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客廳裡擠著四個大男人,顯得有些擁擠,兩個一聲不吭啃餅,兩個在一邊小憩。
周圍除了咀嚼聲就再無聲源,俞柏卿睡著,迷迷糊糊思維已經有些拉脫。對於今晚,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說不上來的詭異微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內氣氛不知何時沉靜下來。
“咚——”
接連九聲響起。
是那種老式擺鐘才會發出的聲響。
醒著的三人皆是一愣,臉色隨即沉下去,無他,陸胡安的這間屋子裡根本沒有任何擺鐘之類的東西。
陸胡安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去叫一旁不知什麼時候真睡著了的俞柏卿。
彈幕歡笑一片的同時不禁為他們感到憂心。
“我說,休息就休息他還真睡著了,也是心大。”
“今天晚上聊的那麼認真,我還以為他有多忐忑呢。”
“你們看陸胡安那個五味雜陳的臉,哈哈哈哈哈哈我先笑為敬。”
“有這麼個大爺在副本裡說睡就睡,想不揪心也難啊!”
“陸胡安:活爹!睡唄!誰有你能睡啊!”
“賭一包辣條我覺得陸胡安叫不醒百葉。”
“看看看!敲門了!”
“這哪是敲啊,這是砸吧?”
——
畫麵裡的門板已經因為過重的力度而有些脫落,陸胡安沒想到這樣過分的發展,一時叫不醒俞卿他便跟紀珩徐牧互相換了個眼神,三人各自尋了趁手的武器。
無非就是各種廚刀。
三人沒有貿然上前,頓了頓幾乎是同步後撤一步。
“砰!”
門板被踹開,而門外是一群互相擠著的怪異鄰居。
模樣有些駭人,嘴裡不知道嗚嗚噫噫說著什麼,指甲比正常人長了一截,眼下濃重的黑青襯得慘白的皮膚更加詭異。眼珠外翻血淚下流,衣服四碎不知是被什麼切割,身上處處有凝固發黑的血痂,道道血痕不規律地密密麻麻爬滿全身,頭顱扭曲似是被大力擠壓而導致變形,嘴部也腫的看不出樣。
他們瘦的隻剩一副骨頭架子,剩下的皮膚乾癟在上邊,就像是一根細木條上套了個塑料袋般無力。
三人屏住呼吸,儘管對方暫時沒有衝進來的意圖,他們仍不敢放鬆警惕,身後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俞柏卿冷冷抬眸掃了一眼,十分慵懶地換了個姿勢又合上眼。
微微皺起的眉頭暴露了這人被鬨覺後的煩躁不爽。
怪物仍舊堵在門口,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他們無法從這裡前進分毫。那樣一張恐怖破碎的臉上好似寫滿了憤怒。
屋內的人不自覺放低呼吸聲,互相對了一個眼神。
俞柏卿緩解一會突來的頭疼後慢慢坐起身,他揉散了頭發又重紮了一個揪。
細碎的劉海充滿蓬鬆感地垂在臉側,纖長的睫毛下垂,有些發紅的眼尾為潔白的麵容添上一分脆弱感。
陸胡安看見人好不容易坐起來又開始發呆,內心有一萬句***不知道該不該講,無奈他走去廚房又給俞柏卿找了一把看著很趁手的刀。
俞柏卿抬頭掃了一眼那把被遞來的破刀,嫌棄的神色不藏,他謝絕後隨意握了握右手,一個淡藍色的麵板就浮現在眼前。
一路向下,他找到了一把蝴蝶刀。
銀色的,刀很鋒利,手柄側麵刻了一個“卿”字。
這是他的專武。
奕程送他的。
恍惚間又回到了兩人剛剛認識的那天。
一幕幕相識的經曆,回憶席卷他包圍他。
最後也隻剩腦子裡那句少年的約定。
和刺耳尖銳的金屬剮蹭聲。
看來他身邊還是騙子多啊。
他的車怎麼會被人動手腳呢。
——
察覺到門口突然躁動的怪物群,俞柏卿意識到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微微晃了晃頭,好像試圖趕走這些雜七八啦的東西,冷靜下來後把發散出去的思維拉了回來。
在取出蝴蝶刀後俞柏卿隨意解釋了幾句,扯了個一聽就知道是在撒謊的借口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幾步仔細觀察。
有點誠實,但不多。
他第一眼看過去就觀察到了那些細碎恐怖的傷口。
心裡隱隱有些猜測後又順著之前的信息往下推,這也就造成了陸胡安所看見的“發呆”景象。
不知道出於一個什麼樣的思想,俞柏卿揉了揉白皙的手腕,向門口觀察了一圈也沒看見某個高挑的身影。
不錯不錯,竟然真的沒來添麻煩。
這樣想著,俞柏卿眼皮一跳。
俞柏卿:……
下一秒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眼見情況不對,紀珩在後麵愣了一瞬,飛快地向俞柏卿撲了過去。
時間不長,卻也不短。
俞柏卿不是沒反應過來身後的動靜,他隻是在躲避的瞬間被腳下的陰影死死纏住腳踝動彈不得。
沒能邁出去的步伐導致他重心不穩,就這麼跟飛撲過來的紀珩雙雙撞飛出去。
俞柏卿:……
眼見得自己要正麵跟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撞在一起,俞柏卿微微一狠心,閉了閉眼,門口處的空氣隨即被扭曲形成一道屏障攔下飛出的兩人。
“砰!”
