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外,走廊裡空空蕩蕩不見人影,空靈的女聲突然響起,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陸胡安身體緊繃,細看還有絲絲顫抖。
——
俞柏卿從樓上下來時電梯也剛好上到二十層。
他沉默了一瞬,懶散地挪開視線看向那個乖乖站在電梯門前的小女孩。
對方也轉過身定定地看他。
兩雙淺色眼瞳毫無遮擋地對視上。
隱含的殺機遍布在兩人周圍。
蘇覓頭上的好感度頃刻間掉到-80,這也算一種無聲的威脅?好像在警告這個人再不滾就殺了他。
好可惜……俞柏卿從來不吃威脅這套。
他步伐懶散,手還插在兜裡,眼瞼下垂,看不清神情地時候空氣中傳來他的一聲嗤笑。
“小妹妹,有人告訴過你藏人不太好麼?”
話是這麼說的,周身突然填滿的殺氣又何嘗不是他在警告?
蘇覓抬頭微微一笑,眨眨眼莞爾道:
“是嗎哥哥?我沒……”
話沒說完蘇覓潔白纖長的脖頸便被一隻冰涼的手掐住。
俞柏卿神色凜然,眸中滿是不耐,鎖喉的力道又加大幾分,隨著他的動作,蘇覓缺氧後咳得愈發厲害,憋的眼淚都出來了。
下一刻,俞柏卿拖著她離開了原地。
整個過程不過一秒,蘇覓沒能反應過來,剛剛勾起的嘴角僵住,臉上還殘存著幾分訝異。
而原地已被一隻玩偶大熊的拳頭占據。
俞柏卿看清了襲擊他的是什麼,神情微微一頓,再次開口毫不留情地嘲諷:
“就這?”
一隻玩偶能砸死人麼?
丟臉。
直播間已經沉默許久,一來這劇情是先前從來沒有的,觀眾急著記筆記自然沒時間發彈幕。二來此情此景實在讓人不知道說什麼。
祝俞柏卿好運?
還是算了吧……不如祈禱祈禱自己千萬彆進這個副本。
畫麵裡,俞柏卿已經從儲物空間掏出了一把小型噴火槍。
蘇覓似是察覺到了他要做什麼,神色略微有些慌張地下令讓布偶回去,卻在瞬間被俞柏卿掐住,未說出口的撤退也一並被咽下去。
硬生生從喉嚨裡擠出的嗚咽聲仍然沒有阻止悲劇的發生。
扳機按下的瞬間,火焰猛地騰出,火舌燎在布偶熊身上,似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烏黑的紐扣眼緊緊盯著蘇覓的方向,大手還掙紮著想往這湊。
大抵是想從惡魔般的人手中搶回小女孩…
好可惜,兩分鐘都沒有它就成了一堆灰了,看著小女孩都做不到了呢……
小女孩在俞柏卿的逼迫下目睹這一切的發生,隔著火光遙遙對視的一眼,她淚流滿麵。
媽媽……
那是媽媽……
印象裡的媽媽冷酷無情,對她,一個十歲都沒有的小孩子,從來都沒有好臉色看。
每天不是學鋼琴就是學外語,周末周日還有各式各樣的興趣班要上。
——
“蘇覓!你琴練了沒有?!”
客廳裡媽媽的大喊透過薄薄的房門板傳來依舊震人耳膜。蘇覓還躺在床上看故事書,聽見媽媽催促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三下穿上鞋子邁著短腿噠噠噠跑進琴房裡。
還很瘦小的手輕輕撫在一塵不染的鋼琴上,就是這樣一雙屬於七歲娃娃的小手,彈出了七級的鋼琴快速練習曲。
宛若天籟的琴聲傳到客廳底下,蘇媽媽這才緩了緩神色,她洗淨草莓邁步送入琴房。
草莓是蘇覓最喜歡的水果了。
蘇媽媽每次都會罵她挑三揀四。
卻還是會依著她買草莓。
“覓覓啊,媽媽想給你請一個家教老師,你看你想學什麼?”
蘇覓抿了抿嘴,剛送入嘴中的草莓也有些不甜了,見她沉默,蘇媽重重拍了下她的腦袋,語帶嚴厲。
“那就奧數。”
奧數……
學了半年,一點長進都沒有,拿了題還是不會做。
她再次舉回來一張零分卷子。
奧數老師已經被氣走了好幾個了。
蘇媽看了後沉默不語,她壓下一腔的怒火命令蘇覓去琴房練琴。
像往日裡一樣想洗點草莓給她吃。
無數個鮮紅的零分在眼前亂晃。
像是譏諷女兒的無能,媽媽的愚蠢,以及……要求的嚴苛和遙遠的距離……
她感覺自己要被這一圈圈的零吞噬了。
翌日,蘇覓去上學。
蘇媽目送她進入學校後騎著自行車去了姐姐的家裡。
“回來了?早跟你說平常日子過不上,你偏要……”
無視姐姐的挖苦,蘇媽翻箱倒櫃的找當時自己留下的古書。
她找到了。
她隻是想和自己的孩子過上尋常人家過得美好生活。
而已。
但強烈的欲望,攀比心,滿足心理逐漸在這樣的日子裡吞噬她的本心。
她做不到了,但她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生活。
蘇覓回家時,隻有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和擺在桌上的一個精致可愛的娃娃。
她很喜歡這個布偶熊。
但她沒能找到自己的媽媽。
應該出去了吧。
她這樣想。
一連兩年都沒能再見到媽媽。
她也曾試圖找過姨娘和外婆。
她們嫌棄她沒有天賦也沒有基礎,話都沒說一句就差人把她趕了出來。
她們歡迎她的媽媽。
她媽媽是天才,是在有她之前最成功的巫師,天賦卓絕,勤奮刻苦,享儘世間所有的榮華富貴,帶著巫師一族攀上最高峰。
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才,有一天突然說要去過尋常人家的生活,不顧任何人的勸阻,毅然決然封了自己身上所有巫術離開了族群。
她也不好過。
報複和發泄隨之而來落到了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上。壓垮了她的容顏,壓彎了她的腰。
隻是那顆堅定過日子的心從未變過。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對女兒的期盼。
是世間所有媽媽都有的,對兒女的期盼。
蘇覓恨她。
恨她逼著自己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恨她藏起來自己喜歡的故事書,恨她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辱罵,恨她眼底傷人的失望,恨她不辭而彆。
恨她把一切都瞞著自己。
恨她自私地犧牲換自己平安。
蠢貨媽媽,你以為你很偉大嗎?!
