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裡歸家的車流如河,周巡依舊開著他那輛牧馬人行駛在堵的不能再堵的路上,車輛走走停停,他的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傍晚同吳笙溝通的所有細節——她的語氣,她的神情,她的眼神,以及她的話語。
——“可以肯定邢誌森是被誣陷的。”
——“那麼當時負責這個案子的是誰?”
——“方木.....他後來跟我說過這個案子,邢誌森最後確實是被誣陷了。”
——“真的是方木跟你說的嗎?”
那句沒有問出來的話更像是周巡對她的質問——“你沒有參與其中嗎?”
但他得到的隻是吳笙的沉默以對,這讓他挺生氣的,以往都是這樣,吳笙不想說什麼事情的時候就會以沉默作答,不管他在她麵前如何暴跳如雷,她都隻字不提。
但是,但是。
邢誌森是警察,他因為調查而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有人想方設法的去誣陷他,將他送進監獄裡去,可是關宏宇呢,難道他因為什麼舉動而觸動了彆人的利益,所以有人想方設法把他送進監獄裡去嗎?
還有吳邪。
吳笙的那個古董商人老公,總是神出鬼沒,他明白的,吳邪絕對沒有表麵上看的那麼乾淨,但吳邪在杭州太乾淨了,乾淨到他根本找不到借口去查他。
吳笙知道嗎?吳笙會知道她丈夫的事情嗎?
眼前的紅燈閃爍刺目,周巡握緊了方向盤喃喃道:“你可千萬彆摻和進去啊。”
被人惦記的吳笙最近有點忙,沒課的時候她會帶著吳米粒去上課,吳米粒今年剛六歲,再過一年就上小學,她親媽心狠手辣地給她報了少兒編程教育班,而身為當爹的人在外地習慣性失聯沒有任何話語權,隻是回來帶孩子的時候被通知需要每周三五下午送孩子去上課時一臉的迷茫,但是他給在上海出差的吳笙打電話打不通,隻能保持這種迷茫的狀態問他親媽,親奶奶對此表示挺好的,你送她上去吧。
吳邪:不是?這種課外教育到底是教什麼的?
吳邪:“那米粒上到十歲的時候可以當程序員了嗎?”
孩子奶奶相當之不屑:“你對米粒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吳邪:“既然不能,那為什麼讓米粒去上課,讓她去玩不行嗎?”
米粒奶奶冷笑:“你去跟笙笙說吧,問問輔導班老師能不能把報班的二十萬退回來。”
二十萬......
吳邪差點撅過去,但是米粒坐在他腿上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我很喜歡上這個課呀,媽媽也沒有亂花錢的。”
好極了,三言兩語給老子放到一個尷尬的境地,但是也不看老子是誰,老子可是你親老子。
吳邪掛起一個微笑,很溫柔地摸了摸閨女的頭:“不是呀,爸爸怕你平時去上課很辛苦。”
吳小小狗對此表示我可以的我的精力很充沛而且我很喜歡上這個課,於是吳邪在家的那幾天總會送米粒上課,然後坐在教室外和一群媽媽們等著教師裡孩子下課,他對此倒不覺得羞恥,隻覺得自己這個爹當得很是稱職,而且杭州有錢的冤大頭是不是太多了點,緊接著想起自己家也屬於冤大頭那一類後不禁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
吳笙送吳米粒上課,她們的教室在商場三樓,她不像吳邪一樣會乖乖地坐在教室外麵玩一個多小時的手機,而是去四樓找吃的,一邊吃一邊等吳米粒下課。
吳米粒也很乖,她對著玻璃窗外麵的媽媽揮揮手,然後給了媽媽一個甜甜的笑容後就蹦蹦跳跳地跟著老師去上課了。
吳笙轉過身,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這是一個憑心而論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的長相看不出年紀,但他的臉在女性群體裡有著天然的優勢,單是看身邊的幾位媽媽們在偷偷地打量著他就可見一斑。
吳笙打量了他一下,而後從記憶裡翻出關於來人的記憶——“解先生?”
