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靖披著外衣站在抄手廊上挨個逗弄著掛在上麵的鳥籠,玳瑁鳥籠裡的百靈鳥不耐的叫了一聲,象牙六方鳥籠裡的靛頦鳥揚了揚腦袋高傲的沒有搭理,八哥、畫眉、鸚鵡低著頭窩在竹雕鳥籠裡一動不動,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騷擾。
夏夜無風,螢火點點,不一會兒謝子靖將目光放在了一堆鳥裡不太起眼的白鴿身上,惡趣味的伸出魔爪將睡著的白鴿抓出來。
“咕!!!嘰!”
看著它從突然驚醒時無助地蹬腿胡亂叫著,拚命扇動著翅膀,到逐漸安靜下來,頭扭來扭去,眼睛吧嗒吧嗒的瞅著謝子靖,仿佛不敢相信這麼頑劣的行為居然是自己的主人做的。
謝子靖抽出懷裡的特製的紙,卷好放進鴿子腿上的竹筒,將鴿子放在手心裡刮了刮它的腦袋,笑了笑垂眸低聲道:“這麼晚鬨你真是抱歉,可以飛回你自己的巢了。”
這白鴿偏了偏頭,在手心踮著小碎步,細細小小又軟又硬的爪子踩在手心的感覺還挺新鮮,一時不察,隻見它突然快步飛跨上了自己的肩膀蹭了蹭脖子。
還沒來得及偏頭看它,便一頭紮進了黑夜,白點越來越小很快就消失了。
謝子靖輕笑一聲,望著白鴿消失的地方柔聲道:“不枉我悉心喂養了你一番。”
攏了攏衣服,悠哉悠哉的走回屋內。
燭滅屋暗,夜又變得靜悄悄的。
月下的紫薇樹睡了,花兒、鳥兒睡了,那個鬨騰的小郎君也睡了。
鬥轉星移,東方嫋嫋泛著崇光,香霧空蒙蓋在池上,月光饒著廊轉。
小白鴿撲騰了一夜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巢,扭動著身體找到舒服的姿勢,窩成一團正要睡去。
就被一支大手抓起來,這人對另一個黑衣人說:“欸!有隻剛飛回來的鴿。”
白鴿:……
白鴿抓狂,咕!咕!咕!!!
對這種隻手就是一通啄,然後就被無情的擒著一對翅膀,抓住腳將竹筒裡的信抽了出來。
那人一鬆手,白鴿就飛撲過去啄了幾下肩膀,最後蹬著那人的頭飛走。
回巢裡屁股對著外邊,扭扭身子歪頭梳了梳翅膀,終於安穩睡去。
那人摸了把頭,罵罵咧咧拿起信看了看,見落款是小公子,便顧不得什麼,忙送去給幫主。
跑到幫主屋前,畢恭畢敬的高喊:“幫主!小公子來信!”
聽見門外不依不撓的喊著幫主幫主,屋內不耐煩的嘖了一聲,輾轉了兩下,對著門口中氣十足的罵道:“我管你什麼曉公子、林公子、王公子的!天王老子來了也要等我睡醒再說!給老子滾!”
門外的人犯了難,一想到之前沒第一時間將大小姐和小公子的信呈上來,全幫的人都被罵的狗血淋頭,整整半年人人自危都過得膽戰心驚,生怕被派去東戎那邊送貨或者被拉去和幫主對練。
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繼續道:“幫主!是謝小侯爺謝子靖的信,是咱小公子的信啊!”
“嗯?梓安的信?”裡頭的人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還不快拿進來!”
外頭的人長舒了口氣,語氣輕快道:“好嘞!”
陳幫主拿到信便擺手讓人出去,自己樂嗬嗬地打開信,隻見上麵寫到“展信安,孫甚念,擇日探望”
陳幫主反反複複看了幾次,心情大好,嘴上卻不饒人道:“哼,我看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然後披了件外袍,將信放在水盆裡,從櫃子掏出一個藥瓶撒入一些藥粉,兩邊緩緩出現了新的字跡。
“孫有兩事請祖父幫忙,其一是控製民間孫兒與王晏溫的言論,引導成新帝聲望,其二是查一下王晏溫”
陳幫主聯想到了民間對自家孫子的關注確有蹊蹺,無論商幫往哪走都能聽到溢美之詞。
沉思片刻,便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我陳天浩的孫子!就是腦子好!”