兩個大男人撞上屏障雙雙跌落在地,俞柏卿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肩頸,一回頭正巧對上懟到跟前的一張醜臉。
俞柏卿:……
於是,俞柏卿麵無表情地扭曲擊殺怪物,麵無表情地站起身拍拍不存在的灰,麵無表情地看向原地的一堆像是要把人刺成篩子的紅絲線和腳踝處蠢蠢欲動的陰影,再麵無表情地看向突然打開的窗戶——
前麵站著的那個似笑非笑的人。
陸胡安和徐牧站在一邊,麵色凝重帶著一份驚訝,儼然已經進入了警戒狀態,身邊的紀珩也同樣一臉菜色。
段楚億不是跟俞柏卿關係很好的嗎?怎麼拿俞柏卿開刀?!
不止他們覺得驚訝,俞柏卿也覺得不對。
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剛剛大腦沒能及時處理的細節也浮現出來,俞柏卿猛然向一邊看去。
紅絲線早已消失。
……
總感覺比之前的有點不一樣。
如果他接觸到了那些絲線,他就會發覺那些絲線更加粗糙,全然沒有之前的柔軟堅韌。
可惜他沒有。
下一刻,麵前冷風一過,一根紅絲線瞬間帶到俞柏卿跟前劈來,吸取先前的教訓,他脫開腳腕一點,整個人帶起側跳。
一個漂亮的翻滾。
就是炫了點。
對方似是認真了,並沒有要放過他的打算。成片的陰影化為利刃向他劈來,密密麻麻的絲線堵死了他所有的躲避方向!
俞柏卿心頭一動,拎著蝴蝶刀以一個堪稱刁鑽的角度迎了上去,接下影刃後他沒有給出下一次的攻擊機會。刀柄在手中一轉,刀鋒反劈向那些絲線。
幾乎是接觸到的一瞬間,紅絲線斷開散落一地,隨著影刃下一次的襲來,俞柏卿翻過躲開。
一邊的三人早已傻眼,段楚億一直站在窗邊沒有動過,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執行工具,任務隻是防止他們跳窗逃生。
而門口,那些怪物隱隱有了進門加入戰場的意思。
下一刻,血肉四濺,絲線炸開,借著滿天飛的絲線掩護,俞柏卿一個衝刺就閃到段楚億身前。刀鋒迎著刺骨的風劈下。
段楚億定定的看向他,眼神瘋狂,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就這麼仰起臉迎上他的刀鋒。這人腳下的陰影瞬間沸騰上攀,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俞柏卿也不避,他的刀法極快,蝴蝶刀被玩的出神入化,說是把炫技寫在臉上也不為過,如果不是那樣一張認真凝重的臉——
“……”
“……”
“……”
“我去,我了個騷剛啊,他他他他,段楚億他?”
“知道了,樓上的懷疑段楚億被魂穿了,好了彆他他他他他他了。”
“不是認真的嗎?這倆下午還在激情熱吻,晚上就兵戎相見?”
“不是,隻有我好奇他那把刀怎麼玩的這麼六的嗎?”
“剛剛是他的技能嗎?好厲害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們要腹背受敵或者再不濟也來個麵對麵的接觸。”
“我草?這打的太激烈了吧?這副本不是就不想讓玩家過吧?”
