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聲音的來處，方雲秋朝側前方一望。

這裡光線昏暗，充作光源的隻有監控屏幕的幽藍光線，以及天花板上那隻看起來用了足有五十年的燈泡。方雲秋又向前幾步以後，認出了那些蒼蠅圍著的是一頂紅色的鴨舌帽。

就在那前麵的地板上，突兀地擱著這樣一隻帽子，若這裡是方雲秋曾經待過的副本，那帽子八成帶著什麼詛咒。不過，這帽子忽然被一顆頭顱頂了上去，落在上麵的蒼蠅也隨之浮起。

在帽子下方，露出一張糊滿了灰塵的年輕臉龐。

方雲秋仔細一看，隻見那人所處的地方正好是一個洞口，原來，這兒竟然是挖了一個洞的。再看看那男人，他喘著氣，眼神在這晦暗的空間裡來回地掃。

他極機靈，看到了方雲秋便麻溜地爬上來，站定，和方雲秋笑著說一聲：“理事員先生，你好。”

如果他是遇見了彆人，也許彆人會對他這種滿麵微笑的問候予以同樣的回應，但他遇到的不是彆人，是方雲秋。

方雲秋見過太多麵上溫和實則藏著小心思的人，還有，這人穿著一身暗橘色的連身衣，衣服上還用熒光黃顏料標著數字五，很明顯，他是那些投影中的一員，方雲秋不認為這些人會對理事員抱有什麼好感。

所以，方雲秋根本不回應他，還悄然退後一些，將自己藏入陰影之中。另一邊，這人看方雲秋不理他，就換上一副哀戚模樣：“我的兒子病了，病得很重！能給我多分一塊兒壓縮餅乾嗎？”

看來那些人是被定量供應食物的，他此時冒險來到這裡，是有求於人。方雲秋仍不做聲，但她對著牆邊的物資微微抬了抬下巴。

這便是默許了。那男人毫不拖拉，立即奔向堆得極高的物資，且很守信用地隻取出一塊兒餅乾，朝著方雲秋這裡一晃，意思是看清楚了，我沒多拿。

見方雲秋還不說話，他轉身向著來時的洞口走去。在這短暫的路上，這男人拆開包裝咬了一大口，邊咀嚼邊從嘴裡發出含混的聲音：

“奇怪，這理事員和照片裡長得不像啊，還是個女的，會不會是偽娘？......”

真是優秀的思路。

他的聲音是挺小，但在這安靜的環境裡，這句話足夠進入方雲秋的耳朵裡。

於是倏忽間，那個男人的眼珠幾乎要爆出眼眶，臉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因為，正有一雙手臂勒住他的脖頸，並且把他的脖子向一邊狠狠折去。

嗯，很久沒這麼乾了，好像還沒有生疏......確認了男人徹底沒有氣息以後，方雲秋鬆開他，目送著他緩緩倒在地上，接著又看向那個洞口。

說實話，那個男人裝可憐，騙取物資，方雲秋是不打算和他計較的，讓方雲秋下了決心的，是他嘟囔的那一句話。

如果在避難所裡的人的認知中，這裡呆著的該是另一個人，那麼一旦讓他們知道了方雲秋的冒名頂替，天曉得會發生什麼。

因此那個男人絕對，絕對不能回去。方雲秋從他的屍體上跨過，蹲下去向著洞裡看，果然找到了一條垂直的通道，在那底部，她看到了昏黃的光，應該在下麵還有路。

至於那條路通向哪裡，想一想那些投影就知道了，大概率是這些人住著的地方。

所以說這間避難所還有地下一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裡比上麵還要安全一點。

方雲秋起身折返到那男人的屍體跟前，彎下腰去拽他的胳膊，打算把他從洞裡丟下去，做出摔死的景象。隻是她還沒碰到這人，從這男人的腹腔裡就傳出聲音。

什麼，詐屍了？

方雲秋警惕地立刻撒開他，男人則還在繼續說話：

“哇，你知道了我是個騙子，但還是願意給我東西吃，你真是個好人！”

“作為回報，讓我來為你這個外來者介紹避難所裡的大概情況吧，實驗已經開始了兩天，我們要在這裡驗證這間避難所的可靠性。悄悄告訴你，我們，是的，你和我們，還需要共同完成一場刑罰。”

聽著這些話，方雲秋的眉頭逐漸皺起來。起初她是覺得屍體死了還會說話很可怕，現在她是覺得......這屍體講的話，好像NPC介紹背景啊。

忽然，男人發出吱嘎的一聲，話鋒一轉。

出現了，熟悉的冷漠的機械音出現了：

“很遺憾這樣和你介紹。

原本的計劃是這樣的，你原諒我的卑劣，仍願意拯救我，我為你提供信息，完成後你還能獲得善良的小紅帽這枚勳章。”

方雲秋意識到了什麼：“哦？”

係統頓了頓，話說從他這停頓裡，方雲秋感受到了一縷哀怨：“但你，殺了我。”

也就是說，方雲秋殺了係統。

好在係統非常敬業，作為電子產品的它不懼死亡，堅持完成了任務。

方雲秋問它說完了沒有，還有沒有要說的，係統說錄好的話是沒有了，至於另一些關鍵信息，等你來問。

於是方雲秋點點頭，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拖到某排書架後麵。

方雲秋找來一個箱子蓋住洞口，走到電腦前開啟機器。在設定好的漫長開機動畫中，她聽到係統的聲音從書架後方飄來：

“看見片子中的夫妻了嗎？都笑得很開心。”

是啊。方雲秋讀著標語，滿目“為了人類”，“為了共同的未來”這種話，這些人都是自願犧牲奉獻的，如同出征的戰士。

方雲秋盯著屏幕：“都是被騙過來的，或者，脅迫？”

係統卻說：“不，是真的自願。”

終於，宣傳片結束，來到電腦桌麵，這電腦著實有些落伍，比方雲秋用過的電腦差很多，藍色的界麵上隻有四個圖標。

係統指導她：“點日程表！”

這下方雲秋很感動，說有你在我的背後做支撐，真是再好不過。

結果，係統很快地道：

“原本我該回去，隻在你這裡偶爾出現一兩次，要三四塊兒餅乾來著......

可現在，我隻能躺在這裡了。你以為我想和你說很多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