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來不及(1 / 1)

關宏峰本來是來長春講課的,但是師範大學裡所發生的一係列殺人案卻絆住了他的腳步,以至於他不得不停留在長春同本市的同事們一起研究這個案子。

但是,找不到殺人動機。

是仇恨嗎?

專案組的人排查了陳希的人際關係,發現這個與人為善的姑娘並沒有什麼結仇的仇人,沒有任何仇恨的理由殺了她。

案件陷入了僵局,但是校園裡卻因為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恢複了詭異的平靜,雖然家在本市的同學都申請回家住了,但是對於連環殺手的恐懼可抵不住期末掛科的恐懼。

陳希父母來的宿舍收拾東陳希東西的時候見到了吳笙,他們一見到吳笙就抱著她痛哭,吳笙隻能生硬地回抱他們,安撫他們。

在上海的時候吳笙也經常去他們家吃飯,現在來看,陳希的父母好像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送走陳希的父母後,陳希的姑姑也提出讓吳笙來她家住著,但是被吳笙婉拒了,她這段時間托人收拾了自己的畫室,將那幅陳希的畫收起來後才能夠踏入自己的畫室裡準備期末考試,但是同時她也會將自己的想法對邢至森交流。有時候邢至森不在,就是關宏峰和關宏峰的學生跟她交流。

比如今天,那個名叫林嘉茵的年輕女警拉著關宏峰和吳笙就去找了一家砂鍋麵吃,熱騰騰的砂鍋麵端上來時,放著滿滿的芝麻醬和油潑辣子,聞起來就叫人食欲大開。關宏峰對學生的行為很無奈,他看著林嘉茵興奮地招呼吳笙動筷子後,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對麵的吳笙的眼鏡被熱氣熏上了一層白霧,她摘下眼鏡,抽了一張紙默默地擦拭著。

店鋪裡有些熱鬨,他們輕聲談話的音量稍有不注意就會被蓋住,吳笙一邊擦眼鏡一邊輕聲道:“動機依舊是仇恨,但是我感覺他的情緒發生了變化。”

“變化?”林嘉茵好奇地問道。

“殺死周軍和佟倩是仇恨的宣泄,殺死宋飛飛,賈連博和...陳希,就是炫耀。”

關宏峰讚同地點點頭,“控製,控製彆人,他沉醉於掌控彆人的生命,並且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但是,這種人,往往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失去控製的人。”吳笙緩緩說道。

少女姣好的麵孔在白霧之中若隱若現,林嘉茵呆呆地看著她,由衷地讚賞道:“你好厲害,這樣也可以分析出來嗎?”

關宏峰也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家裡有人是乾刑警的嗎?”

吳笙搖了搖頭,她嘗了嘗裹滿芝麻醬的牛筋麵,很好吃,但她卻沒什麼胃口去吃,她放下筷子,淡淡道:“我隻是因為好奇而已,以前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不要好奇這世上所發生的一切,你的好奇會讓你失去很多東西,所以在感覺到學校殺人案不對時,我沒有好奇去驅使我探究下去,然後,陳希就死了。”

我太想抓住那個凶手了。

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然而,在吳笙還沒有抓到這個凶手的時候,校園連環殺人案就宣告結案了——就在放寒假的前幾天淩晨0點11分的時候,男生二宿舍的管理人員唐德厚墜樓身亡,目擊者是二宿舍352的方木、吳涵以及二宿舍的另一個管理人員孫梅,據目擊者吳涵聲稱當晚他和同宿舍的方木晚歸,上樓的時候發現一個身影在樓梯右側閃過,由於校園多起命案發生,兩人遂前往查看,期間發現那人打開了六樓的儲藏室,兩人合力將門撞開後,吳涵目睹窗戶斷裂,那人正好墜落樓底。上述證言與另一位目擊者方木的描述基本一致,而與另一位目擊者孫梅的證詞也一致。

警方同時還在六樓貯藏室裡發現了裝有200ml的□□玻璃罐頭瓶,和一卷繩子,經比對檢查發現玻璃罐頭內有大量唐德厚的指紋,而那卷繩子與第一起命案裡的死者周軍脖子上的勒痕基本吻合,而且與操場雙屍案中捆綁宋飛飛的繩子可做同一認定。

並且,唐德厚墜樓時還穿著《惡魔德盛宴》裡那套消失的,凶手穿過的戲服。

由此,警方認為唐德厚在當天深夜穿上戲服並登上六樓儲物室,去取犯罪工具,被吳涵和方木發現後,唐德厚急於離開現場,在慌不擇路中,他將繩子的一端拴在窗戶上,另一端環繞於腰間,準備從六樓攀爬而下。然而,早已腐朽的窗戶發生了斷裂,唐德厚遂墜樓身亡。

警方還在唐德厚的住處搜出了大量的女性內衣褲,這說明唐德厚的性心理存在問題。

綜上所述,可認定唐德厚係本學期內發生的一係列命案的嫌疑人,在其準備再次犯罪的時候,因被人發現,逃跑時墜樓身亡。

鑒於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亡,案件撤銷。

這是關宏峰轉述給吳笙的定論,他說到結尾,本不想再多說一些這個不屬於他管轄範圍的案子,可是他看著吳笙依舊蒼白的麵色,還是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唐德厚搜集大量女性內褲,可以證明他在性心理存在問題,那麼他麵對本案裡的三個女性,並沒有展現出這個問題。”

“您的意思說,比起殺人,這類人更傾向於強/奸嗎?”吳笙輕聲問道。

“是的。”關宏峰也輕聲道,“但是也說不定他也有彆的心理問題呢。”

吳笙皺著眉,關宏峰也皺著眉,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宿管阿姨招呼吳笙有人給她打電話,喊她回來接電話,關宏峰才緩緩開口道:“你們一周以後放寒假嗎?”