吳笙的疑惑是正常的,據說這是吳邪的發小,但是她和吳邪結婚的時候這位發小並沒有參加婚禮,而是選擇送來了賀禮,吳邪指著照片說這位發小在國外養傷回不來,但是他們感情很好。當然說這話時他沒敢跟吳笙說他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欠了這位發小很多錢.....很多很多。
被稱為解先生的男人有很多名字,大名叫解雨臣,師傅起了藝名叫解語花,據說這是來源於他名義上的父親解連環的名字,解語花和解連環都是詞牌名,親近的發小叫他小花,他的敵人則以不同的蔑稱來稱呼他。
他站在吳笙麵前,兩位都屬於外貌拔尖的人,讓旁邊的人看了不禁覺得美好的人總是有相似之處的——他們兩個人都有著很好看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和和氣氣的,叫人如沐春風。
“叫我解雨臣就行,吳邪以前都直接叫我小花的。”這個男人客氣地笑了一下,他穿著偏休閒的襯衣和褲子,懷裡還抱著一遝文件夾。
吳笙明智地選擇不去問為什麼吳邪要叫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女孩子氣的昵稱,她看了一眼四樓對麵的廣式餐館,也是很客氣地詢問道:“您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茶點。”
解雨臣欣然應約。
下午的廣式餐館裡人不是很多,吳笙找了一個靠窗的僻靜位置,上來就直接點了兩三樣食物,然後又將菜單交給解雨臣示意他點菜,而解雨臣也將文件夾放在一旁,意思意思點了兩樣小吃。
食物並不是重點。
解雨臣觀察著吳笙,他發現吳笙的視線投向窗外——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吳米粒所在的教室。
“之前吳邪給我看照片的時候,米粒...才隻有那麼一點點。”
“那是因為他手機裡隻有米粒一歲時候的照片。”吳笙將視線收回,對著解雨臣笑了一下,“我開玩笑的,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米粒把你和吳邪的優點都挑走了,長得真的很討人喜歡。”
做媽媽的沒有哪一個不願意聽到誇獎孩子的話,吳笙的笑意更濃了,“但是據說米粒和吳邪小時候很像,父女兩個小時候都很淘氣。”
“小時候淘氣才是對的。”解雨臣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吳邪小時候可討厭了,我去折自己家的梅花枝給他點火取暖,他卻在一旁吃了我的方糖餅....米粒很乖,又乖又可愛,她肯定做不出來像她爸爸一樣的事情。”
吳笙收斂不住笑意,她倒是很樂意聽見吳邪小時候的糗事,隻是他年紀越大偶像包袱越重,已經不允許長輩在吳笙麵前提及幼時樂事了,如今聽起解雨臣同她回憶往事,她也樂見其成,隻是此番前來,解雨臣肯定不是為了和她閒聊吳邪的。
“她倒是對小朋友們很熱情,托她的福,我簡直認識了好多幼兒園的家長和小區裡的家長們。”
解雨臣聽了也笑,“看來她在小朋友裡很受歡迎....這是隨你了嗎?”
吳笙:......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想這點可能是隨她爸吧。”
“這樣啊...”解雨臣點點頭表示了解,“我聽吳邪說你是上海人?住在杭州和你在上海也沒什麼區彆吧?”
“其實沒什麼區彆,隻不過我後來在長春念書,那邊天氣更乾燥一點,我喜歡那邊的天氣。”
“啊,我在北京,可以抽空來北京找我玩,我做東。”
“那等吳邪回來吧,我正好想吃北京烤鴨呢。”
“到時候也可以讓吳邪帶著你父母一起來,讓他儘儘孝。”
吳笙的笑容消失了,她又變回那幅淡淡的表情,可能在和解雨臣的交談之中意識到他正在有些拙劣的套話,她選擇了直截了當:“我和我父母很長時間沒有聯係了,吳邪沒跟你說過嗎,我們結婚的時候我的父母也沒有出席。”
解雨臣頓了頓,“對不起。”
“這沒什麼對不起的。”吳笙又直白道:“你今天來,肯定不是來找我話家常的吧。”
解雨臣歎了一口氣,“吳邪叮囑過我,儘量不要直截了當的跟你說今天需要談論的事,不過也不能說是談論,而是通知。”
吳笙深吸了一口氣,冷冰冰道:“那吳邪肯定忘了告訴你,我不喜歡和彆人談論我的家人。”
不,他其實和我說過。
解雨臣一邊心想這個鍋吳邪你就先替我背了吧反正你接下來要乾的缺德事和我的話比起來不過如此,一邊將文件夾拿過,打開在了吳笙麵前。
“抱歉,他並沒有和我說過你不喜歡和彆人談論你的家長,所以我以為為了接下來的事情,應該先從你的家人談起,這樣就能帶來緩衝....心理緩衝。”
被他緩緩打開的文件夾裡夾了許多文件,上麵的抬頭就是遺囑,吳笙一眼掃過去就能在落款處看見吳邪簽的字和蓋的章。
吳笙心想,解雨臣是對的,提及她其她家人的存在,這樣就能夠讓她在失去吳邪的時候沒有那麼的難過悲傷。
…………騙鬼呢。
她緩緩地,甚至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道:“什麼意思?他的屍體呢?”