“老實講,我也說不出來幾個能在段楚億手裡活下來的。”
“不是吧?你看那些好感度沒上五百的不都在門口罰站呢嗎?就隻有段楚億啊,進去了隻要不把好感度刷的那麼高就可以了吧?”
“看看看看看看看啊!”
——
再一次幾乎是發瘋的攻勢後,俞柏卿手腕一轉,再次切割開一堆紅絲線。
先前的發現不算明顯,此刻都已接觸多次,再感覺不出來他也不用混了。
這些絲線過分地粗糙脆弱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好看的眉頭就微微皺起。
有的時候,打臉就是來的過於猝不及防。
下一秒,俞柏卿就被剛剛他心裡的“脆弱”紅絲線捆住脖頸摔到牆上。
紅線還在不斷收緊。
他不自覺伸手試圖拉開絲線。
陰影即將附上腳踝。
俞柏卿手中出現一枚刀片,果斷將已經勒緊肉裡的紅絲線割開。
刀片一進一出,再加上其間有一個切割的動作,即便角度掌握的極好,血液仍舊汩汩流出,順著白皙的脖頸滑下。
他隨手將沾著血的刀片扔進垃圾桶,翻身躲開再次到來的影刃。
眉目間已經隻剩下了森然的冷意。
瘋子。
陸胡安最先反應過來,抓住時機直接拎著厚重的菜刀砍向段楚億。
他心裡發怵,清楚自己跟段楚億之間武力差得不隻是一星半點,仍是奮不顧身衝了上去。
這從來不是俞卿一個人的戰場,他們每一個玩家都有為勝利付出生命的責任。
本以為另外兩人會跟上一起,多一個人多一分勝算,可當陸胡安被段楚億鉗住雙手壓跪在地上時,驀然抬頭看見的就隻有被陰影封死退路的俞柏卿和同樣被徐牧按在地上正破口大罵的紀珩。
“我草!你乾什麼?!放開我!!”
而壓著他的人臉色陰沉,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沒有任何回應——如果忽視壓著紀珩的力道突然加大的話。
俞柏卿當然也聽見了這聲怒罵,察覺到陰影一瞬的停止,他一眼掃過全場,心裡暗罵一聲。
從來沒打過這麼“慘敗”的架。
無他,在用過那次群體扭曲之後他的異能就不能用了,雖然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眼下的情況顯然沒給他充足的思考時間。
他抬起眼看向那個眼神玩味笑容嘲諷的身影,深深呼出一口氣。
這是拿陸胡安和紀珩跟他玩籌碼遊戲呢?
如果隻是他一個人,這時候當然可以選擇孤軍奮戰。畢竟就算是異能被封對他來說其實也沒有影響,反正平時首席執行任務也不依賴異能。
如果隻是紀珩作為籌碼,俞柏卿心狠一狠也沒什麼好換的。
但現在不一樣。
籌碼裡有一個叫陸胡安的人。
這是一個為他說話、幫助他、相信他的人。
可能這對常人來說不算什麼,對他來說絕對是夠了。
眼見蝴蝶刀消散在手中,俞柏卿緩緩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任憑紅線捆住他的手腕也沒有吭一聲,隻是就這麼由著對方動作。甚至是已經閉上了眼,一副等著死亡到來的樣子。
彆說現場被按在地上的兩個人了,彈幕都凝滯了一瞬產生了片刻的空白。
段楚億放了人,手指隨便擺擺一根紅線就拖著陸胡安和紀珩從窗戶扔了出去。
“……”
二十二樓,你這放人不如不放。
好在陸胡安和紀珩身手算是不錯,沒有因為驚慌而錯過生的機會,接連找到了攀附的物體借力平安落地。
現在是晚上十點三十六分。
段楚億一個擺手打發了徐牧,待到外人都走了後,他猛然湊近了俞柏卿。
對方連眼睛都沒睜一下,隻是開口說了一句“滾”,像是想到了什麼很不好的事,他又補上了一句“惡心”。
是啊,占著彆人的臉來乾這種事,難道不惡心嗎。
十分懷疑如果不是被絲線和陰影禁錮著,這人早就躲得十萬八千裡遠……不,這人會像之前一樣扭曲他的心臟,然後紆尊降貴觸碰他把他扔出十萬八千裡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