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桉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待在最後排靠後門的位置。
可現在，他身旁那個常年落灰的座位上有個人正笑著跟自己打招呼。
“嗨，吃過早飯了嗎？”
是晏毓翎。
“……”
耿桉是熬了一夜把護膝製作出來了沒錯，但還不至於困出幻覺。
他往後一退，確認沒走錯班級，這才意識到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一個點。
那姓陳的“禿子”貌似說晏毓翎轉到他們班上了。
耿桉捏緊背包帶，心裡思考該怎麼麵對這個人的時候，一大衝力從側後方撲過來。
“小桉桉！”
今天耿桉沒有帶那一圈鉚釘，雪白的脖子上是條純黑色頸圈，上麵墜了個小骷髏反射著走廊外的陽光。
班徉紹自然地圈上去，把耿桉拉得往旁一側身。
他塞給耿桉一顆綠色包裝的糖果，後麵接著的話帶點委屈巴巴的控訴意味：“怎麼一整個寒假都不見能約你出來一次啊。”
晏毓翎目光停在來人圈在耿桉脖頸上的手臂頓下，剛才見到耿桉時露出的笑容僵在臉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是個beta，他們班的班長。
beta臉上正中央有塊淺褐色的胎記，在鼻梁連著兩旁臉頰一點，臉頰上仔細看的話還有雀斑，總有人友好地叫他小斑點。
耿桉把他的手臂撇下去，淡淡道：“懶。”
班徉紹也不惱，注意到耿桉腿上多出來的一小塊機械甲，高興道：“你終於研究成功了！太好了！”
哦，還是位嘰嘰喳喳的感歎號星人。
班徉紹嘴裡的親昵勁兒讓晏毓翎略微感到不爽，目光卻因此移向了耿桉的左膝蓋。
正是耿桉一直在研究的那塊龜甲型小機械。
在輔助和刺激雙重功能下可以讓左腿短暫恢複正常，戴久了會有痛感，時間越久痛感越強，還是需要改進。
耿桉動動腿，衝班徉紹點點頭：“得謝謝你。”
班徉紹笑笑，還沒回話就聽到班裡有人起哄。
“小斑點你又和小瘸子談什麼呢？用不用在桌上刻愛心啊？”
班裡人對班長是友好，對耿桉可不一定。
班徉紹邊懟那些人邊把耿桉往其他地方拉：“那你幫我個忙。”
剛好耿桉還不清楚如何麵對晏毓翎，他衝晏毓翎的方向微點下頭，便跟著班徉紹往人少的地方走。
晏毓翎徹底斂起笑容，把剛才準備拿給耿桉的東西往桌兜裡一推，盯著旁邊那張被刻滿字的桌子。
晏毓翎這兩天實在有些鬱悶，耿桉家裡的事和時向熙的問話先不說，昨晚發過去的好友申請到現在還沒通過。
明明跟個同班同學都能聊那麼開心，偏偏跟他這個多年不見的竹馬到現在都沒聊上幾句。
來到二樓樓梯間，班徉紹把自己的校服拉鏈拉開一點湊近耿桉，緊張兮兮問：“你覺得這個味道怎麼樣？是青蘋果的alpha信息素。”
這幾年隨著abo基因醫學和信息素醫療行業的發展，如今已經有不少beta能聞到ao的信息素，但依舊不會受信息素和特殊期的額外影響。
仍不乏有那種為了追隨心上人而使用各種各樣信息素香水的beta，班徉紹就是其中之一。
想來耿桉能順利研究這款護膝也多虧了班徉紹提供的信息素香水。
如果是單純的機械護膝，耿桉還犯不上用這種玩意。
他的腿傷無論是想恢複一點還是徹底根治都必須要有“alpha信息素”的輔助，但他又不願真的靠那些alpha義工或所謂的“人造信息素”，不然也不會頻繁拒絕時家和唐家要幫忙治療腿傷的好意。
