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虞綰頓時就愣住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看著陳野的眼睛認真道:“是誰都不可以,凡事要以自己為先好嗎?”
陳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沒再開口說話。
崔虞綰滿意地捏了捏陳野的小手,“快吃冰激淩吧,不然一會就化掉了。”
“好。”陳野乖巧地應著,輕輕舔去外表已經開始有些融化往下流的奶油。
崔虞綰坐在旁邊,朝遠處看去。湛藍的天空漂浮著綿白的雲朵,悠遠澄澈。
崔虞綰等陳野吃完冰激淩後,又帶著他把遊樂園裡大大小小的遊樂設施玩了個遍,陳野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這是陳野母親去世以後,第一次可以這麼肆意的笑,不用故作堅強,不用再顧忌著周圍有誰在,需要去看誰的臉色做什麼,會不會挨罵,會不會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惹彆人不開心。
這一刻,他隻是陳野。
最後一個項目玩完的時候,天色已近傍晚,樹葉在頭頂輕輕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音,悅耳動聽。
崔虞綰抱著昏昏欲睡的陳野,有些發愁,輕輕拍著陳野的背,“彆睡了乖乖,一會還要吃飯的,再睡可就沒大餐吃了。”說完還伸出手試圖去捏住陳野的鼻子,來把人叫醒。
崔虞綰怎麼說怎麼做,陳野卻隻閉著眼睛不睜開,似乎是真的困到了極點。
崔虞綰沒了辦法,半天小孩嘴裡嘟嘟囔囔也隻是說想回家睡覺,那也隻能先送陳野回家。路過的時候崔虞綰順手買了份小餛飩。
崔虞綰躡手躡腳地帶著陳野回到房間,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崔虞綰把陳野手腕上的氣球解了下來,讓它懸浮在房間的角落裡。然後又幫陳野換好衣服,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黑漆漆的房間,像吞噬人張開血盆大口的洪水猛獸般駭人,崔虞綰有點不敢想象陳野一直以來是怎麼度過的。想了想抬手把床頭的小夜燈打開,頓時整個房間被橙黃暖絨包圍著,光線照不到的角落裡還是幽暗的,明暗分界線像始終抗衡著。
崔虞綰將小餛飩在床頭擺好,放在了陳野一醒來就能看到的地方,避免小家夥醒來餓了卻找不到飯吃。
又把白天贏得的小熊玩偶小心翼翼地放在陳野的身邊,至少這樣看起來沒有那麼孤單了。
做好這一切後,崔虞綰才又俯下身,輕輕摸了摸陳野的額頭,劃過眼睛,低聲道:“許你今晚好夢,願你未來一切安好。”說完崔虞綰退後半步,瞬間,整個人的狀態又變為了靈體的狀態,看不到摸不著。
是時候該離開了。
就在崔虞綰準備出房間時,想再回頭看一眼,卻驚奇地發現陳野坐了起來。
偌大的床上,絲滑的空調被幾乎快要滑落掉地上,陳野呆坐了幾秒,“啪”的一聲將崔虞綰才剛剛打開的燈關掉了,瞬間黑暗如同漲潮的海水般淹沒了整個房間。
崔虞綰愣住了,好半天,眼睛才適應了能看得見東西。而陳野卻像輕車熟路般,掀開被子,抱起身邊的玩偶,從床上下來,扭頭就注意到了崔虞綰放在一旁的小餛飩。
陳野原本準備下樓偷偷去廚房找點吃的,看到餛飩動作都呆住了,是崔虞綰留下的。
整個房間內寂靜無聲,除了這些東西昭示著曾經有人來過。
陳野就那麼抱著玩偶,坐在地上吃起了小餛飩,吃著吃著,眼淚就控製不住地滑落下來。但他沒伸手擦,隻是強忍著不出聲,慢慢地吃著。
他不知道的是,崔虞綰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黑暗中一直靜靜地注視著他。
眼神卻無法相對,崔虞綰看得到他,陳野看得到的卻隻有依稀的黑暗和空蕩蕩的房間。
這就是彆離,陳野小小年紀懂事,成熟穩重,他害怕彆離,所以裝睡,讓崔虞綰離開。
陳野安靜地吃完,收拾洗漱,然後又乖乖地躺回床上。從始至終,都沒鬆開懷裡的玩偶,也沒開過燈。
崔虞綰就那麼看著,直到陳野睡去以後才真正的離開。
她從房間門穿了出去,來到陳父的房間。有些好笑的是,陳林躺在陳父和他的母親中間,此時的他們三個人宛若真正的一家三口。崔虞綰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真是一出酣暢淋漓的好戲啊,那就送你們點小小的禮物吧。
崔虞綰往三個人的夢境中輸入了從陳野身上提取的一些噩夢碎片,未來一個星期,這三個人都會接連不斷地做噩夢。
或愧疚,或悔恨,或害怕,都會纏磨著他們,激發出內心最原始的恐懼。
退出夢境後,崔虞綰能清晰地看到原本猩紅的夢境碎片變成了淡淡的綠色。
儘管如此,但她心裡還是劃過淡淡的悲傷,現實中沒有任何改變,隻是陳野的夢境和記憶被她自作主張地修改了。
回到現實後,崔虞綰看著床上的陳野,睡夢中還緊鎖著眉頭。崔虞綰想了想,上前一步,輕輕撫平陳野眉眼間的褶皺。
陳野放鬆下來後,崔虞綰又靜靜地盯著陳野看了一會才轉身離開。
她要去找陳林。
淩晨的夜晚,沒有任何人影,靜謐得可怕。
崔虞綰根據係統的導航找到了陳林的家,據係統調查顯示,陳林單身獨居,目前住在自己名下的一套公寓內。
崔虞綰上電梯時,內心卻平靜地出奇,直覺告訴她,這些事跟陳林脫不了關係。
從電梯出來以後,崔虞綰輕手輕腳地走到陳林的公寓門口,出乎意料地發現門卻開著,似乎就在迎接著她的到來。
崔虞綰皺了皺眉,就連一向沉默的係統此時也出聲道:“您要小心,門開著,可能裡麵有什麼埋伏。”
崔虞綰點點頭,她知道,但是人類怎麼可能傷到她,想到這裡崔虞綰眸色暗了暗,人類傷不到她,非人類呢?