吳笙有些疑惑,她不知道關宏峰為什麼突然問起這種與案件無關的事情來,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後天考完試就沒事了。”

“這樣啊。”關宏峰充耳不聞宿管阿姨呼喚吳笙的聲音,看著少女的麵龐又問道,“你收拾行李了嗎?”

吳笙滿頭霧水,“您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關宏峰像是在心裡做好了建設一樣,開口問道:“新年那天晚上,我披到你身上的大衣和圍巾你放到哪裡去了。”

啊?

吳笙難得露出懵懂無知的樣子,她有些震驚地看著關宏峰,關宏峰從她的神色裡已經得到了自己大衣和圍巾的下落,他有些鬱卒地同吳笙對視。

然後他呆住了。

那個從認識以來就是冷冰冰的女孩,那個從來沒笑過的女孩,在這個難得溫暖的冬日裡。露出了一絲絲清淺的笑意。

關宏峰注視著她,輕聲道:“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一些。”

吳笙又收斂住了笑意,但是她沒那麼不近人情了,她也輕聲說道:“謝謝您,關警官。”

“我後天離開長春,去沈陽上課。”關宏峰說道,“你天賦很好,有沒有考慮來學刑偵。”

吳笙搖搖頭,拒絕了:“我畫畫的天賦更好,正在畫畫。”

“但是前者能救更多人。”

吳笙不再回答這個問題了,隻是關宏峰的問答讓她罕見的動搖了一下,她向關宏峰告彆:“關警官,有緣再見吧。您的大衣和圍巾,就當是送給我了吧。”

關宏峰也不再糾纏,點點頭,注視著吳笙走進宿舍裡的背影,輕聲道:“再見。”

電話是許老師打來的,問她寒假什麼時候回來,是否買到回來的票,一邊責備她又不回自己家吃飯,一邊又殷切地問她想吃什麼東西他去買。

吳笙安靜地回答著許老師的話,直到掛斷了電話,她愣愣地看著門外陽光燦若金輝,一絲寒意不合時宜地竄上她的後背。宿管阿姨仿佛沒見到她的異樣,同她講八卦,講那個殺人犯曾經是宿管孫梅的老相好,孫梅先是克死自家漢子,後找的這個還是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真是命衰。

“那晚那個小丫頭,就是孫梅的女兒嗎?”吳笙突然問道。

宿管阿姨連連點頭,用一種看好戲的神色湊近了吳笙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而且據說那孫梅之前還懷孕了,不過聽說給流掉了,嘖嘖嘖,這可真是。”

她向吳笙拋去一個眼神,仿佛在在說你看看這可真是不害臊,這要是傳出去了可怎麼得了。

——這要是傳出去了可怎麼得了。

案件告破,校園終於恢複了寧靜,方木在考完試後也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回家,在校門口得時候正好遇見了吳笙,自從那個晚上,她再也沒有同方木見過麵,說過話。學校很大,就像是他前三年都沒見過她,當他和吳笙失去聯結得時候,他見不到她也是習以為常得事情。

兩個人在夕陽下默默地站在,最終還是方木先開了口,“你不回家嗎?”

“不回。”吳笙仿佛是意有所指般說著。

方木頓了頓,又說道:“那我走了。”

“再見。”吳笙冷冰冰地回道。

方木拖著行李箱先離開,他走著走著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他擦了一把臉,回頭望去,吳笙還默默地站在原地,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至於她在思考些什麼,沒有人能夠知道。

他也不曾知曉自己得命運會在今夜發生轉變,或者說從第一個死者起,他的命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在家看著電視裡的成龍一個跳躍,就將鎖在身前的雙手變成了捆在身後的樣子時就感覺到一陣窒息。

他想起將作弊書本放在廁所水箱裡的室友,想起劇場三樓衛生間的水箱,想起吳笙通過警察共享給他的線索——她始終強調凶手將昏迷的吳涵從二樓運到三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想起那晚坐在舞台邊緣朗誦著《罪與罰》的吳笙,和注視著他的吳涵。

以及那句“不回。”

方木發瘋似地向學校裡趕,他像是回到了元旦那晚,他逆著人潮想要去到陳希身邊,可他怎麼走也走不到那個女孩身邊,他發瘋一樣在深夜裡奔跑,細小的雪粒落在他的臉上和他臉上的水跡融為一體。

是他。

是他。

是他。

不要來不及,不要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