這也是為什麼耿桉會不厭其煩地答應幫班徉紹測評各種味道。
他配合地撕開那顆糖放嘴裡，不難猜到也是青蘋果味的。
班徉紹有個習慣，每次他用了什麼味的香水，就會買跟其味道差不多的東西來讓耿桉搭配感受，有時候是飲品有時候是糖果，或者一朵小花等等。
就算哪天沒噴香水，班徉紹也會時不時給耿桉塞些糖果。
高一的時候，耿桉校內的人緣還沒如此糟糕，但隨著自己神出鬼沒次數的增加和馮信在學校的影響力，越來越多人選擇遠離旁觀鬨劇或者加入鬨劇。
從高二上學期被重新分班後，就隻有這個beta對耿桉毫無顧忌地展現善意，甚至還向班主任提議要做耿桉的前桌，但因為身高緣故也隻做過兩周。
青蘋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耿桉衝眼前緊張中還帶著點期待的beta道：“還行，不過你追的人不是個alpha嗎？”
“這不是，”班徉紹有些害羞，撓撓臉把校服重新整理好，“聽說那人ao通吃嘛，我就試試。”
耿桉雖說某種意義上在幫忙追人，但除了知道對方是一個人氣不賴的alpha學長外也沒了解太多。
“你回教室吧，我去給crush獻殷勤了。”
班徉紹說罷就哼著曲往樓上走，中途想到什麼，他透過欄杆縫隙探頭叫住耿桉，笑道：“我昨天替你試探過了，新來的是個好人！他做你同桌，你放心好了！”
耿桉仰頭看他，直到人影消失才轉過身往教室走。
他知道晏毓翎有多好……
這麼些年，晏毓翎一直都是他心裡最好的人。
重又回到後門，耿桉看到給自己整理桌兜的人有些驚訝，微挑起一邊眉毛。
胡圩算是鬨劇裡欺負耿桉欺負得最勤快的人。
關耿桉進廁所的，有他。
潑耿桉涮拖把水的，有他。
撕耿桉作業本的，有他。
剪壞耿桉校服的，還是有他。
就連之前桌子上的刻字不說三分之一，有一半以上都是出自這個人手筆。
而現在，那人正往剛搬來的桌子裡塞新書。
胡圩看到他回來，當即想甩手不乾上前凶人。
旁邊的晏毓翎輕哼一聲，胡圩回去加快手上速度，連忙整理完桌兜後逃離現場。
耿桉進來看著乾淨的桌麵，若有所思。
胡圩被魂穿了？還是馮信……
事實上，沒他想的那麼複雜。
耿桉前腳剛離開教室，胡圩後腳就進來了。
見耿桉不在，他準備像往常一樣拿小刀刻些臟字的時候被一陣陌生的alpha信息素給抑住。
那信息素的主人便是晏毓翎。
晏毓翎昨天到班裡報道時沒見過這人，確認不是班上的任何一個人。
他隨便拿信息素壓著人，臉上保持友好，問：“同學，你來五班是有什麼事嗎？”
“我有你……”
沒等胡圩罵出口，那陣信息素的力度猛地加強。
胡圩隻要想罵一句這信息素就會加強一度，還隻壓在他身上，旁觀的群眾絲毫沒感覺到兩人正在起衝突。
畢竟晏毓翎麵上笑的一臉乖樣，更彆提昨天這位新來的“帥A轉學生”可是收獲了學校裡一堆好感，剛來爆了校園貼吧磕顏樓的那種。
胡圩被製得不敢有任何動作，準備離開改天再來時聽到那人說：“沒事的話，可以幫忙換下桌子嗎？我們要好好愛護教室的公共設施不是嗎。”
於是，胡圩在信息素威脅下又是幫耿桉搬新桌子又是整理書本的。
靠，學校什麼時候多出這等級彆的alpha了。
而alpha深藏功與名，待耿桉坐下後就把一盒糕點遞過去。
“我爸爸烤了點曲奇和小蛋糕讓我給你帶過來。”
晏毓翎的外婆是糕點師，鬱攸蕘後來繼承了這門手藝，結婚後也沒什麼其他愛好，平常就喜歡給這些孩子做小糕點。
可以說他們幾個都是吃著鬱叔的糕點長大的。