你以為我很需要你這麼做嗎?!
你以為你走了我能過得高興嗎?!
你以為這麼做我就可以不討厭你嗎?!
我討厭你!
討厭你一聲不吭地離開,討厭你傾儘所有換我過正常人的生活,討厭你什麼都自己扛。
討厭你……
可是媽媽……沒有媽媽的小孩……怎麼能憑自己過上正常的生活呢……
後來在一個個無儘漫長孤獨的黑夜裡,她的生活忽地多了一縷陽光。
可惜……蘇媽隻教了她好好學習,沒教過她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的道理。
突然的善意讓這個臨近崩潰的孩子最後信了一次滿目瘡痍的生活。
這個叔叔關心她,愛護她,給她做飯,給她買小甜點,給她買小裙子,各種各樣的玩偶也沒停過。
隻是玩具換了一批又一批,她始終沒有放棄過布偶熊。
後來發現,這一切不過是美好的謊言。
喬杭將他們居住的小區帶進副本,逼迫他們殺人,把他們變成外表恐怖的怪物。
高壓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的心境的吧……
我這種變化……是正常的吧……
畢竟媽媽可是希望我過正常的生活的……
不正常的話怎麼行呢……
長期的來自玩家和彆的鄰居的感染,蘇覓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個隻會按照程序運行的npc還是一個鮮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這樣畸形的心理讓她越來越嗜血。
漸漸的,她成了這個公寓的女主人,副本的守關boss之一。
她在每天殘忍地殺人後放聲大笑,笑著笑著,眼淚便無知覺地流下,滴在地板上。
讓人不知道她是在惋惜,還是在雀躍。
直到——
段楚億滿身傷痕出現在公寓裡。
這個鄰居脾氣很怪,心情好了就給她一顆糖,心情不好了就連門都不給她開。
一點都沒給她女主人該有的尊敬和愛戴。
蘇覓自知滿足,其他鄰居惹了他都是要挨打的,她隻是被拒絕在門外而已。
“段哥哥,為什麼你不怕我?”
“嗯?”
“為什麼要怕你?”
“他們都怕我。”
“你就一小孩,有什麼好怕的?”
蘇覓有些沉默。
是啊,她也就一小孩。
她還是一個正常的小孩嗎?
媽媽會對她的變態心理感到失望嗎。
腦海中一閃而過隨著時間流逝漸漸遺忘的人,隻是眸底的失望已不再那般明顯。
“哥哥,你還覺得我是一個正常的小孩嗎?”
“你愛吃糖麼?”
“愛。”
“你有正常的情感麼?比如吃了糖會高興麼?”
“會啊,吃了糖當然高興了。”
“那你就是一個正常的小孩。”
蘇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同時操控玩偶熊殘忍地殺掉了一個玩家。
她將玩偶拿出來給段楚億看,笑臉上是純真可愛:
“那段哥哥看見這個,會覺得我殘忍嗎?”
對方皺了皺眉,嫌棄地將蘇覓吊了起來。
“你殺人我懶得管,彆把這種東西帶來我這。”
“蘇覓,彆挑戰我的底線。”
她被扔了出去,卻也隻是被那些紅線輕輕地放下,可能是怕摔著她,底下還有一層陰影鋪著。
你看,上一秒還在安慰她,下一秒就趕她走。
真是好奇怪的人啊。
這位陰晴不定的鄰居,給她進行為數不多的心理緩解。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救了她。
不然她也無法保證自己到底還能不能對自己是人保持這麼久的清醒認知。
——
俞柏卿拎著蘇覓邁步到1902的門前,見蘇覓還在哭,叫了也沒什麼反應,果斷一腳踹開了門。
他把蘇覓扔到地上,雙手抱臂靠著牆,歪著頭看這個不到他腰的小女孩。
估計也就一米一五左右。
“人在哪?”
蘇覓沉默著沒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壓抑,俞柏卿也聽見了屋內細微的摩擦聲,他繞過蘇覓進屋,也是一腳踹開了隔間門,光線打入,露出了裡麵的陸胡安。
對方渾身上下,都是緊緊纏繞的娃娃。
一雙被遮擋一半的眼睛透露著驚恐。
見俞柏卿要進來,他著急忙慌的左右搖頭。
俞柏卿邁出的腳堪堪刹住撤回,如果他在裡麵就會發現喬杭正躲在左側,眼睛死死盯著門口,左手拿著一把短刀。
隻要他進門,那把刀就會精準無誤地捅進他的身體。
喬杭不由得攥緊手中的匕首。
有點遺憾,這麼早就暴露了真實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