既然事情可能和陳林有關,那就說明他或者他身邊的東西也是她無法提前可以預知得到危險的。
崔虞綰攥起拳頭,開始在掌心輕輕蓄力,隨後拉開門,輕手輕腳往屋內走。
剛進入房間,她就愣住了。
門正對著的沙發上,坐在上麵的陳林正麵帶詭異的微笑看著門口的她,似乎是早已料到她會前來。
偌大的落地窗前,隱約透射進來的月光,卻因為背光,崔虞綰隻能模糊看到陳林的臉。和那日見到的非常不同,早已失去了那如沐春風,平易近人的微笑,麵目變得猙獰可怖,大大的嘴角咧開。身邊還蹲坐著一隻巨型黑貓,紅藍異瞳,身上的黑色毛發順滑得出奇,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崔虞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一眼就認出了那隻黑貓。
是她曾經最好的搭檔——陸笙。
陸笙以前也是夢境守護者,那時候他們倆的關係還很好,雖然是歡喜冤家,總打打鬨鬨,但對彼此都很關心在意。他們經常一起出任務,在夜色裡相伴,潛入夢境,捕獲好夢碎片,感化噩夢夢魘。
崔虞綰時常在想,如果沒有那一次意外的發生,他們大概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次崔虞綰和陸笙共同解決一個噩夢夢魘,卻因為噩夢夢魘時間久遠,怨念過於深重,崔虞綰在動手時不慎被夢魘扼住要害。關鍵時刻,陸笙上前動用禁術,把她救了下來,自己卻遭到反噬,被夢魘上了身,傷了很多人。
事後總部卻因為陸笙動用了禁術,且傷到了很多人,重重懲罰了他,幾乎沒了大半條命。儘管有崔虞綰和很多人為他求情,但還是無濟於事。
崔虞綰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有一次崔虞綰去探望陸笙時,卻發現陸笙在偷偷練禁術。
崔虞綰頭疼欲裂,憤怒地大聲喊道:“你忘了我們是做什麼的了嗎?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陸笙卻很冷靜,“怎麼,我不是在學習怎麼掌控嗎?”
崔虞綰咬著牙齒,將陸笙抵在門上,“這是違背總部的規則,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那天傷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陸笙沒有任何反抗,隻是冷冷道:“可它也救了你。”
崔虞綰幾乎快要哭了出來,“那是不一樣的!我寧願我那天受重傷也不要這樣!!”說完崔虞綰就轉身跑了出去。
自那以後,崔虞綰再也沒見過陸笙。不久之後,總部傳來消息。陸笙失蹤了。崔虞綰也嘗試找過他,但都無濟於事。
事後崔虞綰才知道,那是陸笙故意讓她看到的,他就是在逼她做出選擇,是跟他陸笙離開還是留下。
黑貓輕輕扭了扭頭,陳林就立刻聽話地走進了臥室,臨走之前,眼神陰森可怖地看了一眼崔虞綰。他就知道,能讓陳野寶貝的,肯定不是什麼非一般的東西。
一人一貓就那樣靜靜地對峙著,半響,黑貓化了形。
一個俊美的男人出現在沙發上,白發長睫,眉眼狹長,鼻梁高挺,唇色豔紅。鋒利的下頜線被月光鍍上一層冰冷的銀色,身材勻稱。
下一秒,陸笙起身走到崔虞綰的身前,抬起女孩的下巴,低沉的嗓音裡充滿了愉悅:“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