耿桉好幾年沒吃了，說不饞是假，但還是不想晏毓翎在學校跟自己扯上什麼關係。
他抿抿唇，輕輕推過去，低聲道：“不用了，幫我謝謝鬱叔。”
晏毓翎沒收回去也沒說話。
“我們還是不要……”
耿桉話沒說完，上課鈴響了。
晏毓翎猜到他要說什麼，在耿桉再次開口前打斷道：“先上早讀吧。”
透明保鮮盒裡放著幾塊五顏六色的小蛋糕，就這麼擺在兩張桌子中間實屬有些惹眼。
晏毓翎始終沒有收走的打算，耿桉也不敢強塞給晏毓翎，隻好先放進自己桌兜。
晏毓翎看耿桉收的勉強，再想起剛才對方沒有說完的話，有些不悅，垂眼翻開書低聲念起課本內容。
耿桉趴在桌上，聽著那讓自己耳根泛麻的聲音，思考以後該怎麼跟晏毓翎相處。
晏毓翎回國前的五六年，耿桉是幻想過他們重逢後會怎樣，甚至一直有攢錢偷偷跑國外遠遠看上一眼的準備。
如今這人實實在在回來了，還跟自己做了同桌。
小時候的耿桉或許會跟在晏毓翎身後，而現在，熟悉的人以不熟悉的身影突破那層模糊的記憶與幻想重新站在他眼前。
這讓耿桉感到迷茫了，幻想和現實還是存在差距的，現在的他連站在晏毓翎身後的勇氣都不足了。
還有，他得想想該怎麼和晏毓翎商量不要在學校走太近的事情。
彆看在學校小斑點跟耿桉算是近，但在耿桉一而再的警告下，班徉紹也隻是偶爾給耿桉送送糖讓耿桉測評測評香水，他倆在學校裡同行的次數還是很少的。
晏毓翎的話……
如果被那幫人知道了的話……
耿桉咬碎嘴裡最後一點糖塊，想著要不乾脆轉學時，桌麵被敲響。
“耿桉。”
晏毓翎垂頭湊近些他的耳朵，那總是平靜柔和的聲音這時竟還帶上點哀怨。
“就算回不到以前的關係，現在連普通朋友都不行嗎？”
“！”
不是，這話什麼意思？！以前不也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嗎？！怎麼說得他像是負心漢一樣！
耿桉忙坐起身看他，耳朵通紅，急道：“我不是，我沒有，不對，我隻是……”
晏毓翎笑著同他對視，比彆人都要淺一些的琥珀色瞳眸此刻框住了眼前人鮮活的身影。
“既然不是，那你先通過下vx。”
耿桉說不出話了，自暴自棄般趴回去把臉埋胳膊上悶悶道：“我不。”
晏毓翎看著縮回去的人，無奈之下還覺得有些好笑。
剛開學大家都隻顧補寒假作業，沒人會在意他們這邊，晏毓翎便跟著趴桌麵上枕條胳膊麵朝耿桉，每說一句話另一手就拿筆輕戳人一下。
“同班同學也不能加vx嗎？”
“班上我隻加班長就夠了。”
“哦，是因為我不是beta所以才不加的啊。”
這一句戳筆的力度要重上一點。
耿桉被戳得一顫。
這語氣聽著怎麼更哀怨了？！還有怎麼像是我在搞性彆歧視啊？！
晏毓翎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煩人了啊。
“……我加。”
耿桉最終還是通過了晏毓翎的好友申請。
晏毓翎看著列表多出來的Q版飛機頭像，開心了。
但沒開心太久，他連備注都沒來得及改就收到了新消息。
是耿桉那句沒說完的話。
「。」：我們還是不要走太近
「安」：為什麼？
耿桉不說話了，把備注改成對方的名字，將手機收回包裡後任晏毓翎再怎麼擾他，他都不再有回應。
晏毓翎皺皺眉，收回接連戳人的筆，動手把備注改成“壞小桉”後不打擾他了。
總跟在他身旁的小朋友現在好像不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