解雨臣難得產生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耐心回答道:“他還沒有死。”
吳笙:“哦。”
解雨臣挑了挑眉,你看這就是長的好看的優點,縱使吳笙現在一肚子鬼火無處發泄,她看在解雨臣的麵子上也沒法發泄出來,隻好冷著一張臉翻看文件夾裡的文件。
所有的不動產都歸吳笙,還有吳邪名下的古董字畫之類的也轉到吳笙名下,鋪子生意沒給她留,想來也肯定知道吳笙懶得搞這些東西,孩子肯定是歸她管了,但是強製要求吳笙必須每個月都得讓孩子爺爺奶奶見到孩子。
吳笙的鬼火更旺了。
她伸出手來,“給我筆。”
解雨臣沒出聲,他應付這種事的經驗幾近為零,看著眼前冷靜到極點的女人,他開始有一絲絲的後悔,後悔不應該去上海找吳邪談關於吳笙的事情,以至於被他用這種無法拒絕的理由委托了這件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自己沒有上門撞上去,吳邪打算找誰來讓吳笙簽財產轉讓書?
我是不是中套了?
解雨臣看著吳笙飛快的在上麵簽字這樣想到。
簽完名字,吳笙就將文件夾合上遞給,隻是她合上時看著落款上吳邪的簽字,蹙了眉,合上文件夾的時候仿佛合上了吳邪的生命,一肚子的鬼火沒有了,僅剩的是茫然無措,她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遞給解雨臣文件夾時隻能低聲問道:“我現在聯係不上他。”
解雨臣接過文件夾,有些謹慎地回答道:“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倘若你見到他,幫我問他,還回來麼。”
“如果是他,他也隻能回答不清楚。”解雨臣沒由來地說了一句抱歉,他想起接下來的路,不曉得怎麼走才能走到終點,不曉得怎麼走才能走到“勝利”麵前,沒有人會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朝著什麼方向發展,所有人都在賭。
這是瘋狂的賭徒壓上了一切孤注一擲。
他最後也隻能說,“如果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去長沙找解家的人。”
吳笙抬眸看著解雨臣,她這一眼頗有深意,以至於讓解雨臣產生了“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錯覺。
會是錯覺嗎?
“不是去找你嗎?”她淡淡地開了個玩笑。
解雨臣已然站起身,他表情輕鬆道:“如果後麵你還能見到我的話。”
吳笙不曾得知吳邪到底在搞什麼東西,但她能夠感覺到,一切結束的時候就要來了,隻是那結局是什麼,就像是拋向天空的硬幣一樣,看運氣。
那麼那個結局會給我的生活帶來毀滅嗎?
吳笙不曾得知。
她看著解雨臣翩然離去,她的手機叮咚作響,來自上海的沈翊給她按來了急切又緊迫的電話。
沈翊看著自己手上從犯人手裡得來的拐賣人口的名單,他靜靜地聽著吳笙的呼吸,他看著對麵有著焦急表情的杜城,緩緩開口道,“我們前幾天得到了一份被拐賣人口的名單。”
電話那頭的吳笙仍然是靜靜地呼吸著,沈翊輕聲說了下去,“裡麵有一個人我想你認識,經核查後是你父親的妹妹,你的姑姑……吳雙阮。”
沈翊皺起了眉頭,語氣逐漸迷惑,“可是我記得,你的姑姑,不是一直在精神病院嗎?”