條悟說丸子頭才是你的本體的!”

夏油傑咬牙切齒,“這是甩鍋吧!雖然對象是悟也就無所謂……不是,我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啊!”

這種同伴之間的日常鬥嘴衝淡了幻境中帶來的不適感,也讓他發現,自己剛剛居然說了悟的好話?

嘖,這是什麼對他來說超絕的羞辱場麵啊。

此時剛剛打完遊戲吃完宵夜在宿舍睡覺的五條悟:“阿嚏!”

奇怪,是誰在想老子?肯定是傑吧。嘖嘖,老子的魅力還是太大了啊。

夏油傑再看向那些乘客時,眼神都冷淡下來,畢竟沒有停下的列車與第三節車廂裡的慘狀,甚至是剛剛眼前出現的奇奇怪怪的畫麵,就足以說明,眼前的這些人與殺人犯無異,他們為了不去麵對未知的可能從而殺了與自己一起上車的同伴。

這種人,有值得拯救的必要嗎?

他心裡滑過一絲迷茫,但很快就集中精神——那個製造幻境的咒靈還沒找到,不能鬆懈。

風曇:“消失了?”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驚奇地發現被剪刀釘在地上的獨腳老人已經消失不見,而車子內全部安靜了下來,眼前也陷入漆黑一片。

電車,駛入了隧道裡麵。

“不應該啊!這輛電車我每天都坐,不會經過隧道的啊。”

“都撞鬼了還在乎什麼應該不應該啊?!”

“誰……誰在拽我。”

“你乾嘛拉我!”

“我,我沒動過啊!”

“都不要動。”夏油傑在黑暗中掃過每一個人,確定他們現在都沒有受傷,有數隻咒靈被他召喚出來圍繞在身體四周,以防黑暗中有人偷襲。

風曇的體術與他五五開,而她也是他信任的同伴,他相信對方不會出事,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救下車廂裡的人!

“真的嗎?”耳邊的聲音在問他,“他們是殺人犯啊?需要這樣拚命地保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