將信揉碎後,也不敢耽誤,當即便穿好衣物,下令安排去了。
旭日東升,鳥鳴四起,槐樹花開如串珠,白色的、淡紫色的像蝴蝶舒展開的翅膀,明豔嬌嫩。
謝子靖穿紅白撞色的勁裝在樹下練槍,紮飛袋、抖泥丸、纏圈、拔樁,一柄槍在他手裡仿佛遊蛇,槍尖迅猛的饒、轉、刺、彈、挑、劃,所過之處無不塵鼓葉湧,最後一個轉身蓄力將槍一擲,將遠處的木樁刺破後直戳進了土裡。
抹了把額上的薄汗,走過去拔槍,望著有點深的土坑嘀咕著:“是不是最近的木材不夠結實?”
將槍放在架上,轉身抱著盆打水擦身去了。
換了身清爽的常服同母親用過早膳後,便回到書房看書批注謄抄,日光從窗泄入,一隻色彩豔麗的靛頦鳥飛了進來,在木雕桌上輕盈的跳來跳去像光的精靈。
見人不理它,便噠噠噠的走到書頁上,銜著一顆種子,放在上麵,謝子靖筆尖一頓,伸手摸摸它的腦袋和羽毛,屈指摸了摸靛頦鳥的頸輕斥道:“調皮。”
渾身舒坦的鳥兒叫了幾聲就飛出去了。
謝子靖看著書上被留下的種子,便隨手拿到院子裡種下。
種子不知不覺破土而出,剛長出的葉子是淺綠的,過了幾天,葉子長大後就變成了墨綠色,綠得發黑,綠得耀眼。
半月花開,花朵儀態萬千,全開像一張笑開的臉;半邊舒展,半邊遲疑,像一個害羞的姑娘;似開不開的花骨朵兒,像未出閣的嬌嫩少女。
這花向陽而開,如錦似繡,中午最盛。
夜幕降臨,花兒悄悄的合上了,可今夜卻是熱鬨極了。
街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各路能人俊才都往皇宮趕去,宮門大開,迎接著帝國未來的才俊們。
各式各樣的華轎停在宮門外,不少人相互認識彼此寒暄,高談闊論的,呼朋引伴的,孤傲不群的,惺惺作態的,林林總總竟都能瞧見。
謝子靖眼睫輕顫,真是……八仙過海,讓人開眼了。
“公子,好多人啊。”謝喻之安靜的跟在謝子靖身旁悄聲說著。
白玉為階,琉璃為盞,內外簷均為金龍和璽彩畫,天花梁彩畫極其彆致。
皇宮的大殿都是由很多根紅色的大柱支撐,每個大柱上都刻著一條回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格外壯觀。
“喻之,我們走這邊。”
謝子靖踏著一條人少的路往裡走,隻見蔥鬱的樹叢映襯著皇宮紅色的牆壁和金黃的琉璃瓦,那就是個亭子,亭子旁邊是一座石頭砌成的假山,四處是碧綠的樹木。
五步一亭台,十步一樓閣,大小宮殿目不暇接,連每一棵樹每一處都精致的恰到好處,實在是美麗極了。
“公子!這裡人好少,皇宮真是好看啊。”一路上謝喻之自在了不少,對四處充滿了好奇,“公子你看!這個花也好看!”
謝子靖笑著應了一聲,打量著四周,有暗衛,有血腥味,眼神暗了暗,也不知道這池中魚有沒有吃過人肉。
七拐八繞後終於抵達了上清殿,這裡的人大都站著侃侃而談,沒什麼敢先坐下。
謝子靖回頭看了一眼自家伴讀,端正的跟在後麵,老老實實的裝著鵪鶉。
不由覺得好笑,將人拉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輕鬆,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喻之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謝子靖一抬頭,不料竟看見了一張美人顏,麵如冠玉,眸子明亮,生的一雙含情目,卻冷的出塵。
他薄唇輕抿,肩寬胸闊,他身穿一件素雅的藍白色長袍,腰間緊束著一根明亮的玉帶,使他的身形更加挺拔,宛如一棵鬆樹,矗立在風雪中,散發著一種君子之風,氣度非凡,讓人不由得為之側目。
那人回望過來看了一會兒,便平靜的移開了。
輕易便挑起了謝子靖的好奇。
此時一聲尖銳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